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天点点头,道:“欧阳护法又岂是易与之辈?心爱的女人,怎么会不抢回来?只是,他千方百计拆散了冷擎云与魅,却也害死了两人,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萧晨看向他,道:“所以,他疯了?”
噬天一愣,尔后看着他,神情凝重,良久方道:“不愧是多情阁,我教如此隐秘之事也能查到,萧晨,你到底要给我多少惊讶才能罢休?”
“教主何以有此一说,不过恰巧罢了。”萧晨神情淡漠,不甚在意地说道。
噬天暗叹一声,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静默。
良久,萧晨先开口道:“这么说来,你与冷绝也算得兄弟,却又有何仇怨?”
噬天闻言半晌不语,视线落到远处不知名的地方,陷入了遥远得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触碰的记忆。
童年的噬天是不幸的,拜月教以阴为尊,他作为圣女之子,却没有继承的资格,因此并不受教中人的重视。而欧阳显失去了魅后,彻底地疯狂了。拜月教在那几个月里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清洗活动,凡是反对欧阳显的人均被杀掉,教中的四大长老亦去了其三,剩下那个天长老在最后关头背弃了几十年的伙伴,而活了下来,却为教中人所不齿,日子自然十分难过。掌握了拜月教以后,欧阳显本是要对冷绝下手的,却碍于冷堡的势力而未得手,于是他将满腔的妒火与怒火均发泄在噬天的身上。
当时的噬天刚满四岁,却已懂得了人情冷暖。他有个遥远的名字,欧阳则,却在那时起,改成了“贱人”之类最最低贱难听的称呼。欧阳显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打骂之余却又拼命地训练他,若未能练完他要求的部分,便会面临严厉的惩罚。拜月教的叛教之刑,噬天便不知受过多少次。好在欧阳显虽然脑袋经常不清醒,却也还记得为噬天疗伤,不会要了他的小命,不然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十二年的非人生活,磨练得噬天暴虐绝情,然后便发生了那件事,他做了预谋已久的那件事。那一天,即使过了二十多年,他还是能清晰地记得,也许,他会记得一辈子。
十六岁的噬天武功已至大成,并且被毒蛇咬多了以后,竟然也练得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长期的虐待,噬天对欧阳显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只有无尽的怨毒与恨意。一直以来,他都背着欧阳显,在暗中收服着拜月教的势力,他已将拜月教掌握在手中,只差最后一步——除掉欧阳显。直到那一日,他终于找到机会,趁欧阳显神智不太清晰的时候,联合当年贪生而留下的天长老以及五个武艺较高的教中人,一起刺杀他。欧阳显不愧为一代凫雄,脑子不太灵光了,手上的武功却反而比平时更厉害了三分。最后,他们七人死了包括天长老在内的四人,方将欧阳显置于死地。
当噬天将手掌从欧阳显的胸口血淋淋地抽出来的时候,他似乎清醒了,口里喃喃地说了句:“则儿,苦了你了——”尔后便不瞑目而去。
噬天闻言,只冷冷地看了欧阳显的尸体一眼,尔后做了一件狂傲如欧阳显都没做的事情。欧阳显当年亦只是捧了一个傀儡做圣女,可见这圣女在拜月教中的地位有多崇高与牢固,而噬天凭借其铁血手腕,硬是将当时年方十一岁的圣女废了,并自任教主。
噬天会与冷绝为怨,除了势力之争外,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童年的这段遭遇。同一个母亲所生,一个是心爱的儿子,而另一个却是弃子,再则若非魅爱上了冷绝的父亲冷擎云,又怎么会发生之后的那一连串事情?恨不了别人,自然只能恨他,不然他受的苦应该向谁讨去?
只是,狂傲的噬天,自然不会将这些因因果果解释给萧晨听。
“哼!”噬天冷哼一声,道,“若非他那死鬼老爹,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些事情?”
“喔?”萧晨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没再多发评论,顿了一下,问道:“我更好奇的是,冷堡里,有什么是你们所窥视的?”
噬天愣了一下,方道:“萧大夫果然聪明绝顶,不错,我教一直想找到冷堡的一样东西,或者说,是一个地方。”
萧晨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噬天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听闻萧大夫酷爱医学,却不知道可曾听过碧水寒潭?”
萧晨一愣,随即道:“自然是有,碧水寒潭,疗伤圣品。”
噬天说道:“没错!不过,我教之所以想找到它却不止为此。”
“喔?”萧晨一挑眉,反问道,“我倒不知这碧水寒潭竟然还有其它作用。”
噬天闻言笑了一起来,道:“萧大夫知道不知道,可只有你清楚。”
萧晨没有反驳,淡淡地看着他。
噬天也不甚在意,问道:“你看冷绝的功力如何?”
萧晨淡淡地说道:“在我看来,胜过你不止一筹。”
噬天大笑道:“萧大夫说的虽是实话,却分外伤人啊。”顿了下,道,“没错,我很清楚我的功力比之冷绝还差不少,你可知道他的武功是怎么练的?”
萧晨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噬天笑道:“冷绝的内力阴寒,当年的冷情身负重伤,筋脉尽废,却于十年间康复,并练得绝世武功,萧大夫可有联想?”
萧晨淡淡地看他一眼,没有出声。
噬天一笑,状似自嘲,尔后说道:“早知道你不会回答,偏还要问你。”摇摇头,又道,“后来我教中幸存下来的教众怀疑他跌落山崖之下便是碧水寒潭,然而无论我们如何打探,均无果。”
“所以魅便特意接近冷擎云?”萧晨对上噬天的视线,问道。
噬天点点头,道:“只是她没料到自己竟然动了情。”
萧晨不愿纠缠这个话题,于是说道:“探得碧水寒潭又如何?增强功力?”
“哼!”噬天不屑地说道,“要对付一个人,不是只能在功力上胜过他。”
箫晨斜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噬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也可以使计废掉他的功力,在这一点上,萧大夫就做得十分精彩。”
萧晨淡淡看他一眼,拾起手边的酒杯,轻抿一口,道:“还可以抓他儿子要胁他。”
噬天一滞,狠声道:“你认为他那样的人会在意自己的儿子?”随即又笑道,“想不到,你倒是十分维护冷绝。”
萧晨放杯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即很自然地轻轻放下,看向噬天,道:“冷绝既然不在意我,不知道萧某对教主还有什么用?”
噬天邪虐一笑,道:“冷绝不在意自己的儿子,但他在意你。”
萧晨闻言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噬天开看了他半晌,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闷,忍不住一掌拍碎面前的桌子,几乎是吼出来的两个字,道:“回去。”
萧晨看他一眼,没有出声,淡淡地起身,也不甚在意散在身上的几片小菜。
他这顺从的样子看在噬天的眼里,却更激起他心里莫名的情绪,“哼”了一声,便转身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萧晨缓缓地跟在他后面,这时的他没有想到,不久之后,他将见到一个人,并吃尽了那人的苦头。
53
夜里,萧晨放松身体,任来人将他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一路上在心中暗暗揣测:这人能在噬天的眼皮底下劫走他,又极熟悉这里的守卫与路线,怕也是拜月教中的重要人物,会是谁呢?这时的萧晨怎么也没想到那人还是故人。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来人方停了下来。萧晨“被摇醒”,似不明情况似地向四周张望着。这里像是一个偏房,布置极为简单,而劫他的人,此时正站在他的前面。
“三夫人。”萧晨心里微有些惊讶,嘴里却只淡淡地跟来人打了声招呼。
冷绝的三夫人,南宫倩,自冷绝下落不明后也跟着失踪,早猜到他不简单,却不想,竟然是魔教中人,只是,她背着噬天,将自己带来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南宫倩无害地一笑,道:“星辰何必如此生疏,我也算得你的长辈,叫我一声三娘就可以了。”
“不必。”萧晨简短地回道。
南宫倩的面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便恢复笑容,道:“星辰真是非同一般呢,如今已是阶下囚了,却还这么有志气。”那笑脸怎么看怎么狰狞。
萧晨一怔,道:“喔?”
“哼!”南宫倩冷哼一声,向身边的两个侍从道,“把他给我带到刑房去。”
“是!”两人齐声道了声,便走向萧晨,一人抓一支他的胳膊,反拧到背后。
萧晨吃痛,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痛吧?”南宫倩见了,露出了一副无害的笑容,道,“等一下,会有你更痛的。”说完向两个侍从喝道,“带走。”
刑房,古人富人必备的地方,通常有很多吓人的刑具,旨在受刑的人先在精神上被虐一次,之后要让他吐出想要的东西就容易许多。
萧晨被绑在受刑的木桩上,淡淡地看着面前手持刑鞭,神情有些扭曲的女人。
南宫倩被他平静的面色刺激到了,一鞭子甩在他身上,嘴里说着:“看到你这狐媚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这鞭子粗不说,上面还有倒刺,一鞭下来便在萧晨的身上拉下了长长一道口子。萧晨的身子一抖,瞳孔也有些收缩,却没有出声。
惨叫是行刑者最爱听的声音,越是叫得起劲,行刑的人越是打得兴奋,这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多情告诉他的。
“叫啊,你怎么不叫?”南宫倩又是几鞭子甩在他身上,没有如愿地听到他的惨叫声,不禁有些神经质地吼道。
萧晨痛极,反而淡淡一笑,道:“不如你教我怎么叫?”那笑容配上这一身的血迹,竟显出一种妖艳的美来,似地狱的修罗般,艳丽而噬血。
南宫倩被他的笑容一刺,秀丽面上顿时僵了起来,一鞭子抽在他脸上,嘴里说着:“就是你这张脸,勾引了他,他那样的人竟然为你动情!”
萧晨左边脸上一痛,一道鞭痕由颧骨漫延到下巴,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心里暗叹,又被那人连累了。
南宫倩还在继续骂着:“我守了他十六年,拖延时间不去完成任务,对凤馨儿那贱女人忍气吞声,却换不来他的一眼回顾!”说到恨处,又是一鞭子用力甩在萧晨身上,“而你——”怨毒地盯着他的脸,恨不得在上面瞪一个洞出来,“你什么都没有做,一出现就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
“有吗?”萧晨低哼一声,淡淡问道。
“啪——”南宫倩又是一鞭子甩到他身上,骂道,“一定是你勾引他,恶心的男人,竟然用那个地方去引诱男人!”说到这里,突然展颜一笑,那笑容让人心底忍不住冒出一股寒气。只见她欺近萧晨,眼中带着赤红的疯狂,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既然他那么喜欢你那里,如果我让别人也用用,你看他会怎么样?”残忍的话被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来,令人头皮发麻。
萧晨闻言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脸上狰狞的伤痕反使他平添几分可侵犯的气势。
南宫倩为他的眼神所慑,竟然半晌不敢动弹,良久方回过神来,禁不住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道:“一会有你受的!”说着向外吼道,“把人给我带进来。”尔后一双眼怨毒地在萧晨的脸上扫来扫去。
萧晨低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