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江妘笙睁开眼,见妙彤有些憔悴,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来。是自己让妙彤去打听的,人家尽心尽力为你做事,到头来你轻飘飘说那么一句,落在谁耳朵里都不好听啊。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江妘笙对妙彤笑了笑,然后挪了挪地方,“上来躺会儿,陪我说说话吧。看你的样子只怕一夜没睡,这会儿犯困倒不如陪我说说话混过去,不然夜里又没得好睡了。”
“这不合规矩。”妙彤没动。
“是我许了的,芷兰殿里还能有谁说了去?”
妙彤低头没答话。
江妘笙一掀被子就要下来,口中道:“还得我请你?”
“奴婢不敢主子您小心身子,这屋里虽有手炉到底还是凉。”妙彤去扶着江妘笙.见她如此也不好再推辞,只得挨着边儿倚在那儿。
江妘笙见妙彤让步了,这才又钻进了被子里,往里让了让,道:“你靠过来些,那儿是柱子,支着人不舒服。”
妙形只得从命,与江妘笙并排躺着。这般近,倒是让人少了许多尊卑之感。
“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江妘笙紧了紧被子。
“不知道。”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
“不记得了。”
江妘笙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妙彤关于晚秋的事儿,可想了想,自己在里面扮演的角色也不见得如何光彩,加之斯人已逝再说出来也不过添些凄凉罢了。她遂转了话,问道“你是怎么查出槿萱的事儿的?我想知道一些详细的情况。”
妙彤看了江妘笙一眼,道:“也没什么,内府司的册子上都记着。只是被人改了几次。”
被人改了几次,可依然查了出来.自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江妘笙皱了皱眉,说道:“难为你了。这事儿先搁着吧,千万别被人知道就是了。”
“奴婢很小心.应该不会有人发觉。”
“嗯。回头你去找找小德子,我有些事儿得当面问问昱王,让他安排一下。”
“是。”
“妙彤你要知道,我待你是与别人不同的。这宫里我信了你,便再没别的话说了。”
“主子说什么.奴婢做什么。其他的奴婢并不曾多想。”
江妘笙看着帐项,悠悠地说道:“皇上会无缘无故地信任我,我,也可以无缘无故地信任你。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在宫里真是太累了”
这倒让妙彤不好意思起来。
“主子,奴婢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妙彤.当初我说过,安心与我携手相行。今日.我再说一遍,”江妘笙握住妙彤的手,“安心与我携手相行。”
江妘笙的手是暖流的,温暖而稳定。妙彤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并没有急于收回。良久,她才答道:“是”
这是一个安心的答复,但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儿人情味儿。这皇宫啊!
月光下流水无声,梅花已残,唯香不绝。风犹寒,手炉未离手,人更添了一层衣裳。
江妘笙远远就瞧见慕容瞮等在了那里,这一次他没有易容,也不知他是用的什么法子混进来的。他本就生得俊秀,如今寒月冷香越发把他那些装出来的的什么放荡不羁掩了去,倒像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俊逸书生一般。只是江妘笙知道,这个书生可不简单。
“殿下久候了。”
慕容瞮回过头来对江妘笙笑了笑,“无妨,月下佳人相约,是何等旖旎事情.等也值得。”
江妘笙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找我何事?”
见慕容瞮问起正事,也不管他脸上笑意绵绵,江妘笙移目看着那一弯冷月,说道:“我想知道慕容博的把柄,也许不用最致命的,但一定要多他那样的人应该做过很多要命的事情吧?”
“你想做什么?时机成熟了吗?”
“我总该试一试的。”
慕容瞮不置可否地说道:“梁州的事不就是最要命的事吗?”
江妘笙握紧了手炉.那些镂空的好看的花纹就这么轻易地印在了她手上。
“我不想说这件事。”
“那你想要如何?”
“我要皇上对他慢慢起疑心。我知道要扳倒他很难,所以我需要慢慢地来。”
“他信任你了吗?〃
“难道王爷没看近来的圣旨?”江妘笙冷笑,“哪一样不是王爷谋划的?”
“他对你好吗?”慕容瞮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就像是最随意的问候。
只是这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总也掩不去那一份最炙热的探求。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面前流水落花似乎正嘲风月情浓。
“皇上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不会怀疑我的。你要做的我已经帮你做到了。”江妘笙扫了一眼落容瞮,淡漠的语气比夜风更让人心冷。“如今战事持平,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了。”
“你的意思是想过河拆桥吗?”
“虽然说得难听.但我确实不想因为王爷的缘故让陛下怀疑我。”江妘笙转过身来看着慕容瞮,她自然已有了绝对的信心和把握。“王爷也该清楚.军队调派,粮草供给,就算你通过我告诉皇上,但依旧是难以调度自如。如今西夷已打开我国国门,败势如山倒王爷能在这等艰难之下让战事持平,妘笙已是非常佩服了。但想要再进一步,恐怕王爷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慕容瞮凝眉看着江妘笙,眼前的人虽未上过战场,那指点江山的样子也有些纸上谈兵,但这等气势,这等眼光,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过河拆桥未免言之尚早,我这不是还在找王爷帮忙吗?我只是要王爷明白我们之间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说给慕容瞮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江妘笙看着冷月凄凄,只觉遍体生凉。她已做好了决断.这皇宫是是吃人的地方,这要争夺皇位的人也不是自己的良人。虽风月正浓,怎奈夜风更寒。
“我手上没有他的把柄,他的把柄岂会让人知道。”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但你既然和他合作过怎会不知道?”
慕容瞮突然有些不想为江妘笙提供帮助了,因为提供这些情报就意味着江妘笙会对慕容容皓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不想这样。但看着江妘笙那锐利的眼神,他知道,他无从选择。既然无法拥有,那就让她成长得足够强大.再也不用向任何人低头。
“我回头整理一份给你,希望你能善用。”
“好。”江妘笙得了答复便向慕容瞮点了点头意欲离去。
“等等——”幕容瞮突然出声阻止,他的手伸出去了一点儿,但又立刻收了回来,“没事了,回去吧。”
江妘笙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再看慕容瞮一眼。如今的她.满心满意是她的得势计划。她从默默无闻的宝林做到三分后宫的瑶章,她从虚假的天下太平走到险些亡国的战火纷飞。够了,已经够了,她不想再等下去闻。她怕她再等下去会不忍心利用慕容皓.她怕她再等下去会错失最好的机会,她怕她再等下去会苍老了年华当走过那些凋零的梅树,当走过暗淡无光的花园小径,当穿过无数一模一样的宫门,她想要找一个人陪自己走下去,她也想要借一个人的肩膀靠一下。那个人是谁?慕容瞮的影子在她心头闪过,但她却否认了——她是想要出宫去的,也许找一个平凡的人过一辈子才是最好。
“做完这一切就出宫去吧天宽地阔祭天也好,南巡也罢,其实机会很多,不是吗?妘笙;你可以出去的。真的。”
慕容瞮果然送了一份明细的账目来,江妘笙看过后立刻就烧了,但她还是被上面罗列的官员数量震惊了。原来她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不是一个寄情山水无权无势的皇叔。其实早该知道不是吗,能做出屠城这样的事情来的人,怎会寄情山水
若是放在以前,江妘笙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局面,但看过了那么多奏折,查过了那么多资料的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几乎是在与半个朝廷作对!那些官员虽都不是什么枢要之职,但人数众多,一旦朝议,大可左右言论。
“我要见皇上来人,来人,备轿!”
轿子到了承乾宫,江妘笙却不知道要如何做了。这样的人,慕容皓会杀他吗?江妘笙忽然没了信心。但是若不去问个清楚,自己又怎会甘心!
一把掀开帘子,江妘笙大步走进了承乾宫。对,她是要问个清楚的。
“嫔妾恭请圣安。”江妘笙见了慕容皓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免了,快过来。”慕容皓含笑说道,“倒是有几日不见你了。”
江妘笙没有回以笑容,只是一脸愁思。慕容皓觉出不对,再三问了,江妘笙方才咬着唇低声说道:“嫔妾心有疑虑,不能安枕。”
“是啊如今的局面确实唉”慕容皓负手走到窗前,“竟没有法子如今战局持平双方佣持冬天就要过去了”
冬天就要过去了,这一句绝不是在感叹春天就要来临了,而是在说,粮草已然匮乏。
江妘笙低头不接话。
“笙儿.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只要除掉国之蛀虫,想必朝廷会收获良多。”
“哦?”
“嫔妾大胆,请陛下听嫔妾一言。”江妘笙跪了下去。慕容皓皱了皱眉走过去要扶她起来,但江妘笙却执拗不肯。
“陛下这些日子嫔妾帮陛下整理奏折有一事不明.望陛下示下。”
慕容皓越发疑惑起来,“你说吧。”
“陛下为什么不除掉皇叔呢?”这句话是死罪。皇家的事怎能妄议。当然,这是放在别人身上。江妘笙知道,慕容皓一定不会杀自己的,而且他一定早就对慕容博动了疑心,但是她这句话还是问得有些唐突。没办法,事已至此。
慕容皓愣了愣.待回过神来也没有直接回答江妘笙的问话,而是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房间里出奇地安静,似乎外面有些吵闹。
“陛下?”江妓笙抬头望着慕容皓。她自忖自己的身世没人知晓,她就算说出这些话,在慕容皓看来也只会是为国家考虑。只是不要让慕容皓觉得自己是有心参与政事就好。
“皇叔是国家栋梁,早年为国出力。笙儿,朝堂上那么多人,皇叔已经不问朝政了。”
“陛下心明如镜嫔妾无须多说,只望陛下早做决断。此江山危急存亡之秋,嫔妾万不敢左右陛下所思所想,然嫔妾既有察觉.就不能不报,还望陛下三思”江妘笙叩拜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她忽然想到.那份名单也许慕容皓并不知晓,那么自己只不过是让他去除掉一个国之蛀虫,这.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吧就算慕容博再怎么权倾朝野,可一旦天子治罪.普天之下谁又可以反抗呢?除非他想造反。若是那样,当以倾国之力名正言顺地杀掉他江妘笙一番计较倒觉得豁然开朗。她口中虽说着江山社稷危急存亡.但身在宫闱,周遭一派繁华稳定,到底没有想到太多。其实她已算好了.这后宫里更有甚者依然是一派奢靡。只因那些战事,实在离她们太远太远了
江妘笙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本位要见皇上!你们给本位让开!”
是明如月的声音。
江妘笙心里一叹,知道话没法再说下去了。
慕容皓显然也听见了,他望向门口,又看了看江妘笙。
“你先起来吧.你说的事.朕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