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踏进葬心阁,我便一下子瘫倒了下去,距离我最近的杨云落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忽略掉杨云落写满担心的脸,我淡淡的交待:“你们三人,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踏进葬心阁半步。”
看到月尘时,他正懒懒的躺在园中的摇椅上晒着太阳,一身雪白的天蚕丝宽大的衣摆滑落到了地面上,如玉如雪般的容颜被太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漆黑如墨的双眸此刻闭合着,不若往常那般的似能将人吸进去般。同样漆黑的两道眉弯弯的,呈现出最自然的弧度。如墨如缎般光滑的黑发随意的散落在摇椅上,如此随意闲适的动作,他做来却是如此要人着迷,移不开视线。
我一步步的走近,身子愈发的沉重,沉重的脚步终于是扰醒了似乎在浅眠的月尘,望进那双漆黑到动人心魄的眼睛,我一下子便眩晕了起来。我不是有意想要亲近月尘,身子便这么软绵绵的倒进了月尘怀中,将月尘起到一般的身子重有砸进了摇椅中。我想,尹玉泽说的很对,我似乎很爱砸人,还专门砸美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恩生害,死难逃(下)
“公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月尘柔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拉回我已经有些迷离的思绪。
我将那封信自袖袋中取出递到月尘手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我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趴伏在月尘身上。在看到月尘微微有些攒紧的眉时,我的心忽的一下子沉进了无底洞般,似乎月尘的表情已经宣布了事实般。
月尘将那封信放到身旁的紫檀矮几上,扶着我的肩膀轻声说道:“公主身体素来不好,此时便更不应该着急,须知自乱阵脚才是最可怕的。月尘想,眼下最应该派人去庐陵查探一番,一探虚实才是最重要的。”
听了月尘的话,我灵台稍微清明了一点,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你的意思这有可能是在诈我?”
“自《醉卧茶山图》失窃后,公主沈琪的身份便便肯定有人怀疑了,如果公主在见到这封信时便方寸大乱,那对方就可以肯定公主便是沈琪,月尘想,以公主的睿智应该不至于落进这样的圈套吧?”月尘的声音轻轻的,令我感到莫名的心安。
我像小孩子寻求保证般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嬷嬷或许没有出事?”
月尘没有答话,漆黑的双眸盯着我的双眼,脸上不再像以往那般挂着清浅的笑,好一会儿,月尘的手抚上我的后脑勺,将我按到他的肩膀上说道:“月尘不想欺骗公主,也不想公主在抱着希望后承受更大的失望。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人已经知道公主的身份,而秦家也已经遭到了不测,因为秦家对于公主来说,和之前莫家之于皇后的关系是一样的,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要报复公主。”
我想起了莫家是因我而灭门的,我甚至还以施恩者的身份救出了莫愁莫邪,这难道便是报应吗?这报应为什么不应在我的身上?而要应在可怜无辜的秦嬷嬷一家身上?莫家,莫家难道就不无辜不可怜吗?
“公主,此番不宜动用宫中或者沈府的人,依月尘之见,还是要文彦去庐陵走一趟,探探虚实吧。”我呆愣的坐在月尘怀中,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般,一切都只能听从月尘的安排了。
对于我参政之事被正式宣布之后,无论是朝中还是国中都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大体便是分为两派,保守党和开明党,以各占一半的几率双方是争执不下。所谓的参政,其实小政根本不需要我去参,类似讨伐乌孙这样的事件毕竟是少之又少,因而我还算是蛮清闲的。
文彦去庐陵已经有五天了,月尘说按来回路程算的话,今天下午便能回到曲城,于是现在我才焦急却故作镇定的等在葬心阁中。偶尔刮来的一阵秋风,满是萧瑟之意,吹的人时不时的会冷的发抖。抬头看了一眼,明明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怎么会这么冷的呢?
杨云落拿了件猩红的披风小心的披在我身上,南风捏紧了拳头立在我身后,我知道他想要出言安慰我,可我真的不需要,我需要的不是什么安慰,而是嬷嬷一家平安无事的消息。看了一眼自己与自己对弈的月尘,眼下也就只有他能这么沉的住气了。
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沉,直到最后一抹光明将要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时,文彦回来了。还是一贯的黑色短打劲装,只不过脸上略略显出一点点长途跋涉的疲惫之态。我的眼神就那么深深的胶在文彦身上,文彦不怎么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相比于文彦平日里我反而比较喜欢和文宣打交道,可是此时此刻我似乎忘却了自己对他的成见,也忘却了他平日里对我的代答不理。
我扑上去想要抓住文彦的衣服问个清楚,我这个动作其实丝毫其他的意思都没有,不过是一个迫切想要得到确切答案的人都会做的条件反射。可我高估我自己了,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因为文彦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我扑过去的身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一直坐在棋盘便的月尘。
文彦在距离月尘三米远的地方,双手抱拳,单膝着地行礼道:“公子。”
月尘抬眼瞄了一眼文彦:“起来吧,都打探清楚了吗?”
文彦的声音没什么语气,似乎在陈诉着一件和自己丝毫关系都没有的事情般:“回公子,庐陵秦家确实在月前被人灭了满门,情形很是凄惨。”
“公子···”
“公子···”
推开杨云落和南风扶着我的手臂,我满眼的震惊,满心的不相信,稳定了一下心神,我脚步虚浮的走向文彦。昔年那个如奶奶般疼爱我的嬷嬷,那个对我和心儿恩重如山的嬷嬷,没因为我得到一点点的福报,反而因我全家招此横祸,这叫我良心何安呢?
原来,我竟一点不强大,因为我根本就保护不了那些我所在乎的。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秦嬷嬷一家已经惨遭灭门之后,我竟然没有哭,没有一滴眼泪,是我太过冷血了吗?还是人真的到了悲伤的境界,反而欲哭无泪?
我跌坐在文彦身前不远处,双手紧握成拳,却坚定的问道:“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文彦没有说话,转首去看月尘,月尘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我身前挑着一边的眉毛,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公主意欲何为?”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些人,我要报仇···”我血红着双眼看着眼前高雅的少年,我知道眼下的我很狼狈,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公主是打算要秦家的门白灭了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如同一个无助到极点的孩子般,对什么都不管不顾起来,看到我如此不顾形象的吵闹,月尘示意永夜南风几人都守到了葬心阁的园门前。
月尘一撩衣袍,盘膝坐到了我面前,声音不温不火,还是一贯温柔的语调:“公主知道仇人是谁?”
“不是皇后就是那个沈玲,要么便是明王,反正不会有别人了,不会有别人了。”
“现下这些人的势力还没有融合到一起,公主是打算将他们逼成一股凝聚在一起的势力吗?不是月尘打击公主,公主身上的包袱太重了,若想登到一个高峰,有些东西有些人终须舍弃,因为,只有公主再无敌手,这些人才不会白死,他们之所以愿意为了公主去死,是因为自己心中有这样的信念,主荣仆荣,主辱仆死。生在帝王家,公主应该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不是吗?”月尘的声音浅浅淡淡的,却句句敲击进了我的心灵。
我开始抽噎,断断续续的道:“嬷嬷,是嬷嬷用双手将我迎接到这个世上的,在宫中,在娘亲看不到的地方她总是将我护在怀中,她的一生都是围绕着我娘亲和我度过的,即便没有见过心儿,她却还是将自己的孙子换了心儿去做吸引皇后的鱼饵。嬷嬷她怎么会那么傻呢?她明明可以不那么做的,可是她做了,她做了,你让我怎么能对她全家的死置之不理?月尘,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月尘没有说要公主置之不理,只是眼下不是去理会的时机,公主应该比月尘更明白不是吗?芸芸众生,各安天命,有些人的命运生来便不握在自己手中,他们匆匆的来这世上走一遭,为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公主,你知道有多少人生来的使命便是助公主登上权力的巅峰吗?那些为了公主而死去,或者因为公主而死去的人也不过是各安天命罢了。就如同下棋般,死去多少棋子不重要,重要的是终局时这些棋子有没有白死。”说着,月尘伸手自我白色里衣中拉扯出娘亲留给我的锦囊,拉着我的手握紧了那锦囊。
锦囊中的三生石石心散发着微微的温热气息,暖暖的,似乎能由手心暖进人心般,各安天命吗?我真的是天命所归吗?还是说,天命所归的是你呢?月尘···
第一百五十六章 锦衣华服袖盈风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只要想通一滴滴,那么就会茅塞顿开,不需要谁再来劝再安慰,我自己也能把自己碎了一地的心重新打扫进自己的胸腔,绝不污染了环境,造成别人的困扰。
在得知秦嬷嬷一家已经被已被义庄安葬了之后,我便收拾好所有的心情,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我每天早晨都会亲自煮月尘教予的龙舌香,然后亲自端到关雎宫,看着父皇边饮着边赞叹不休,每每我都会踱步到那盆滴水观音前,装出一副在打理花木的样子。无论什么季节,这盆月尘栽培出来的滴水观音总是那么的嫩绿,那么的生机勃勃。
在我的提议下,三哥从临水回了曲城,皇后有意也想要七哥回宫,被我轻描淡写的一句临水暂时还离不开七哥就给挡回去了,回宫后一直没怎么见过莫愁,得知她生了很重的一场病,果然去看她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气色不是一般的差,忧虑愁思也不是一般的多。随便问了两句,我看她一副恹恹的样子,便也就没再多问,出来时才发现,那个一直跟着她且对我像是有深仇大恨的冉笙双眉紧皱,一直低垂着头立在外厅,和之前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完全的背离。
我悄悄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全都胶在莫愁过于瘦小的背影上,平凡无奇的脸上却因那双眼睛深情的注视而散发这熠熠光彩。一个男人以这样的眼神去看一个女人时说明了什么呢?想起前些日子莫愁生病便是在和严洛指婚之后,现今再看这两人的表现,我似乎看出来了点什么。若我猜测的是真的话,无论是冉笙和严洛之间,还是严洛和皇后之间,或者冉笙和皇后之间都会出现隔阂,不知这算不算是美人计呢?
转身离开时,我无意间瞟到冉笙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复又放开,放开之后,又紧紧的握到了一起。这么一个小的动作却足以我看出他的情有多深,原来,再武功高强的人,在遇到和感情有关的问题时也会无助,也会茫然不知所措。
“嘶嘶···嘶嘶···”
因秋天到来显得萧瑟的多的御花园中,响起一阵若有似无的嘶嘶声,若是旁人的话或许会被吓的魂飞魄散,但是,在已经被骚扰了不知多少次之后,我已经见怪不怪了,现在的我已经能很坦然的去面对。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一片略显干枯的草丛中间探出了一只大大的脑袋,中间开叉的舌头跟狗一样露在嘴巴外面,还在不断的伸回去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