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口,只见老槐树下坐了几个村中的老者谈笑,其中一个正是三光的远房五叔,即那位最爱挑拨是非的杨五婶的当家人。
杨五叔是认得周三的,忙笑道:“周老弟!又是来探望姐姐的吗?”
周三哼了一声:“你们杨家出了这般大事,难道你老哥还不知道,这般问我做什么?”
杨五叔装做吃惊的样子:“我杨家近日风平浪静,何尝出什么大事?老弟此话怎讲?”
“我那可恶的外甥,居然忤逆娘亲,害得我姐姐伤心失望,如今我不给她出头,又能有谁出头!”
杨五叔素日里也颇为讨厌杨母的为人,听了这话,就笑道:“我家老嫂子在你家常住,三光两口子兴许是觉得她有娘家人陪着不寂寞,所以才不去接的呢!”
周三啐了一口,也不答话,只急匆匆往杨家赶去。
树下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理,都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劝,一群人很快就到了杨家门口。
周三上前,砰砰砰砸起门来。
大门很快打开,一个穿月白衣衫,长相俊俏的小丫头站在门前,见了周三,上下打量了了他一眼:“这位老爷,请问找谁?”
周三翻了她一眼:“我认得你,你就是三光娶亲那日,站在新娘子旁边的小丫头!”
春娇见他态度蛮横无理,没好气地道:“敢问你老人家到底找谁!”
“我找三光那小畜生,他可在家么?”
春娇摇了摇头:“我家姑爷一大早就去学堂了,大爷二爷都不在家,家中都是女人,你还是晚上再来吧!”说着,就要关门。
周三忙伸出手去将门抵住,冷笑道:“就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来阻止我上我姐姐家的门!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这里可是杨家,我可是三光的老娘舅!”
“春娇,外面是谁在叫?”
奔月在房里听到外面嘈杂,扔下手头中的书卷来到大门前。
周三见了奔月,便冷笑道:“好外甥媳妇!可真有本事!真会挟制丈夫!”
奔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脸莫名其妙:“敢问高姓大名?来此何干?”
周三顿时火冒三丈,想起上次母亲做寿,这丫头明明是去过二哥家拜寿的,虽说她只是在内房和女眷在一起,可自己跑进跑出的,就不信她会认不出自己来!“
于是喝道:“好大的胆子!连三舅舅上门都不认了!”
奔月侧头想了想:“是了!上次去黄泥村拜寿,恍惚是有个三舅舅,可是,那个三舅舅很和蔼的样子,哪里是你这般凶神恶煞!”
后面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周三气的脸皮紫涨,一时说不出话来。
“春娇,你瞧他像三舅舅吗?”
春娇忍住笑,摇了摇头:“小姐!我瞧着也不像!”
周三抖着手,直指奔月:“你这刁钻的恶妇!等三光回来,我叫他好好收拾你!”
奔月脸色一变,对春娇耳语了几句,春娇领命,往厨房走去。
这里奔月正色道:“真不是知是哪里来的丧门星,青天白日的撞上我家的门来找茬!真是欺负我杨家没有男人在家么!”
“我呸!若是大光他兄弟几个在家,又怎会容你如此目无尊长,你若是识相的,赶紧随三光去黄泥村跟你婆婆磕头认错,否则——”
春娇从厨房端来满满一铜盆的凉水来到门前,奔月见周三骂得嘴角泛起白沫,接过铜盆,照准他呼的一声泼了过去,周三从头到脚立刻湿透。
后面的人群越发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有的道:“周老弟,你这外甥媳妇可真孝顺!迎头给你那么大一杯茶水!”
奔月也不出声,砰的关上大门,自行回房去了。
周三脸上挂着水珠,咬牙切齿地对着门大骂:“有爹养没爹教的小贱人!难怪我姐姐要回娘家!今日若不治你,我就不姓周!”
回过身来,揪住杨五叔问:“三光呢!三光可是在乌山村的书社里读书?”
杨五叔忍住笑,点了点头,口里劝道:“罢了周兄!何必跟晚辈一般见识!”
周三也不接话,只狠狠甩了甩袖子,往乌山书社方向去了。
书社中,三光正埋头做文章,忽听得外面有人叫:“杨兄,有人在大门口找你!”
三光放下笔,起身来到书社大门前,只见自己三舅浑身湿透,淋得似落汤鸡般站在大门外,不禁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天,只见艳阳高照,丝毫没有下过雨的迹象,忙问:“舅舅,你如何这般奇怪模样?”
周三一把攥住三光的手,眼睛都红了:“你这个小畜生!你倒逍遥自在!”
“舅舅息怒!外甥正在想法子慢慢说通媳妇,要她随我去黄泥村接娘回家!媳妇脾气虽不好,心肠道不坏——”三光大概猜到了舅舅的来意,急忙解说。
周三呸一声,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舅舅方才去你家,就是你那媳妇,泼了舅舅一身的水!你就说说怎么办吧!”
三光更惊:“舅舅,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你五叔都亲眼看见了!”
三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回去,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怎么说!
甥舅两人相跟着回到家中,日头已然西斜,三光敲开大门,沉着脸对春娇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在厨房做饭呢!”
三光引着舅舅来到院中,叫道:“娘子!家里来客了!快出来迎接!”
☆、25下台
书接上回,三光领着舅舅回到家中,冲厨房里做饭的奔月叫了一声:“娘子!快出来迎接客人!”
厨房里飘来奔月清脆的声音:“好呀!今儿来的是谁啊?”
三光道:“是三舅舅!”
奔月出来,三光指着周三:“娘子!这便是咱们嫡亲的娘舅!”
“哎呀!原来真是舅舅!该死!我原本还以为——”奔月一脸惊讶状,对春娇道:“给舅老爷倒茶去!”
周三哼了一身,狠狠瞪着三光,表情明显表达着:“我看你小子会怎么办!”
“娘子!舅舅身上的水,真是你泼的?”
奔月嘿嘿笑了一声:“相公,不知者不怪!今日家中没个男人,舅舅话也没说清楚,硬要往里闯,所以我就——”
“三光!今日若不拿出做丈夫的模样来,休怪舅舅对你不客气!”周三吼道。
三光看了看舅舅,想着从小到大,舅舅不知道上门向娘讨要过多少东西,想着他平日里不务正业,只知道在他兄弟几个面前摆舅舅的谱儿,心中对他也颇不耐。
可是,这次他却是名正言顺作为娘家人来给自己母亲出头的,这却如何是好?
三光心中为难之极,面上却又不好露出,只是责备:“娘子!你怎么连人都没分清楚,就泼起冷水来?”
奔月睁大了眼睛,一脸迷惘:“相公!我素日里听婆婆和你提起舅舅来,都说是好温和善良的老人家,可方才三舅的模样,跟温和善良一点都边都沾不上啊!
“胡说!我怎么不沾边了!”
奔月轻笑道:“舅舅莫怪,我这厢跟您老人家赔礼了!”
周三见她嘴上说赔礼,眼中却没有一丝诚意,再看外甥,分明是一副不想深究的神态,待要发作,又恐连外甥也不买账起来,那岂不是更加难堪!
如此在心头反复掂量了一番,只得暗暗骂了一句:“娘的!好男不跟女斗!”
于是清了清嗓子,说了声:“罢了!我做长辈的,也不好跟你小辈多计较!”
春娇在厨房里听了他的话,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三光正色道:“既然知道自己错了,还不快去厨房,亲手做几个小菜,招待舅舅!”
“慢着!三光呀!你舅舅这趟来,可不是为了吃饭!你娘的事情,你看到底怎么办?”
“舅舅!外甥明日一早就去二舅舅家把娘接回来!”
“光你一个人去不行!祸根子出在你媳妇身上,要你们夫妻同去才是!”
三光低了头,一言不发。
周三见了,心中又火了起来,他已经见识到了奔月的厉害,不敢再找她的叉子,只是指着三光斥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家里的事情都做不了主!还指望读书进学光宗耀祖?你省省吧你!”
“舅舅!千错万错,都是外甥的错,明日我去黄泥村,还求舅舅帮我劝劝娘!叫娘随我回家。”三光呐呐地说。
周三更怒,举起胳膊,一边挽袖子,一边咬牙切齿道:“我今儿就替你死去的爹来教训教训你!”
说罢,扬起拳头就往三光身上招呼,三光不敢躲避,只得站在那里受他的。
周三一拳打到了三光的肩膀,见他没有躲闪,心想,这小子还算上路子,待我几拳打完,再命他明日去接姐姐,姐姐也算挽回了颜面。
如此想着,又扬起了拳头向三光脸上招呼起来,谁知这一拳还未碰到三光,就觉得自己背后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跟着就是一阵疼痛。
周三大怒回头,只见奔月手里拿的,居然是舂米用的木锤,便大喝道:“你这悍妇!我自教训外甥,与你何干!”
奔月冷笑:“怎么与我无关!你外甥是我丈夫,是我终生的依靠,你若打死了他,我靠谁去!”
周三气急败坏:“从古到今,舅舅教训外甥都是人间正理,我今儿偏就打定了!”
“从古到今,妻子向着丈夫更是人间正理,我今儿偏就管定了!”奔月嘴角轻轻上扬。
见此情形,三光心中暗暗叫苦,原本受了舅舅几拳头,娘和周家人自觉挽回了颜面,明日自可就势将娘接回,如今奔月这一闹——哎!奔月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又怎么忍心怪她呢!
想到这里,三光心念转了几转,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周三面前:“舅舅息怒!媳妇打了您,就等于外甥打了您,外甥给您叩头赔罪了!”
说着,又磕了几个头。
这个时候,杨家虚掩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了,院里众人往外一瞧,见是杨五婶,手里抱着两三岁的小孙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嘴里还说着:“奔月呀!你们家的杏子熟了吧!我家小孙孙吵着要吃呢!”
见三光跪在周三面前,杨五婶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哎呦!我来得真不巧,这是怎么啦三光?”
三光道:“五婶子好!我舅舅见我忤逆了娘,特意来教训我,方才舅舅打了我几拳,我这是跟他下跪求饶赔罪呢!”
听到这里,周三暗暗点了点头,这小子不愧是个读书人,就是比他两个哥哥聪明机灵些!
杨五婶笑道:“这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快起来吧!你这般诚恳,你娘和你舅舅定会感动,明日就去黄泥村,把你娘接回来是正经!”
周三点了点头,庄严地嗯了一声:“看在你五婶子的份上,暂且饶了你,明日去接你娘吧!”
说完,甩了甩被奔月泼湿的衣袖,就往大门外走。
“舅舅好歹吃了饭再走!”三光跟在后面叫。
周三也不搭腔,自顾自地去了。
奔月忍住笑,对春娇道:“大爷二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快帮着我把鲫鱼红烧了!”
又对杨五婶道:“五婶家的小孙子何时会说话了,昨日还听春花嫂嫂说这孩子什么也不会讲呢!”
杨五婶脸上微微一红,支吾道:“小孩子么,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也是常事吧!对了!我家里的水该烧开了,我得快回去看看!”
“娘子!既然知道五婶素来为人,又何必令她难堪,好歹是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