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令鱼薇音又回到了与贝御风初识的那一晚。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恍惚,眼睛里便湿润了。
他抬头望见,动作更加轻柔。
“虽然我没有跌打大夫医术高,但有过处理脚踝扭伤的经验,你放心,这么揉一揉,会有所缓解。只是,今晚你不可以用热水泡脚了,热气会加剧肿痛。忍着点疲乏吧,等彻底好了之后再用热水泡脚。”
如此贴心的话,让女子更加难过,眼泪便“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很疼吗?”他望着手背上的一滴泪,没敢再抬头看她。
他怕自己看了她的样子,会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
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再对她做出亲近的行为。
于他而言,她是一只随时都可能逃走的小猫。
首先,他得跟她熟悉起来,让她相信他,然后才可以试着去接近她。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泪珠却掉得更多了。
他的一只手被都被泪水润湿。
如此,他便不敢再揉,捏着她的脚丫,有些不知所措。
终于,她哭够了,拨开他的手指,自己试探性揉着。
“我,出去睡了。”他缓缓站起,转身往门外走。
脚步是迟缓的,给她足够的挽留时间。
然,她没有出声,任由他走出门去。
鱼薇音和衣躺在榻上,带着对那个人的刻骨思念,脸上挂泪,进入了梦乡。
男人则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
“小伙子,吵架了?”男主人的声音惊醒了愁绪满满的贝傲霜。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走吧,给你拿床被子,在柴房睡吧,那里总比外面暖和”矮墩墩的男人走在头里,频频摇头,为男人的低下地位鸣不平。
这一晚,贝傲霜虽然睡在了柴房,却很是香甜。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跟农户道谢、话别之后,两人再次上路。
经过了一晚上的歇息,鱼薇音的脚伤轻了许多,但还是不太敢受力。
走了半天时间,终于找到了农户所说的那个集镇。
此时的他们,虽然面部还算洁净,却已然衣衫褴褛。
为了防止引起别人的注意、被发现行踪,贝傲霜行事起来还是十分谨慎的。
他没有直接去衣装店买衣裳,而是偷偷地拿了人家晾晒在院子里的干净衣衫。
随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换好衣服,这才跟女子堂而皇之地去吃东西。
吃饱之后,他们没敢在此久留。
急匆匆买了足够的干粮和路上需要的换洗衣物,又买了一辆马车,然后便继续上路了。
驾着马车,他们一路向南。
白天赶路,晚上她在车上休息,他在车下值夜。
就这样辗转几日,终于来到了玉阔国和夏国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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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阔国,皇宫,寝殿。
“皇上,您是不是该起了?再晚,就耽误上朝了”徐盛陪着小心,站在龙榻边,隔着明黄色的幔帐,声音低得好似在哄小孩。
然而,榻上的“孩子”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皇上”老太监还想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恶声打断。
“滚出去——”
慵懒的声音,不怒自威。
这么一来,徐盛再也不敢出声。
躬身退出去,等着被各大朝臣猛喷一顿。
皇上登基到现在,只有一次没有上朝,就是去玄清庵的那一天。
第二天早朝之前在殿前等候召见的时候,徐盛被大臣们骂得个狗血淋头。
有说他失职的;有说他误工的;还有说他不忠的。
总之,大家把对皇上不上朝的怨怼都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可怜的老头儿,因为身份的缘故,一把年纪了,还得对那些颐指气使的人陪着笑脸。
想来今天这一顿骂又是难免了。
而害得老太监挨骂的始作俑者,虽然躺在榻上,却并没有睡意。
昨天晚上,他几乎没有合眼。
自从那天从周婆子口中得知丽妃、雅妃和娴妃再也生不了孩子,他就再没有去宠。幸这三个女人。
他心里清楚,不能生养,不是他冷遇她们的主要原因。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冷了、血冷了,所以,身子也热不起来了。
那三个女人并不知道手钏的事情,还热衷于受。宠之后怀上个一男半女,遂,这两天经常在勤政殿附近打晃。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窈窕一些,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穿得少。
大冬天的,也难为她们了。
结局可想而知,没有迎来临。幸,三个人齐刷刷感染了风寒。
如此一来,勤政殿外就清静了许多。
然,昨天傍晚,就在他准备歇息的时候,徐盛匆忙进门,踟蹰好一会,才开口。
“启禀皇上,苏雪嫣死在了冷宫。今天下午,负责打扫冷宫的宫人们发现了她的尸体。因为打扫是每五日一次,所以,并不知晓具体是什么时辰死的。”老太监神情萎顿。
这消息让贝凌云有那么一丁点的意外。
即便徐盛说过她可能活不了多久,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死掉。
虽然不爱她,虽然她做了那么多对不住他的事情,可到底是有过夫妻名分。
遂,躺下之后,睡意全消。
徐盛还站着,等待主子做指示。
好一会,男人才开口,“告诉内务司,按照妃子的礼制下葬。”
得了旨意的太监匆忙离去。
贝凌云却再也睡不着了。
从小时候记事起,到现在成为一国之君,种种过往在脑海里闪过,扰得他很想大吼。
瞪着眼睛烦到了天亮,他忽然想放纵一次,不去上朝。
自打先皇驾崩,他就开始处理政事,每天每时每刻丝毫不敢懈怠。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成为帝王之后,除了看不完的奏折,再没有别的不同。
对,他还失去了宝贵的自由。
这么想着,他就决定了,今天不上朝。
他知道,大臣们会暗地里骂他,这事儿若是传到民间,想必也会有各种的非议。
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皇帝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需要一个人躲在幔帐后面舔。舐伤口的时候。
然而,徐盛被打发出去没多久,又推门走了进来。
“皇上”在龙榻便站了一会,老太监犹豫着开口。
“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脑袋了?”这下子,男人被惹恼了,腾然而起,扯掉了一大块幔帐。
徐盛见状,马上跪下。
“皇上,老奴罪该万死!可是”
“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就赶紧去死!”贝凌云咆哮着,甩掉了手中的锦缎。
“可是皇上,就算您要砍了老奴的脑袋,老奴也得进来禀报。”徐盛知道,如果不及时告诉皇上这件事,他的脑袋还是会保不住。
“什么事情能比朕的旨意还重要?”怒吼着问完,下了榻,光脚在地毯上踱步。
若是换做别人,想来他已经拔下墙上的宝剑,一下子刺穿奴。才的胸膛。
可这人是徐盛,是跟在他身边二十年的老奴。
“回皇上的话,是关于昕王爷的”老太监颤声回答。
他也是人,也怕死,何况主子现在的暴怒是少有的。
通常情况下,这个愤怒程度,就预示着他要杀人了。
然而,听了徐盛的话,贝凌云的怒火瞬间偃息了许多。
“说,老四怎么了?”
“回禀皇上,昕王爷、昕王爷他瞎了”
“什么?瞎了?怎么会瞎了?”难以置信,瞪着徐盛,“你是不是听错了?”
“皇上,老奴虽然老了,但耳力还行。是昕王府的苏管家,进宫来请旨,求皇上让御医去看看他们家王爷。据说是整个都城的大夫都给看过了,但没有任何救治的办法”
“苏正说没说老四是怎么瞎的?”男人淡然问道。
听到自己往日的好弟弟盲了眼睛,他竟然一丝痛惜的感觉都没有。
唯一的感受,便是好奇。
他好奇是什么能够使得睿智沉稳的老四眼睛不能视物,要知道,老四不仅心思缜密,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功十分了得,三五个高手都近不了他的身。
难道,是被人暗算了吗?
未及猜完,徐盛嗫嚅着说了一句话。
“听说,是得知了芷素师父遇害,然后就看不见了”
听了这话,贝凌云的脸色阴鸷起来。
“你能确定就是这个缘由吗?”微微仰头,面现狠色。
“皇上安插在昕王府的暗线也随同苏管家进宫来了,是他暗中告诉老奴的”
男人沉吟了好一会。
“为了‘妖孽’的死,竟然不能视物。依朕看,只瞎了眼睛,还是不够的”
☆、流离乍暖⑦
昕王府,“瀚庭”楼上。
形容枯槁的男子怏怏地卧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将要赛过墙壁的颜色。
“王爷,您总得吃点东西啊,这么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一脸憔悴的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男子抱着赴死的心态,闭着眼睛,不肯理会他的话。
“王爷”苏正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各种劝解的话都说过了,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铄。
他不知道,此时的贝御风,不仅失掉了视力,连听力都快要退化殆尽。
每天陪着他的,不是几乎形影不离的管家,而是那段唯美的回忆。
制定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样放弃了,不单单是失明的缘故,更是因为已然没了拼下去的意义。
曾几何时,他想,就算她离开了都城,就算她还记恨他,但只要他做成了那件事,就还有机会跟她重新在一起。
她是他唯一的动力和希望!
然而,她就那么离开了人世,没给他留下半点的解释机会。
她是带着对他的怨恨走的,同时,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在知道她被杀的那一刻,他有种想要与她共赴黄泉的念头。
然而,突如其来的黑暗令他暂时无法干脆地死去。
苏正像他的影子似的,时时刻刻看着他。
有两次,他摸到了经常插在莽靴里的匕首,已经划破了手腕,却被苏正抢了过去。
肌肤被刀子划破的时候,贝御风的心没来由地畅快了起来。
他想象着血液由破口处喷溅而出,把对女子的所有愧疚之情和思念之意全部流淌出去。
然后,他就可以到地下去找她了。
他知道,如果她是寿终正寝,凭他再有本事,也找不到她。
一个凡人,怎么能找得到翩然而飞的神仙呢?
他为她难过,难过于不能升仙,不能去寻找她前世的爱人。
那她在下面一定很孤寂吧?
如此说来,他得赶紧下去才是,不能让她孤单太久。
其实,他还是藏了小私心的,——她那么美貌可人,到了下面照样会有很多人仰慕她,他若是去晚了,恐怕他们之间又要擦肩而过了。
何况她还对他心存怨怼,他要早点去见她,早点跟她解释清楚,早点陪在她的身边。
想来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好生听完他的话。
所以,他要用强的,把她禁锢在怀里,逼她听他说话。
若是她急了,就随便让她咬,只要她能够听进他的话,随便她怎么处置他吧!
如果她听完之后,原谅了他,那么,他们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
即便永远也看不见阳光,没关系,只要能看见她就好。
可如果她还是不肯原谅他,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