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哥说,如果有一天,皇上强行让你进宫,千万不要太执拗,莫不如就进宫去,只要能保住你的性命,适当地做一点妥协吧,哥不在你身边,没有人能保护你了,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哥知道,你必须寿终正寝,才能升仙,才能找到你的最爱,所以,丫头,任何的忍耐,都是为了与你的挚爱团聚,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祖义又吐了一口血。
“哥——”女子惊呼一声。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举手以袖口抹掉了唇畔的鲜血。
“丫头,你在恭王府服丧的时候,有一晚,哥去看你,听见了你在房间里独自呢喃,那时候,哥便知道,你不是凡人,而是个下凡的精灵”想到了曾经的某些过往,他的脸色竟然红润了起来。
女子微微摇头,心说:我不是凡人,也不是精灵,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害人精,害得你一次次为我受罪,如今又
“你可知,当你第一次撞到哥的怀中时,哥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这是他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而今,得以告诉她,他觉得自在极了。
这话听在女子的耳中,除了一份感动,更多的是浓浓的暖意。
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男人默默地喜欢着自己。
跟祖义在一起的日子里,她只把他当作了哥哥,并未往别的方面想过。
时值情伤刚过,她怎么可能再有别的想法?
更何况,男人对她,始终以润物细无声的态度,没有冲动,没有告白,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他就那么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像极了一个有担当的哥哥。
“丫头,别笑哥”他喘了几口粗气,脸色已然像白纸一样,“哥能够遇到你,今生足矣”
“哥”女子呢喃了一声。
“乖——”迟疑着,慢慢抬起手臂,把大手抚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粗糙的手指摩挲在肌肤上的感觉。
手指虽然冰冷,脸颊却温暖得渐渐发烫。
“哥”她又呢喃一声。
这是对他的一种回应。
男人感觉得到,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
“哥好幸福”低沉着声音,手臂却无力地往下坠着。
倏然间,一个想法在女子心里产生。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俯下了身子,把娇美的唇瓣印在了男人的嘴唇上。
这一吻无关乎爱情,无关乎亲情,无关乎友情,而是一股浓郁的温情。
就在女子的唇刚刚离开男人的时候,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他那刚毅的脸膛上,始终绽放着满足的笑容。
失了光辉的双眼没有阖上,看上去不是因为不甘心或者怨恨,而是缘于挂念和不舍。
——挂念年迈的娘亲,不舍女子的柔情。
“哥”鱼薇音轻轻捧着祖义的脸,呼唤着他。
凝固的表情告诉她,他已经离开了。
“哥”她又喊了一声。
同时,一颗大大的泪珠砸了他的脸上。
“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又吻了吻冰凉的嘴唇,眼巴巴地乞求着。
不远处站着的贝傲霜知道祖义已经离开了人世,便快步走了过来。
“他已经走了,接受现实吧!”他试图把女子拉起来。
“别碰我!”她又像一只小母豹子似的,立起浑身的毛发,对他怒吼。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必须让她面对现实。
“你给我滚开!”踢了男人一脚。
男人轻叹一声,弯下腰,预备把祖义的双眼抚阖。
“你别碰我哥!”女子奋力推开他,亲自用小手阖上了哥哥的眼眸。
然后,紧紧地把尸首抱在怀中。
“哥,你的身体好冷,丫头给你暖暖”把她温热的脸颊贴在了祖义冰冷的脸膛上。
看见这一幕,贝傲霜的心好像被刀子剜了一样。
他真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出来找他们。
若是他早些过来,祖义一定不会死。
祖义不死,女子就不会伤心成这个样子。
作为男人,作为深爱鱼薇音的人,他对祖义没有丝毫的嫉妒。
没人知道祖义深爱鱼薇音,他把这份爱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他像一个兄长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保护着她。
现在想来,当初在皇陵,那个赵婆子意欲对女子动粗的时候,应该是祖义在暗中帮助,使得女子躲过了皮肉之苦。
即便与她朝夕相处,他也没有把这份情宣之于口。
这,才是真正的爱吧!
贝傲霜忽然觉得,跟祖义相比,他对女子的爱,实在太狭隘,也太自私了。
遂,对死去男人的尊敬油然而生。
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除了一份敬意,他能做的,就是把祖义最牵挂的事情做好。
祖义的娘亲已然有人在照拂,鱼薇音应该是他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吧!
“祖义,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把她照顾好的。”望着渐渐僵硬的尸身,贝傲霜在心里说道。
女子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神直勾勾地,凝望着前方。
脑子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空了,仿若灵魂出窍。
贝傲霜在兄妹俩身边站了好一会,缓缓蹲下,把大手搭在了女子的肩头。
“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你不能这么一直抱着一具尸体”
“别碰我!我要一直陪着我哥”此时的她,反而更像一具行尸走肉。
“总得把他葬了吧?人死后都要埋葬的!”他轻声劝导着。
“我不要他躺在冰冷的泥土下面,我要陪着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她仍旧执拗地坚持着,不可动摇的样子。
男人想了想,“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一直陪着他,你要不要听一听?”
女子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听着,”他把她的肩膀扳正,令她能够与他对视,“他死了,这是事实。现在是冬天,你可以这么抱着他;若是天气暖和了,他的尸身会腐烂。难道你愿意看见他落得那副惨状吗?”
她怔忡一瞬,摇着头,“可是,我要跟他在一起!他活着的时候孤单,死后不可以再孤单了!”
“好!”他抿了一下唇,“这个方法可能残忍一些,但却可以让你一直带着他。”
“是什么?”只要能够让她带着哥哥,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就是把他的尸身焚烧成灰,然后,你就可以携带着他的骨灰了”他知道,这个方法很是残忍。
在玉阔国,人死之后,一向都是土葬。
人们崇尚一种信仰,那就是土葬可以保全尸身,一旦有游魂附体,还可以再活过来。
贝傲霜虽然把这个建议说了出来,却不敢确定女子是否会同意。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她竟然同意了。
“给我一个时辰,让我再抱抱他。”她这么说道。
“好。”男人对女子的认识又增加了一点。
若是换做别的女人,绝对不会答应这么做。
接下来,他便利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寻找足够多的枯树枝。
偌大的空地上,只留下拥抱着尸身的鱼薇音。
有冷风袭来,天上的云彩多了许多,阳光也跟着黯淡了。
“哥,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你喜欢我”抚摸着冰冷的脸膛,女子的泪水再次溃堤。
跟位居高位的三兄弟相比,怀里已经死去的男人给她的温暖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到现在,她才意识到,真正像逆风的那个人,不是贝御风,而是为了救她而亡的祖义。
想到此,心脏被一柄锋利的冰刀狠狠地刺穿。
痛楚和寒冷交织着,在她的身体里翻腾。
“呕——”她干呕了一声。
这是轮回为人之后添的一个毛病。
只要伤心过度,她就会想要呕吐。
当初发现被贝御风背叛的时候,她也曾经干呕过。
而此时此刻,心脏疼痛带来的窒息感连同呕吐感折磨得她几乎晕厥。
深呼吸好几口,终于忍了下来。
缓和一些之后,女子拾起一块干净的布,用手掌攥化一把积雪,把布块打湿,为男人擦拭着嘴角上的血迹。
血迹几近干涸,有点难擦,免不了要用点力气。
“哥,不疼哦,乖,很快就擦干净了”呢喃着,尽量让动作轻柔许多。
擦干净了脸膛,又去擦拭手指。
因了早就没了血压,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血液开始凝固,也就无法再擦拭。
把男人收拾干净之后,女子起身,把他好好地裹在斗篷里。
“哥,原谅我”蹲在他身旁,抚摸着他的脸,“我没办法确定要在玄清庵待多久,若是把你埋葬在这里,待我走的那一天,你就又孤单了。只能把你焚烧了,化成灰,如此,我便可以随时随地带着了。哥放心,不管走到哪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没人能够把我们分开!”
这是一份承诺,远比男女之间柔情蜜意的海誓山盟还要让人动容感慨。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贝傲霜已经在不远处用干树枝和木头堆砌起了一个树床。
他还偷偷潜回了玄清庵,拿来了一些菜油,洒在了树床上。
“可以了吗?”又在女子身侧站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询问。
失魂落魄的鱼薇音微微颔首,“好。”
贝傲霜便弯下腰,费力把尸首抱起,往树床那里走着。
女子紧紧跟随。
贝傲霜把尸首安放好,便后退了几步。
他知道,她一定还有话要说。
果然,她俯下身子,又抚摸起祖义的脸颊。
“哥,为什么你的脸还是这么凉呢?”
除了呜咽的寒风,再没有声音回应她。
“哥,一会你就不会冷了炙热过后,我会把你永远带在身边,如此,你便可以永远温暖下去”说罢,又在尸首惨白色的唇上吻了一下。
诀别之吻过后,女子从贝傲霜手中接过了熊熊燃烧的火棒。
“哥”她呢喃着,点燃了尸首下方的干树枝。
因了树枝上是淋了菜油的,点火之后,火势瞬间蔓延起来。
贝傲霜赶忙一把扯开女子,不想她被大火殃及。
他更担心的是,她一时想不开,冲进活里去。
以他对她的了解,这种事情她不是做不出。
眼看着尸首被熊熊烈火包围,鱼薇音瘫软着身子,跪在了雪地上。
“哥——,躲火啊——”
“哥——,躲火啊——”
“哥——,躲火啊——”
“哥——,一路走好——”
“哥——,一路走好——”
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着。
就在这时,已然混沌的天空中开始飘落雪花。
女子看见雪花落下,倏然间狂吼起来。
“哥,看见了吗?下雪了——”她张开双臂,仰望天空。
“你别这样,好吗?”贝傲霜的眼眶湿润了,走过来想要搀扶女子起身。
可她根本就不想起,也不知道哪儿来力量,竟把他推开老远。
“哥,老天在为你哭泣,哥,我的好哥哥——”声嘶力竭地喊着,最后一声,嗓音已然嘶哑。
大火丝毫没有受到落雪的影响,燃烧得更加起劲。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这就使得女子的内心更加煎熬。
“哥,你疼吗?”看着烈火,她沙哑着问出口。
“很疼,是吧?”自问自答之后,女子深深地叩首,久久未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