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红棠呢?从头到尾,他要的只是擎阳。要他恢复记忆后成为擎阳。
两个男人,两种不同的执着。巧的是,对象都是他。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到底是谁?他自己选择要做谁?
重生以来,头一次陷入没有回忆的迷茫里,海千帆茫然地看着他们想继而去,无法挽留。
好像,全都是自找的呢,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突然显得过大的室内,本来还有喜欢的人陪着,转瞬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海千帆站在窗前发怔。
风吹得夕阳半坠不坠,大地一片澄亮明朗,那一抹淡青的影,在风中肃立得有如雕像。
俞湘君走的时候这么对他说——
“我现在能明白高非凡会爱上余福常的原因了。余福常说的喜欢,那就是踏踏实实,真心真意的喜欢。你太聪明了,做什么事都有心计。所以,当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你到底喜欢我多少?会喜欢我多久?你是不是会真的喜欢我?
或者你的喜欢,根本就是一种欺骗。
瞧,我们就是这样两种不能相信彼此的人,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那个一向冷漠的人,难得动情,就被伤了心。
说不定更是愿意躲在对他死去的弟弟的爱恋里,不想再踏出一步了。
原来,是自己太贪心呵,想要别人的真心,却狡猾地不想拿自己的真心来换,所以本来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俞湘君也走了。
是因为“擎阳”受到过教训,所以现在的千帆不敢轻易付出真心了么?可是,那已经是恍如前世般的记忆,自己都回想不起来,只是本能地害怕着,这些,要怎么跟俞湘君说呢?
心口微微地痛着,有些后悔。
“少东家,可以用晚膳了。用过晚膳后,我们是不是继续赶路?”
这个房间怎么好像打过一场混战似的,气味也很奇怪。谢仕汉在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询问自己的主子。
房间里只有主人一个,那小官不见了,看来主子还是在回“老家”前把这个麻烦打发掉了,谢仕汉简单的心思里只担心,再耽搁下去他们还赶得上史九爷的丧礼吗?不过说起来,一向是老当益壮的史九爷竟然说没就没了!
哎,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等一下!”
对擅长追踪的六扇门捕快来说,要找到刚刚才从客栈里冲出去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俞湘君仍有些惊奇:这脚步虚浮,看起来根本不会武功的人是怎么一口气就冲了这么远?害他一直追到城郊的树林里才赶上他。
“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在他的呼喝下停住脚的倪红棠扶着树杆平了平喘,这才镇定地回过头来,话语是平静而正常的,可他的面相却非常可怖,一张秀丽的脸曲扭着,脸色铁青,血红的双目燃烧着愤怒妒忌之色,与他平淡的语调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倪教主,关于千帆”
是对海千帆的关心也罢,也所谓的捕快的责任也罢,他想知道那个过去,那件灭门惨案背后的故事。
也只有知道了,才能找到不让这种过去伤害到现在的海千帆的办法,若再由他任性下去,他很担心那个不停往自己身上加压的人最终会逼疯自己。
“他不是你的千帆,他是我的武擎阳。”
敌视地看着他,面目曲扭的倪红棠牙眦俱裂,就连头发都无风自动,整个人像要自空气中炸开。
“”
好可怕的气势,一个不会武的人,怎么能给他这么强烈的威胁?
俞湘君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注意到他紧握成拳的手中,指甲而刺破了掌心,可是顺着掌缘滴下来的血却在半空中就散成了雾状,淡红的血雾所过处,碧青的草叶也瞬间枯黄。蓦地省起他们冥月教有一种最可怕的独门秘术——血煞阴罗,这种秘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一经催动,好好一个人就会全身炸裂开来,血肉在瞬间化做血雾,威力无穷,奇毒无比,血雾弹射的范围极广,方圆百里之内沾到的生物都必死,又因为修习这种秘术的人不能习武,否则身体内的血蛊会因经络中的内息而反噬,所以修“血煞阴罗”的人都不会武功,极易叫人掉而轻心,等发现等人中这最弱的一环竟然是威力如斯的存在,看到耀眼的红光迸发之时,已没有人能逃过灿烂爆发那一瞬的剎那芳华。通常这种秘技是因恨意极大,打算一出走就将敌人全数歼灭时,由教中自愿牺牲者修习的。
这个男人,因为他的武擎阳(海千帆)而对自己产生的嫉恨而如此强烈,不惜自爆己身同归于尽了么?
俞湘君额上沁出了汗,知道他性格中有疯狂扭曲的部分,若不小心刺激到他搞不好就真的玉石俱焚。
“倪教主若把这威力足可对付百千人的‘血煞阴罗’对俞某一个人施展,不觉杀鸡用了牛刀么?而且,我并不是来跟你争他的,我只是想知道武庄灭门血案的真相。”
罢罢罢,算他怕了,俞湘君干干咽了口唾沫,强笑道。更何况海千帆(现在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他就是那场灾难中大难不死的武家二子武擎阳了)在感情上的选择他不能主宰,而且倪红棠比自己更早认识千帆,也许他们才是更相衬的一对。
但俞湘君苦笑,他也无法理清自己对海千帆的感情,就算不断从他那里受到欺骗和伤害,却总是放不下。就比如现在,才刚刚被他利用完后愤懑而走,可身体不由自主就跟上了前脚离开的倪红棠。
哪怕多理解他一点也好!
以前的千帆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后想起他来的时候,也许这些回忆会供自己再三推敲的细节。
“武家吗?”
他适当的示弱起了一定的作用,毕竟“血煞阴罗”这门功夫也太过绝决,倪红棠深深呼吸了几次,怒气平息下来后,先前的嫉愤情绪也大大减低。
“是,我想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定是当初的事情刺激过大所至。如果不找出原因疏导的话,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对于过去所造成的伤害,一味的压抑并不是止痛的良方,就如治水,堵不是办法,疏导它流通才是正途。俞湘君虽然没有把握,但既然海阔天当初能把那样的海千帆救下来,自然也能有让他在不受刺激下慢慢恢复记忆的方法。
“”倪红棠沉默了一晌,终于还是缓缓开了口,“擎阳,武家呵!这个故事可要从好几代前说起。首先是我教的‘掌刀’与前任教主毕生功力凝聚的内丹被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所窍取,那个人吞了内丹,又拿了‘掌刀’的刀谱后回到中原,我们冥月教在流亡中一天天的衰落了,而取而代之的,是武家在江湖上崛起。”
“你是说,武家的先祖是从你们冥月教获得‘掌刀’的秘籍,然后据为己有?”
听到这其中的惊天秘密,俞湘君大为吃惊。
“没错,我教当时正因一场叛乱而元气大伤,教主为了护教中老幼妇孺脱逃而亲自断后,遇到那个武氏高祖时,已经是奄奄将息。武家一向是做跑镖生意,那个武氏高祖自然是其中的翘楚。三言两语居然哄得我们教主信任,弥留之际将教中奉为至宝的‘掌刀’刀谱托付,闭气之前又将毕生功力凝成的内丹也给了他,嘱他将这两样东西送到我们冥月教逃离本教前商定的聚集地,由下一任教主继承这两样东西,不可有失。却没料想到那贪心的镖师居然在路上翻看了刀谱,见上面武学精妙,大喜过望,兼之觉得教主临终托镖,现也死无对证,竟然起了贪念将那粒提升功力的内丹一口吞下,并不告而别自行取了刀谱练去,这才有了所谓正义的义气盟盟主诞生。这也怪我们苗人都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不知中原人如此狡诈。”说到这里,倪红棠“哼”了一声,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这才继续道,“那镖师取了刀谱去后,当然就不会再敢走镖往返云滇高原,教众们见教主久候不至,知已不测,可是那刀谱和内丹却是教中圣物,也关系着我们教复仇大业,大劫过后,教中子弟四下查找刀谱和内丹的下落,自然,而这种神奇武功堀起于江湖的武家逃不过我教弟子的追踪。我们教的人当然找上门去了,可是一来武氏高祖已经修习了掌刀,去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二来是那可恨的小人居然诡称,因为自己救了垂危在际的老教主后,为了报恩,刀谱与内丹都是教主临终前赠送予他,嘱他修习的。我们的教众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不敢忤逆教主的遗言,只好无功而返,让教中大法师练识了血蛊,以自行牺牲的方式去报自己的血海深仇。不过那个武氏高祖谎言的揭穿却是在他过身后。他死后据说几代武家弟子虽然按照刀谱修习‘掌刀’却没有一个学成的,上一代的武家家主还为此发了疯,总说府里藏的刀谱是假的,真的已经被我们偷换去,天天挖墙掘地要找出真刀谱来。”
“那真刀谱你们的确夺回去了?”
这一段故事俞湘君也有听说,也是一直弄不明白的疑点所在,不由得差嘴说了一句。
“啐,我们哪有中原人那么小人,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自己私下偷偷拿回。不过我说知道刀谱并不是教主送他们的,也正是因为他们那之后几代都无法修习成刀谱上的武功。‘掌刀’说明白了是一种罡气,这种无形的罡气能产生刀斩斧劈的威力,是因为修习者体内有极深厚的内力。我们冥月教每一代教主临终前都会毕生功力练化成内丹,刀谱与内丹同时交付下一任教主,如果真的像那个武氏高祖所说,刀谱与内丹都是老教主送他的,老教主断不会不传他将功力凝聚成内丹的法门。要知道,这门高深武功我们冥月教一代传一代,就是每一代教主都会在死前把功力凝聚成内丹,和刀谱一起传给下一代。但那可恨的小人居然就死了,他不懂功力凝聚的法门,生生把我教传导了几代的功力带到了坟墓里,白白浪费掉了。那时候就算我们夺回刀谱,老实说,短期内也没什么用了,没有内力做辅,刀谱根本只是废纸。”
“可是后来,不是说在你们二次寻仇的时候,武家有一个嫡系弟子能使出‘掌刀’的刀气,逼退了你们么?”
“那个人就是擎阳。他天赋异禀,生于阳年阳月阳日阳时,体质非常特殊。不过就算是他,按正常的修炼方法至少也一甲子的时间才能把掌刀所需的功力聚齐,不然起劲弱了,‘掌刀’只是给小孩要把戏的玩意儿。我们首创此刀谱的教主是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的武学奇才,巧的是他的体质也与擎阳相似。不过,他之所以有超越前人,甚至后来都没有人能赶上他的功力,是因为他瞒着大家私下修习了另一种被我教中人视为‘邪术’的内功心法。”提及这个,倪红棠脸上闪过一丝暧昧神色,顿了顿,还是尽职地解释了:“其实这种内功心法也不能算是邪术,在另一种方面来说,也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功。那门武功叫素女经,但种种门法显视只适合女子修习。我们位教主既然是武学奇才,为人又骄傲自大,觉得天底下的武学难关没什么是他闯不过去的,看了素女经后,觉得这门功法逆阳转阴,是个速成的快捷方式:打个比方来说,一般练习内功的心法多是循序渐进,让内息顺着经络的流向聚少成多,最终如涓涓细流汇川成海;但他逆功法,以男子阳和之体修习素女经后,功行方式就好像在经络里逆流而上,溯本求源一样,以这股逆冲的真气打通任督二脉。不过由于逆转真气由督脉进入任脉虽然比正向容易许多,但极其危险,如若成功,便是短时间内可让功力大增的极好门法。当时我们那位教主成功了,才不过三十多岁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