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宸一句句,声音并不大,却一下下如同尖锥,狠狠刺在锋亦寒心间。
他冰冷的眸中布满了伤痛,双手再度渐握成拳,那拳锋之上,盈满了内力。
杀气。凌厉的杀气,似乎随时要伴随着他悔恨难过的心,猛然爆发出来。可,却在看到那笼罩在火红衣衫之下,无聊把玩着妖孽发丝的风雪澜的一瞬,突然泄劲。
锋亦寒松开拳,心中的痛苦一丝丝蕴化,终于,如同那燎燃的荒原,蔓延扩大。
真的,是他错了。
他错了,错不该离她而去。
他走了两年,可这两年之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她。她像是一味最使他上瘾的药,深入他的骨髓中,刻入他的脑海,如影随形,让他饱尝相思之苦。直到离开她以后,他才恍然明白,原来,她早已不是他合作的主上,她早已不是他报仇的梯子,更不是有恩于他的恩人,她,就像是附骨的蛊药,扩散融入,直到他的心思和灵魂,再也难以根除。可惜,这些,是他在离开她之后,才明白的事情。
得知她嫁入楚府那天,远在天边的他,大笑大哭,大醉了三日,大病了三日。她不用再受苦,不用再担心毒发而死,但却要每月承欢别的男人身下。
她的夫君纳妾,消息传来,他心中居然有一种奇怪的窃喜,仿佛一只小小的蝼蚁般蹿进心田里,带起一波不道德的欢愉。可,那蝼蚁却又将思念的缺口咬开,让他不停地担心她。担心她会伤心,担心她会难过,甚至,想要将伤到她的人撕碎。
一年之后的现在,她身边站的人,变成了三年前,他曾经无比鄙视的妖孽皇子墨倾宸。而如今,那个妖孽皇子,用同样鄙视的目光,轻蔑地看着他。
明明,她明明就站在咫尺间的距离,可他却觉,她离他好远好远似乎,比他身在冥国,她人在云国,中间隔了一条汹涌宽阔的傲江,还要远。
此刻,她就这么偎在别人怀里,绝美的目光,飘飘悠悠,袅袅淡淡,不经意地看着他,眸中却再也没有了他伟岸的身影。她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朵寒云,一片冷雾,一缕摸不着边的冷月光辉。或是,一个毫无关联的人。
他怎能允许这样
可偏偏,他无力改变。
风雪澜嘟了嘟嘴,她当然明白锋亦寒炽热而又悲恸的目光是何含义,可是,她却并不想去在意这些。她扯扯墨倾宸华丽的袖子:“倾宸,我有些不舒服了。”
唉,人生如梦又如戏,谁没爱过一傻b。
墨倾宸回过神来,连忙将风雪澜一把抱起,魅惑无伦的目光中闪过一缕焦虑之色:“抱歉,冥国前太子,我和我夫人要休息了,你请便。”
话音一落,他妖魅般的身形立刻消失在屋子里,门也顺势关上了,只留下门扉之外,伤痛伫立的男子。
墨色衣袖之下,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捏出血来,一滴滴落在青石地面上。锋亦寒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身清寒孤零零怔怔站在门口,房中隐约传出的声音,听在耳里,心中像是被刀绞开裂了一般,痛得似乎要渗出血来。
错了,错了,原来他错得离谱的,不是别的,是错在他毫不了解自己。他错在,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在乎她这么该死的在乎她。什么皇位,什么仇恨,统统,他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她,只要她。
然而
此时,她却偎依在那个妖孽一般的男人身下,让那人看见她的妩媚,她的娇羞,她的美好,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啊原来,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犯错,有的事,一旦犯错,便会后悔一辈子。痛彻一辈子。
杏空杏明守在别院门口,看着满身清冷寥落的锋亦寒,有一丝诧异。但他们可不会同情他,两人很快转过脸去,就像不认识他一般。
当初,他们尊称他一声“恨寒公子”,那是因为他是主子在意的人,可自从那次以后,他们亲眼见到他是如何丢下主子,害得她受尽苦楚,之后,锋亦寒在他们眼里,就变得不如一坨粪,狗屁的恨寒公子。
杏空懒懒靠在跨院篱墙之上,双手环胸,看着兀自站在门口发呆的锋亦寒,一脸嗤笑:“啧啧,想不到,公子恨寒竟然喜欢偷听别人的房事,真没看出来。”
杏明学着自己哥哥的模样,俊秀的脸上一副伪装的天真:“哥,难道这就是主子常说的那种变态?”
“不知道,”杏空装模作样老老实实摇摇头,“不过我猜啊,八成是了。”说完,两兄弟捂着嘴,跟偷到腥儿的猫似的,一阵偷笑。
“我说,公子恨寒,你现在还不走,难道一会儿进入大战鼎盛之时,你还要在门前擂鼓助阵吗?”杏空语言虽然毒辣,却是见锋亦寒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看不过眼了,想让他早些离去。
紧握的双拳握得更紧,鲜血一滴滴仿如檐雨落下,很快,猩红渗入青石板间的泥缝里,消失无踪。
很久,锋亦寒缓缓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走掉。失神的双眸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心,很痛很痛。
他不由得伸出右手去,捂住心口火辣辣的痛处。于是,竟连右手也开始剧痛起来。
刚才的当空明月消失不见,乌黑的云朵,连星子也遮住。
一片黑漆迷蒙的夜色下,一朵青色的莲花,伴着顺向手腕倒流的鲜血,在血花之中,妖冶绽放。
琼仙楼,云国帝都昙城中最大的酒楼,内中菜色杂陈,品式新颖,无论山珍海味,珍禽走兽,但凡能见到能食用的佳品,无一不囊进其中。
而这座年代悠久的食府,内中又分三五九等,其中以顶楼上临水背风的雅间最为昂贵。内中铺设豪华,装潢优雅精美,又被昙城中的贵胄巨贾们,称作只有到皇家才能享用的“玉膳阁”。
今天,琼仙楼整个顶层七间最昂贵的“玉膳阁”,竟不知被哪位豪阔至极的人物,出大手笔全包了下来,任由楼下数层人流熙攘,拥堵不堪,这雍容华贵的顶层上,却是寂寥安静,空无一人。
顶层一间雅阁内,窗绣上映着波光浩渺的清江,台上一个玉净瓷瓶修长秀美,内中插满一束束新鲜采摘下来的荼靡花,朵朵馨香扑鼻,雪白如玉。
公子楚羽一身洁净的素衣,齐腰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并无一缕黑丝垂下,本来俊逸的面容上一丝不苟,透露出平素没有的紧张和期待。
“少爷,‘风行商行’的公子孔方来了。”
探风的绿衣匆匆忙忙奔回,楚羽一听,连忙正了正衣襟,从锦榻上站起,朝门口迎了出去。
雅阁门口,江风阵阵。
一个年青人信步而入,面色不算白皙,眉目间却甚是清秀,一身大金色的锦绣长袍,镶金裹翠,看上去比龙袍还要华贵优美。那男子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身后跟了红、蓝、绿三个高挑美丽的丫鬟。
要不是事先知道了公子孔方的身份,任谁看到这么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目清秀,身材敦实,长着一张略带羞涩娃娃脸的男子,都不会将他和威震大胤六国,连各大皇室都要礼敬三分的“风行商行”大当家公子孔方联系在一起。
楚羽满脸笑容,迎上前去,躬身道:“驿道一别,小弟甚是想念,公子孔方别来无恙?”
他自称小弟,实是谦称,其实他的年龄看上去比孔方要大上好几岁。
“嗯,楚羽公子别来无恙。”公子孔方微微颔首,淡淡一笑,看上去平和随意,其实眼中那份傲慢,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公子孔方初到昙城,理应由我盛情招待,若是不弃,不知可否唤公子一声孔方兄?”
楚羽一路指引,来到座前,伸手摆出个“请”的姿势,公子孔方也不多让,直接走到了上位处。
而他的三个丫鬟动作敏捷,不知从哪拿出一张雪白的虎皮,朝那座子上一铺,公子孔方这才捉袍落座。金黄色锦袍撒开,袍角一轮金线绣的弯月,顿时显露出来,熠然生辉。
“行啊。”公子孔方微一颔首,这次,连笑容都省下了。一副随你怎么称呼,跟我无关的模样。
其实,“孔方”这名字对他而言,仅仅是世人的一个称谓而已。实际上,他更喜欢被叫做蟾风。
那是开辟于太阴鸿蒙的,月之风。
三位丫鬟动作迅猛,片刻之间,已将玉膳阁内所有的座子都铺上了一层雪白的皮毛,也不知是何动物的,只觉华美高贵异常。铺完坐垫,她们并未停下,又将桌上的器具,一应换成了黄金杯盏。
楚羽看得有些咂舌。尴尬的神色在眸中一闪而过,人家财大气粗,不是自己能比的。还以为花巨资包下玉膳阁顶层,就已经算是大手笔了,没想到还赶不上人家三两个金酒壶的钱。什么叫阔气,人家这才叫阔气!自己一个所谓的昙城首富,在别人眼里,连个蚂蚁都算不上。
见丫鬟们换好碗盏退下,楚羽这才捏起那沉甸甸的纯金茶壶,往蟾风身前的白玉镶金杯倒去。
顿时,一股清冽至极的茶水涌入金玉杯中,淡而不散,浓而不腻的茶香,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好茶。”
蟾风漠无表情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光辉,这清冽的茶香,只需一嗅,便知道是他最爱的好茶。青莲冻。
青莲冻,虽然不算是大胤六国最极品的好茶,但它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本身凝干的状态下,香气内敛,只有当遇到热水,才会化开一股股难以掩盖的浓郁清香。而且,那种清香,恰似夜里盛放的白莲,由此而得名。蟾风喜欢这茶,是因为这种香味,跟主子身上的莲香十分相似,因此他不知不觉久饮之下,便甘之如饴了。
呵呵,看来,这公子楚羽倒是十分有心了,为了讨好他,居然连青莲冻都打听出来了。
听闻蟾风夸了一句,楚羽眉宇间顿时十分喜悦:“孔方兄真是好眼力,仅仅一嗅一观,便能看出这是青莲冻。”说着,一手捏起白玉杯,递到蟾风跟前,“来,孔方兄请尝尝看。”
蟾风并不推辞,将玉盏接过,端至鼻端轻嗅片刻,方才缓缓倾入口中,顿时,一股甘冽悠长而微带苦涩的茶香便弥漫在唇齿之间。
蟾风并不推辞,将玉盏接过,端至鼻端轻嗅片刻,方才缓缓倾入口中,顿时,一股甘冽悠长而微带苦涩的茶香便弥漫在唇齿之间。
“呵呵,没想到,楚羽公子竟是茶道圣手。”啪嗒一声,将玉杯轻轻放下。
楚羽赧然一笑,眼中却有几分骄傲的神采,嘴巴上却很谦虚:“孔方兄说笑了。楚羽这样的煮茶本事,只能算是泛泛之辈。若说真的茶道圣手,小弟贱内却能算得一个。贱内煮茶的手法高超奇异,烹出的茶香气四溢,恐怕方圆十丈都能闻得见。”
蟾风一直慵懒的凤眼一抬,一抹神光掠过:“呵呵,如此说来,楚羽兄可真是好福气了,娶得了这样一名贤惠的夫人。”
楚羽眼中骄傲的神采更甚,说到此处,又增添了一抹不自觉的温柔:“是啊,呵呵,能娶到蓝儿那样的女子,确实是小弟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蟾风闻言,波澜不惊的眸子轻垂,看不见一丝表情,口中却不冷不热道:“是吗?可我怎么听人说,楚羽公子纳了妾室,眼下连孩子都要生了呢?”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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