因为云飞扬已经退至放灯的洞口,又与这怪物近身交战,终于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这一仔细打量不要紧,看真了这原来被他疑为「神獒」怪物竟然是个人!
不,严格地说来「他」也并非是一个完全的人。
他虽然有着人的面貌五官,可是头颅以下的身体却完全是一只野兽,也许是猩猩还是巨猿的大型的灵长动物,也就是说,他这个「人」若不是活生生被人将头颅移植到野兽的身躯上,综合而成的产物,那就是人类的女子与野兽交媾而诞下的——兽人。
云飞扬觉得自己很想吐。
他承认自己很少有过分激动的情绪,可是在看到这个不知道是应该用悲惨还是可怜来形容的「人」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充满胸腔。
这玩弄造物之神、枉顾人伦、乱及兽道,不容于世的产物,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
而「他」又被养在这黑暗而秘密的地下到底多少年?
这个神秘的地窖里是不是还有类似「他」这样的人兽结合存在?
若这「兽人」也有着人的意识与思想天啊!这是怎样一出活脱脱的旷世人伦惨剧?
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冲击而思绪纷乱间,左肩上吃了那兽人的一掌,掌力浑厚,几乎痛彻心肺。
云飞扬无暇再分心分神,深吸了一口气,手掌向下一探已经拔出了收在靴子里的小匕首,对这前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的对手断不敢轻敌。
「吼——!」
心口有着一绺白毛的地方似乎是这全身赤裸,仅下体裹着一条兽皮的兽人罩门所在,云飞扬招招不离此处的攻击惹恼了它,在一记重击之后人立起的兽人重又恢复四肢踏地的姿势,竟是以它坚硬的头颅在前做武器,以猱进鹫击的速度,似一枚炮弹般向云飞扬直撞而来。
云飞扬在地方当捕快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见过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般彪悍到不似人的。
这种古怪的打法加上它天生的神力,厚重坚实的皮毛,全身上下竟无一处破绽,匕首刺下去仅是在皮肤处造成微不足道的小伤,然而血腥气却极大地刺激了它的凶性,在又一次交击中竟然一口咬住了云飞扬手中的匕首,脑袋一甩,将那虽然锋利可是开刃极薄的刃身咬断。
一时大意失去了可用的利器,掌力击在它的身上竟是毫无效果——想必这兽人经由人专门训练出来,自是有药水浸泡出来的一身钢筋铁骨。
云飞扬好几次都是借由卓绝的轻功逃险,在这种情形下别提反击了,能保命已是上上大吉。
「呼呼」
人与兽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知廉耻?高智商?善用心计?
现在已经跟那如影随形的兽人缠斗了一个时辰的云飞扬告诉你,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两者之间的体力!
他不敢硬性接招,只好左避右闪,睨着较好的机会或是使计才把「揍之有效」的拳头招呼到兽人身上以保持自己可怜的体力,然而那头野兽却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从四肢百骸爆发一样,虽然绕着圈跑下来也受了几处伤,可是它浑不当一回事,眼中骇人的凶光越来越明亮。
而云飞扬,却感觉自己在这闷热的地窖中汗出如浆,可怕的是,随着身体里水份的流失,他的体力消耗得更快了。
「吼嘶——!」
在他逃逸到水边,在飞身掠过水面的时候顺手抄起一口泉水想解决己身的生理需求,这一点点破绽立刻被那虽然不及完全的人类狡猾聪明,但智商却比野兽高得多的兽人逮住。
就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如一头猎犬一样扑过来的兽人扑倒,手压着手,腿压着腿地完全被制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是没有其他可利用物武器,然而兽却有!
「呃」
眼见那白森森的牙就快咬到自己脖子上,云飞扬已经可以闻到它膻腥的吐息。
「着!」
在这危急当口,是人也被激起求生的本能。
云飞扬偏过头去要避开它的血盘大口时,突然看到自己被浸润在水中的长发,当下奋起余勇将湿透后胶结在一起长发甩出,四散纷飞的水珠迷住了兽人的眼,濡湿的发梢末端牢牢地缠上它的脖子。
「呜」
突然被勒紧了呼吸要道的兽人悲鸣着,双手下意识地就去拉扯脖子上的异物,云飞扬手一得空了,却顾不上先摆脱自己的窘态,先抢着把发丝缠得更紧。
「吼——!」
被彻底激怒的兽人双手齐发蛮力,耳听得不停响起发丝弹断的声音,本是一握粗的青丝越来越细。
可是剩余下的头发却仍是牢牢地绞成一股,云飞扬再一使力之下顿时勒得它舌头也伸出来了,血红的长舌滴落黏连的唾液。
它也知道死生悬此一线,红了眼,制住云飞扬的双腿向下用力一挫,用全身的力气向下压去,「咯咯」可怕的骨骼受压迫声响起,腿骨几欲断裂,直痛得云飞扬面青唇白。
两人以无比亲密姿势纠缠在一起的身躯贴合得几乎紧密无缝,嗅到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哈哈哈!」
云飞扬倏地扬声大笑,洁白的牙在这微光中仍幽幽闪着细腻如陶器的光泽,眦牙本是兽类做威胁所用的动作,可是他笑得这么可亲,这么友好,导致死命压制住他的兽人也禁不住一愣。
就在此时,白光一闪,云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将右手举了起来,闪电般疾刺而出。
「吼——!!!」
兽类所产生的特有的悲呜声响彻了整个洞窖。
一柄断刃的半截匕首从它口中刺入,后脑穿出——它虽然几乎可以说是全身都没有弱点,但无论谁都无法把功夫练到舌头上,这柔软的口腔是那兽人自己都忽视了的软弱存在,虽然平常它因为里面有着坚固的牙而忽视了这一点。
鲜红而腥臭的血液,迅速地自它身上涌出,嘶吼着站起来的兽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短暂地完全摆脱了兽性,它的表情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象一个人!
昂头似乎要把胸臆所有的愤懑与不平都吼叫出来后,它一头扎入水中,激起了血红的水花。
它身上所系的铁链也跟着迅速地沉入了水底,深嵌在顶端的铁链绷直处,地窖上方的位置发出一阵剌耳而尖利的响声,警铃大震,也许它在最后一刻是想通知上面的人这里的异动?
然而,云飞扬也已经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
「咳咳」
他趴在水边几乎没咳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流了下来——这一战他虽然赢了,可也赢得艰险,四肢百骸无处不痛,相必是产生了几处骨裂。
然而,无论如何他还是得爬起来的,抢在别人都忙着在外间布置收网的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适才在打斗时他就已经看到了,坐在水中的平台上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按他得来的情报,就是十几年前退隐后一直藏身海天一色阁的老帮主,海阔天。
而在闭目打坐的海阔天身后,那位长相与蓝如烟肖似,简直如同饼印一般的美人,应该是小蓝他娘。旁边一个高大粗壮的,应该是他爹?
在朦胧的水雾中努力辩识好他们的位置,云飞扬擦掉嘴边的血渍,勉力跳了过去,一落地又是震得全身一阵剧痛。
坐着的三人都面带淡金色,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如出一辙——这样子,似乎他们除却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外,还都中有一种奇怪的毒。
云飞扬蹲下身子;解开海阔天的穴道;将一股内力注入他的心脉;沉声喝问道:「你就是海天一色阁帮主海阔天?」
「」
那老人慢慢地睁开眼睛,嘴唇蠕动着,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太久的监禁,让纵是一身功力的他也无法马上恢复过来,云飞扬虽然心急,可是也没办法。
然而,也不过是这么短短的几瞬,此间的情形竟又有了变化。
一阵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味道飘了进来,淡淡的,却在瞬间转为浓郁,甜到几可产生绵软触觉的香气,中人欲醉。
云飞扬第一时间闭住呼吸,把袖子一甩从周围的水中抄了一把洒湿自己的面罩,虽然有些呼吸不太顺畅,但却能有效地防止敌人的浓烟或毒雾攻击。
半明半昧的灯光朦胧地笼罩着那直径不过三尺的拱门,依稀可见得一条淡淡的人影掩入水窖入口。
不过,叫云飞扬吃惊的是,出现的人竟是个女的!
青花素布的衣裳,一丝不苟的发髻,平凡的面貌映上了洞口青幽幽的灯芒后,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竟然是你!」
进来的是他刚刚进海天阁时见过的中年妇人,掌管花仙的后堂管事,胡二娘。
这平凡的妇人居然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倒是大大地出乎云飞扬的意外。
本来他也做好了无法从海阔天等人口中问出事实真相,就从第一时间赶来查看此间发生异动的人身上推出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
设下这个局的主使者就是最关切此间事态的人,他借用蓝如烟调开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出其不意的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他想自己这样的行为必定令得所有的人都乱了阵脚。
虽然在这岛上,他的身份是比较可疑没错,说不定这里的少帮主,副帮主早查出了他的真实身分。但在这远离陆地的孤岛,一个捕快能起什么作用?没有人想过一个外人居然敢在海天一色阁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竟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算计天衣无缝,设想百密无疏,而且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来办成了这件事,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第一时间赶到这个秘密水窖来的人,竟然会是她。
一个年过不惑,无论谁登上帮主宝座也轮不到她的平凡妇人。
只掌管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们,看上去慈爱而善良的后堂管事。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还是他得来的情报有误云飞扬甩了甩头,不去想有可能要怀疑到自己同伴的念头。
不过她身上这味道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就好象一只已经被掩埋到土下的幽灵不甘寂寞,又带着它身上那种贵重而掺杂着腐蚀味道的气息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
云飞扬心念电转,总觉得有个结在心里解不开,但此刻却无法让他再仔细地想下去了。
因为她那双带着乌绡手套的手已经如鬼魅般地刺出,她的武器就是这双手!
五指箕张,姿势曼妙,形如兰花。拇指点、摁;食指勾、捺;中指戳、挑;无名指上套了尖锐的指套,其锋利程度不谛于匕首;而小指高高翘起,竟然就是一个天然打脉点穴的阙钉。
她这双手一出,使出的招式就已经叫人目不暇接、防不胜防,更何况她手上套了刀剑不入的皮套,施展开来还真是比兵器更为厉害——手指的灵活足以取代兵器的优势。
而且这女子的招数十分阴毒,撩人下阴,剌人眼睛,一时间弄得云飞扬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本来若他没有经历适才那一场大战,体力充沛之际倒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然而现在他却是几乎真气耗尽,全身骨骼泛痛的强弩之末。
唯今之计只能拖得一时是一时,按他的想法,这里的异动不止一方关心,肯定还会有人再赶来。
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还没想完,竟然差点被那妖女一指刺向下体的动作戳个正着,只怕是受了这一指后下半辈子都得永垂不朽了,云飞扬情急中微一侧身,大腿内侧生生受了她这一指,顿时鲜血长流,坚实的肌肉竟然被她的手刺穿了一个血洞,不过这一下她无名指上的指套也深嵌在他肉里,失去了一枚利器。
然而,腿上受伤使得他的轻身工夫大打折扣,一个葫芦打地滚倒的云飞扬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一同被扯下来的妇人,眼见得她又亮出尖尖利利的小白牙,不由得大为叹气。
难道真是天妒英才,注定他逃不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