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紧了又松开,但最后也住了手。
这几个战团里的中坚力量都停下手,除了个别还煞不住势的帮众外,大部分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老帮主?”讶然发出的大叫声里,有惊喜,也有惊恐。
引起这数月来震荡不休的源头,海冯两帮互相指责,苦苦寻求而不获的人质竟然自己站了起来,面对一双双渴望求知真相的眼。
“不可能”
明明,那种毒是无药可解的!冯希山喃喃自语,眼光看着在人墙后,来不及逃走已经完全被云飞扬制服的妇人。她凌乱的发髻垂散下来,掩去底下雪白的面庞,但已全然失去伪装。
“那是,韩堂主!”
辨认清楚了这青衣仆妇装扮的人究竟是谁,更大的骚动在劫后余生的帮众中掀起。
韩雪凝以绝代的风华颠倒众生,在岛上极有人气,谁能想象,有一天,这样的她竟会以一种蓬头垢面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前?更别提此刻她身上无疑还背着另一个叫人不敢信服的名谓——这场叛逆的主谋。
“你你们”
海阔天拼尽全身力气想站起来,可毕竟在这长达一个多月的监禁期间都不能动弹,说了这几个字后,只是咳喘,后继无力。
海千帆见此情形,皱了皱眉,突然扬声道:“杨公子,不,云捕头,何不把就你一个外人所见的真相跟大家说说?”
此言一出,与官府从来都是站在对立面的海天一色阁众人中又是一阵骚动。
被他点名,并一语道破身份的云飞扬挑了挑眉,无可无不可。知道这孝心极重的少帮主是不忍让老帮主再多费心力在解释这件事上头,拍了拍手,将海老帮主等人交给俞湘君看护,自己却老实不客气地往主位一坐——想必他满身的伤痛也着实叫他站得辛苦,这才抬眼看向海千帆,悠然道:“海少帮主,那我们不如从海天一色阁近期频频扰民开始说起”
俞湘君听着他们唇枪舌剑交锋,把这出由冯希山与韩雪凝明演暗导的叛变步步揭穿,心却并不在焉。
此刻,他掩身于众人身后,海千帆留着全副精力与云飞扬斗智,正是他打听海千帆真实身份的好时机。
可是迟疑地看向自己面前那个因为身心受到双重打击而显得分外疲累的老者,俞湘君又犹豫了。虽然知道现在是打听这件事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但临到话要问出口,却又害怕了。
就在他下定决心打算放弃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服,低下头,对上的是海阔天恳求的眼,俞湘君深深吸了口气——果然,湛湛青天不可欺。有些事,就算想装聋作哑地逃避亦不可能。
俞湘君认命地伏下身子,把耳朵凑近极欲诉说什么的海阔天嘴旁。
“你,你是帮那个孩子的吧?”会这么说,是因为看到他在海千帆危急时肯挺身而出吧?如果这老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帮助海千帆及取得他信任的真实目的,还会不会这样认为?
“如果这次我逃不过劫数,你告诉千帆,让他到武家,河北泉州的武家去认祖归宗。这孩子,一直不肯想起自己的这去,但是,今后我要是不能照顾他了,要有个人有个人给他后悔的机会你记住,你要记住”
费力地说了这几句话,海阔天又开始咳喘个没完——估计云飞扬在救他们的时候动了些手脚,谨防事情有变时,这些人非但不能作为敌手,必要时还可挟为人质。
拖到最后,俞湘君终于还是知道了海千帆的真实身份,长久来困扰自己的谜团解开了,心中却殊无欢喜。怔然抬头看着还在与云飞扬言辞交锋的那个人,熟悉又陌生,他只是千帆,也有可能是其它什么人,但绝对不是泉。
真相,叫嚣着、嘲弄着,越来越大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俞湘君紧盯着海千帆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恍惚间,在那满是疤痕的脸下又浮现出另一张脸,渐而从那里钻出脖子、身子、胳膊等那道鬼魅似的人影整个儿钻出来后,笑笑看了一眼这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那是泉,他永远地走了,嘲笑自己无谓的痴情,俞湘君脑中一阵晕眩,定睛再看时,刚刚附在他身上的幻影离去后,站在原地的海千帆一动不动,深邃的眼睛看向这边,交织着怨愤、无奈、一闪而过的不舍等种种表情。但很快,俞湘君发现就连本应真实存在的海千帆都开始模糊,变成一团淡青色的雾,在自己眼前散开、散开伸出手去再也触碰不着,只有那一双淡如琉璃的瞳一直在看着自己,那是近在咫尺,却无法到达的距离——似夜空里的星,总是这么近,又那么远地看着苍凉的人世,人人都能感觉得到它就在眼前,它的光芒拂照在你身上,但你永远也无法走到它身边。_V@&n_S_{~
“喂,你醒一醒!”大力撼醒他的是云飞扬,这位志得意满地掌控了全场的螳后黄雀正为下属的不给面子而生气,“你还发什么呆啊!?我都已经打完收场了,这个迷香很厉害,我叫你先掩上口鼻你没听到?是不是你也晕了?喂!”
随着他伸手掩上口鼻的辛辣气味,俞湘君总算恢复了清醒,驱散了一切幻象的视野里,在猝不及防倒地一片的人群中,海千帆的确正用瞬也不眨的清瞳在看着自己。他以无人能比的强韧精神支撑着,还没有完全倒下,只是那洞悉一切的眼瞳中,又以疏离了一切的感情,然后,断然阖上,不再睁开。
俞湘君又是一阵发呆,就好像长期注视着光亮的眼睛眼前突然失却了光源,整个人一下子变成了睁眼的瞎子,惶惑而茫然不知所措。
“这次我们大功告成,都是多亏得你的忍辱负重,现在我们可以把这些人犯押回金陵候审了,你也随我同去吧!”
说着这话的云飞扬小心地把晕迷的蓝如烟抱上运送人犯的车子,自己向前面而去,不再回头。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有一瞬间他的表情暧昧,看不出是余情未了的怜惜,还是冷酷绝然的狠毒。
俞湘君紧跟几步窥探他的侧脸,但却无法从那短短时间内就恢复了刚毅的线条上找出自己渴求的答案——虽说无论是卧底还是反卧底的命运,都是一开始就决定下的背叛,但这个亲手把自己爱人送上囚车的男人真的不难过么?还是说成大事者必舍小节?
他不了解这个男人,可是却得知道他自己。
俞湘君在海千帆也被运送上囚车的刹那,伸手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原来,“失去”的感觉即使经历第二次,也还是一样的
痛!
第九章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容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无论有多惊天动地的巨变,多缠绵悱恻的情感,对流光来说,都只不过是被抛弃在身后,让潺潺时间长河一点一点吞噬淹没的过往。
如白驹过隙的时间从来不做任何停留。
会回忆过去的,只有人。
红袖楼上,合着牙板唱此曲的歌妓似因此而有所感慨,动情处,一双秀目因此而湿润了。
见酒席上的客人中,有一双幽深的眸子关注着自己,似也注意到了自已自唱曲中流泻出来的伤情,忙把脸低下,以袖子拭了眼角,不为人注意地走到一边去。
这歌妓的秋香色罗裙已经有些残旧了,脸上的脂粉虽然抹得精心,却无力掩饰她已过韶华之龄的事实。
她也只不过是红袖楼上,正牌的红姑未出场时,给大家热场的过气妓女。
在过去虽然有名,但现在,若不是她的歌喉仍有客人捧场,恐怕在这贪新厌旧的欢场早无容身之地。
“哎,要说这歌喉,还是谢秋娘领关中第一,真是可以听得人耳油听出。”
在席间,摇头晃脑合着曲声打拍子的白胖商人睁开了眼,见同席的那个穿着淡青色绸衫的年青人仍在想着什么出神的样子,赶紧凑过脸来,极力夸赞。
那白胖商人是云南的茶商,这次想扩大自己的茶行,把生意做到关中,自然免不了要拉拢一些人脉、关系,最重要的,还是得把新店铺的资金下得足足的,那淡青色衫子的年轻人却是新近崛起的关中一代秘密钱庄老板。
谁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他是怎么拥有这么多雄厚资本的,但从他这海记钱庄借钱的好处是:手续简单,取兑方便。而且,从不过问取款的用途,只要能在限期内交接清楚账目,基本上对所经营的项目不加干涉。
“的确不错。”
难得地,那青年人居然也点了下头,笑了笑,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牵动了下,形成似笑非笑的高深——这也是海记钱庄的招牌特色之一,脸上满是疤痕的庄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幸好,他脸上的伤疤与一些江湖混混的“英雄疤”相去甚远,半点也没凶暴残戾的感觉,再加上他永远温文的态度,让人一看到他的伤残只会心生怜惜,反而成为了他与其它人交往时的有利条件。
不过,首次与他接触的张大户心里还打了个突,心道这看起来像是混过黑道的海老板也不是好相与的,虽然他说自己身上一身的伤痕是幼时不小心被武师家的兵器架压伤,但这种气度,却断不是一般富家子弟能够拥有的。
“要不请她再来一曲?”
哎哎哎,要请的头牌铃音姑娘现在还没登场,就这样冷场下来也蛮尴尬的,见席上的贵客意兴阑珊的样子,张大户转头低声吩咐下人去再催请,回过脸来又陪着笑,小心地提议。这可是目前自己最大的金主,也是最有可能还会借钱给自己的一个。
年初的一场豪雨,耽搁了时间不说,还使得新收的茶叶也全抛水里了,他在云滇边境把老本都亏空了,现在不过是充场面的做法,按计划开新铺也是为了稳住人心,好让以往的客商对他这张记茶行仍有信心、继续投入,不釜底抽薪。
“如此”
那海老板“嗒”一声合上扇子,一语未了,外面闹哄哄一通乱,接下来门口的龟奴拖长了声音唱花牌:“铃音姑娘会客啦~”门帘儿一掀,在侍女的扶持下,进来了一个人。
能够摆这么大架子让客人候着的红牌当然是个美人,虽然风韵与气质跟六省五会的花魁相比差了一点,但妙在正当花样年华。只见她年龄在十五六左右,周身上下打点得花团锦簇,精心打点的面妆水磨石似的毫无斑痕,她一进门,顿时吸引了大多数男人的注意,她也知道自己的魅力,拿着绢纱团扇掩面一笑,福了一福,这才袅袅娜娜地走到席前执起酒壶,笑道:“铃音向各位爷请罪,且自罚三杯!”
从她进门开始,才要上场重开声的谢秋娘便已无关紧要,起音的几声琵琶也早被这边的喧哗压下去了,相形之下,一边是青春正好的火热,一边是如捐秋扇的凉薄,垂下头去的歌妓嗓子也哽住了。悄悄儿移步退到一边,却是无人关注。
“铃音姑娘可让我们望眼欲穿啊!还不快给海老板倒酒。”
自古,生意场为什么总喜欢到风月地洽谈,除了借由此拉近男人们的距离外,还有要借红官名妓们的笼络手段成事的意味在。
张大户见自己这重金砸下请来的人终于登场,笑眯了眼,嘴里假意训斥着,早把人往那青衣公子身上推。
“公子,您好像是头一回呃!”
娇媚地顺势跌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来之前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的铃音癫狂做戏,不过一双妙目在看到一张疤痕斑驳的脸时,不由得一怔,说话一半哽住了。
刚才离得远了看不真切,她又带醉,近看时才发觉这身形挺俊的相公居然面相丑陋,这一下心里头失望,加之年纪毕竟还轻,姐儿爱俏的天性让她一下子没能掩饰住这种失望,虽然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