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扬鞭追到了胤禛跟前,请示道:“启禀四爷,奴才想先把红蔷的骨灰安置在年家的祠堂,就在此先行别过了。”
胤禛此刻气火攻心,哪里来得及思考,随口一声:“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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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冬天来到了人间,雍王府里的树枝光秃秃的,连花儿,草儿也枯萎了,大地呈现出一片苍凉。只有那松柏树,还勉强维持着那一点浓绿。
王府里都在忙着为主子们赶制冬衣,府中妻妾们的日子过的虽然平淡些,但没事聚一块挑挑料子,比比花样,也不算太冷清。
她们昨天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听闻四爷快回京了,这个消息让平静的王府顿时炸开了锅,各房各院都像相约好了似的,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滋滋地像过节似的。
天空泛着鱼肚白的颜色,朝阳已经高高挂在了东方,所谓一年之计在与晨,充满朝气的一天拉开了帷幕。一众人按着自己王府里的位分,鱼贯随入莲香院请安。
香浮换上了新制的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外头套着玫瑰紫灰鼠皮袄,头上簪了绯色的绢花和采胜,通身的贵气,竟不亚于侧福晋的派头。
她把手轻轻搭在流苏的手上,当迈进了正堂时,这才发现侧福晋沁柔也在这里,不觉心中十分惊讶。
她向来起的最晚,又仗着嫡福晋是她的同胞姐姐,所以每日请安总是最后一个到,自打她怀了身孕后,几乎连每日的请安礼都免了,今天倒破天荒的成为最早请安的一个,大概是知道四爷要回京了,才急着来打探消息的。
香浮缓缓上前,只见那拉氏依旧是简单单一方青玉无缀饰的扁方,倒也显得她格外清淡宜人,如一枝迎风的白木兰,素虽素,却看着庄静宜人。
斜着眼角瞄了瞄正倚在侧位上的沁柔,外头搭着深一色的桃红撒花银鼠窄裉袄,领子和袖口都镶饰青白肷镶福寿字貂皮边,那风毛出得细细的,绒绒地拂在面上,映着漆黑的发髻上一枝双翅平展鎏金凤簪垂下的紫晶流苏,越发显得她小小一张脸粉盈盈的,似是一朵新绽的桃花。
如此奢华贵重的打扮,颇有宣兵夺主的意思,把她姐姐身上的一袭梅子青绣乳白色凌霄花的锦衣,比的那样暗淡无光。
香浮对着端坐在正位上的那拉氏行礼道:“妾身钮祜禄氏给嫡福晋请安。福晋万福。”
见沁柔正用洋洋得意的神情盯着她,香浮心中不禁一阵委屈,温柔中带着几分不驯,道:“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沁柔像是没听见一般,轻轻抚着自己鼓鼓的肚皮,对姐姐那拉氏撒娇道:“姐姐啊,妹妹最近都寝不安席的,小世子动不动就踢我,真是辛苦极了。”
那拉氏还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嗔了她一眼,淡淡道:“妹妹怀着王爷的骨肉,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哪还有埋怨辛苦的道理。”
沁柔乖巧的一笑,“姐姐教训的是。”
那拉氏没在理她,目光游移到依旧跪着的香浮身上,温和道:“香格格快别跪着了,坐下说话吧。”
“多谢嫡福晋。”香浮撑起麻得像蚂蚁乱咬一般的腿,坐在了沁柔对面的位置。
此时,格格耿氏跟着宋氏一并进来,宋氏身着紫棠色芍药长寿纹缂丝袄,肩围云白青枝纹雁翎氅,一脸的雍容华贵,后面紧跟着的耿氏,穿了件樱色挑银线玉簪花夹衣,外面套着薄薄的淡粉色琵琶襟撒金点小坎肩,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二人行礼请安后,依次坐在香浮的旁边坐落。丫头们开始纷纷为主子们奉茶水和点心。
宋氏最先沉不住气,大早上起来,连早饭都没吃,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信手拈起一块豌豆黄放在嘴里吃着,咽下后询问道:“怎么不见李福晋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也太不把福晋您放在眼里了吧。”
沁柔划着漏色荷花纹的茶盏,尖酸道:“人家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肚皮越大,地位也跟着上升了,她大概只盼着能够有朝一日,生个小世子好母凭子贵,哪里还把我们姐妹俩搁在眼里啊。”
宋氏捋了捋丛梳百叶髻上摇曳的彩线丝穗,奉承道:“什么母凭子贵,是世子还是格格,没生出来之前都言之尚早,要说恩宠,还是您比她多些,而且妾身听说,孕妇的肚子看起来似椭圆形,就像您这样的,生男机率高,而肚子像汤圆般的圆滚形状,则生女机会大。妾身倒觉得日后母凭子贵的一定是沁柔福晋您啊。”
“不管生的是世子还是格格,总比那些个不蛋的母鸡有福气,宋格格,有你这嘴皮子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去笼住四爷的心,也沾上爷的一点血脉,省的老来无依。”人未到,声先到,李氏早早换上了一袭宽大的水粉色厚缎绣兰桂齐芳棉锦袍,在陪嫁丫鬟蔷薇的搀扶下,她挺着九个月大的笨重身子,漫步走了进来。
她抬眼瞧了瞧那拉氏,微微屈膝道:“给姐姐请安了。”
那拉氏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反而一脸宽和的说道:“妹妹快坐,你临盆在即,其实不必这么早起来请安的。”
李氏将手中的紫铜镂空暖手炉递给蔷薇,“炉子凉了,去给加点碳。”
蔷薇接过应了一声,抱着暖炉走开。
李氏用手绢摁了摁鼻翼上的粉,询问道:“听说咱们爷快要回来了,可有说是何时到?”
沁柔的目光扫了眼李氏,扬起嘴角:“你都是快要临盆的人了,爷肯定不会召幸你的,所以你知道了也是白瞎,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反而能安心待产。”
李氏目光如利剑一般狠狠剜了沁柔一眼,不怒反笑:“也对哦,眼看我盆在即,四爷必定不会召幸我,倘若我诞下小世子的话,阿玛要看儿子,那就是无可厚非了,到时候四爷高兴着添丁之喜,恐怕会忘记了妹妹肚子里也有一个哦。”
沁柔心中的火气被点着,气恼的指着李氏:“你。”
众人都不再说话,空气如胶凝一般,只见青绿色的裙裾如荷叶般轻卷而来,乔儿适时端上一碗参汤:“福晋,您一夜未眠,喝点参汤提提神儿吧。”
那拉氏接过参汤,拿银匙慢慢搅着,神色稳如泰山:“妹妹,不得对李福晋无礼,虽然你们同为侧福晋,但毕竟李福晋进门比你早,你应该尊称她一声姐姐,怎可这般口气跟她说话。”
沁柔微微起身行礼,撇嘴道:“是,谨记嫡福晋教诲。”
香浮冷眼瞧着她们俩闹来闹去,心中早已急的不得了,放下茶盏,问道:“福晋,四爷究竟何时能回来呢?您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免得这些日子都懒散惯了,万一待四爷回来惹他生气就不好了。”
那拉氏微微一笑,搁下参汤,道:“四爷信上说,回京就在这几日了,而且信上还说,此次回京,给咱们带回了两个姐妹,只知道其中一个是武柱国家的千金,日后大家同在一个宅子里生活,你们要和谐相处,不要拈酸吃醋的生出许多事来,让四爷烦心。”
众人起身,行礼道:“妾身谨记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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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捧着紫铜镂空暖手炉走了出来,没好气的瞧着宋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咱们府上又要添新人了,宋格格一直不得四爷青睐,如今有了新人,恐怕早就忘了你这个人了,不过你那么会攀高枝儿,应该不怕受冷落的。哎呀,我说错了,你根本就是一直冷着的,何时热过啊。”
宋氏气的脸色发白,但碍于身份低微,只好忍气吞声的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沁柔挺起肚子扶着腰肢走过来,冷冷的盯了眼李氏的肚子,笑道:“李姐姐如何得宠我是没有看见过,打我进府起就知道,姐姐连个侍妾都比不上,你以前比不上灵儿那个狐媚子,如今也比不过我的恩宠多,以后,恐怕也比不了未进门的武格格,听说这武柱国家的千金,十六七岁的模样,娇滴滴的能滴出水儿来呢。”
耿氏一语不发跟在香浮身后走了出来,香流侧目瞧了瞧发生口角的李氏她们,不屑的轻笑了一声,把手搭在了流苏的手背,往暗香阁的方向走去。
流苏神色犹豫了一会,开口道:“主子,她们都说武柱国的千金多么花容月貌的,您就不怕。”
香浮止住了脚步,转着手指上的芙蓉纹瓷釉护甲,缓缓道:“怕,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该来的总会来,我只怕她不来呢。等她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大不了像对付灵儿那样”
流苏见不远处的耿氏走了过去,急忙嘘禁一声:“主子,当心隔墙有耳。”
香浮顺着流苏的目光看去,只见耿氏携带着她的贴身侍婢蚕儿正往她们的方向走来,因为香浮住得地方和耿氏挨的比较近,所以一道顺路而回也是正常的。
耿氏迎上了香浮的一脸友善的笑意,二人对视一眼,耿氏道:“难得跟妹妹碰巧了,咱们一并走着吧。”
香浮正好也说:“姐姐不嫌弃妹妹的话,妹妹陪着姐姐一并走吧。”
耿氏从来不爱与人交涉,只觉得王府里面每个人都很虚伪,初见香浮时只觉得她天真无邪,今天遇见了也觉得十分投缘,便拉着香浮的手,邀请道:“没曾想咱们倒有了一样的心思,妹妹进府也很少走动,今天相请不如偶遇,不去我那边喝一盏茶吧。”
香浮作了作揖,脸上挂着纯真的笑意:“既然这样,那妹妹就叨扰姐姐了。”
正文 第三卷 莫使金樽空对月;第三十三章 新愁旧帐 上
黄昏,临着暮色,残阳洒下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透过“六合同春”的雕花长窗的镂空,照出一室淡淡水墨画的深浅。
金螭兽香炉无声地冒着白烟,紫檀的香气掠过心田,陶醉瞬间,独独少了苏合香的苦涩,香浮曾经的话,如今仍然回荡在耳际,四爷这样讲究的人,寝殿里的香出了问题,他岂会察觉不到?难道真的是他有意为之的?燕子楼失火还有那一连串的追杀,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团灾难的云,将灵儿的整个身心笼罩。
思绪翻飞,月光从指间流逝,眼前一地斑斓。一缕凄清的月光,洒在了留着疤痕的残肩,情绪里盘旋着强烈的痛恨,慢慢侵袭了整颗心脏。
轻轻的抚摸过三个月大的肚子,回忆着她与四爷在月下的不期而遇,回忆着她与四爷相遇时的惊喜与甜蜜,回忆着四爷带给她的精彩与感动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流尽眼泪?又为了什么饮尽双溪离愁水?揣摩着紫檀边金桂月挂屏上,雍正笔下的诗句:
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
两地西风人梦隔,一天凉雨雁声寒。
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
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他写这首诗的时候在想着谁呢?一定是个有着桂花香气,善解人意的女子吧?有时候灵儿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妒火在黑夜那样明晃?
蹒跚的往事在她的指尖飞舞,相思怨满怀,任思绪飞,泪化雨滴。
这样的回忆对她来说是幸福并疼痛着的。缱绻的温柔,如绢绢细流,在心田温婉地流淌,当过去的画面又一次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她的嘴角终究挂上了一抹凄凄的浅笑,冲淡了满怀浓浓的忧伤。
蓦然抬头,只见窗外的冷风口里,伫立着一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