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怔,怅然摇头。
萧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喟然长叹:“也就是说,你和他呆了半天,一直在被他轻薄,半点正经事都没做?”
我大窘,辩驳道:“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当然不会把什么都告诉我!”
“哦——”萧遥故意拖长调子,猛地凑近:“你又没问,怎么知道他不会说?”
我朝一旁行了两步,黯然道:“他要想说,早就说了。”
萧遥走过来:“他不愿意把你牵扯到局中,自然有他的道理。本公子看你是一遇到他的事,就完全乱了,只会往不好的地方想。”顿了顿,忽又道:“不说这些,你先前那一声‘大哥’,本公子听着颇为顺耳,再叫一声来听听。”
我抬眼,瞅着他那张满是得意享受表情的俊脸,不觉有些头疼:“挽幽姐是怎么忍受你的?”
他立马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说到挽幽,本公子这相思之情真如三千弱水一般滚滚而来——”
我急忙截住他:“做你的小妹有什么好处?”
他张开的嘴尚未合上,怔了一下:“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开始漫天胡扯:“一日为妹终身为妹,如果我以后穷得露宿街头,你一定要救济我。如果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话还没说完,萧遥的视线就游移到了别处,可见心有多么不诚。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右前方一个缓步行走的姑娘,那姑娘肤色红润,生得甜美可爱,手中提着一盏精美的花灯,花灯上绘有繁复精美的图案。
我的魅力显然敌不过她,萧遥果断地抛下我,摇着折扇晃过去拦在那姑娘身前,将手中杏花递出:“长夜漫漫,形单影只,姑娘又人比花娇,何不陪本公子欢饮畅谈?”
“谢谢公子!”那姑娘似乎完全不明白萧遥这是在调戏她,竟接过了杏花,忽然踮脚凑在萧遥颊边,像是亲吻了一下,然后提着灯匆匆跑开。
我瞠目结舌,还没醒过神,萧遥就急急走了回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七夕城局势有变,挽幽重伤,被人软禁,我得立刻赶过去。”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割断马车的套绳,潇洒利落地跨上马:“本公子的女人也敢动,简直活得不耐烦了!”转首向我:“阿萱,下次我和挽幽一起过来,你准备好酒!”
我点点头:“万事小心。”
马脱离车身疾驰而去,引得路人一阵骚动。我看着倒地的车架,不由感慨,他和风莫醉不愧是好兄弟,一样的败家!懒得收拾残局,惋惜地转身离开——既然大家都这么奢侈这么败家,那我不妨也败一次,反正这车也不是我的。
不知不觉走到喧闹街市,夜景尚未阑珊,举目望去,一片繁华熙攘,有摆着各类物件的小摊,依次挂开的精致花灯,形形色色的路人
路过一株高大的古柳。
一树碧无情,重叠的树影投下,从头覆到脚,遮住所有光华。
驻足了片刻,才慢慢走出剪影,走出阴暗,重新触及到迷离灯火。隐约中,听到笛声,丝丝缕缕,同这夜一般凄冷孤寂,寻不到源头。
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想想真是有些无趣,突然心念一动,数起步子来。
一步,两步,三步十五步。
顿住,却不敢回头。
良久,闭眼,咬牙回头。
睁眼。
繁华三千,灯海如昼。
一袭身影出现在那端,淡去了所有嘈杂纷繁。
世事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浮华散后蓦然回首,看到的,仍旧只有他,那个曾经质朴青涩笑颜明朗的少年,那个让我一点一点放下前尘过往的男子。
多少旧事随光影流转而过,像飞花轻盈散开,散满整个天地。
终于确信,这一幕不是枕上幻梦,弯起嘴角,褪下一身倦意一怀惆怅,奔过去抱住了他。
手环在脖颈上,踮脚凑到他耳边,轻轻道:“别来相思入骨疼。”
傻女人,这两年,有没有想过我?
——别来相思入骨疼。
只是,无人知晓。
泪水漫下,水雾朦胧中,猛然瞥见一个小心行走的人影,轻纱覆面,小腹隆起,那是他的妻儿。
刹那间如醍醐灌顶,千钧重的冰雪洞穿整个身体,我颓然松手,转身跌跌撞撞地逃开。
你知不知道,十五步月下回首是什么意思?
十五是月圆的意思,我想看一看,月圆时回首,还能见到谁。
原来还是你。
可,却只能遥看,不能触及。
一路拼命奔跑,人迹灯火都渐渐寥落,心中惶恐却越来越重,疼痛糅合进每一寸血肉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这样惨淡的收稍,再多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你终于也要以另一种方式从我生命中抽离。
跌倒在谁家院墙外面,墙内横过数枝海棠,夜色洗出美人胭脂红,肆意鲜活地在头顶交错铺展。
我紧贴着冰冷墙壁,抱住胳膊小声啜泣起来,像无家可归的孤苦小孩。
不多时,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循声向左望去,刚好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人——谢卓。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跑到了谢府外面,急忙别过脸,胡乱擦干泪,想要偷偷溜走。
可还是被他发现:“小笺?”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起身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裙裾,若无其事地对上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从表情到声音都满含惊愕。
我忽然改变了主意,看着他道:“我无处可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他一愣,半天才醒神:“进去吧。”
重新住进谢府,感觉有很大不同,府中上上下下几乎看不到一张熟面孔。而谢卓平日很忙,早出晚归的,导致我想探听一些消息都没机会。
三日后,他在花园里置了酒,等风莫醉应约前来,我则躲在一间屋室内的窗后偷看。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风莫醉终于出现在视线中,隔得较远,我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谢卓的脸色渐渐阴沉,而风莫醉则始终一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潇洒模样。
许久,风莫醉起身告辞,不知听见谢卓说了句什么,猛地转身,朝我这个方向看来,神色瞬间大变。
我呆了呆,赶紧关上窗,呼吸急促。忽然想到,谢卓估计是在利用我威胁他,便再也藏不住,慌忙跑了出去。
只可惜晚了一步,我赶到的时候,就只见谢卓一个人坐在桌边悠闲小酌。
“你跟他说了什么?”我盯着他,开口质问。
他浅酌一口,淡淡道:“你既然这么不信任我,为什么又要踏进这里?”
我看他如此波澜不惊,心下一紧:“你是不是用我威胁了他?”
谢卓抬眼,仿佛已洞悉一切:“那就要看,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了。”
我微惊,冷笑:“原来你也不相信我。”顿了顿,坦诚道:“我想弄清楚,那个岫岫到底是什么人。”
“岫岫?”谢卓握杯的手一紧,眸光大变,“你怎么会知道她?”随后又平缓下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打量着我:“寻芳阁的牡丹果然不是你。”他搁下杯子,嘴边浮出一抹玩味的笑:“你想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她现在住的是我的地方吃穿用度也都是我在安排,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居然被萧遥胡说八道给猜中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疑惑道:“那她怎么会出现在寻芳阁?”
“如果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会不会觉得荒唐?”谢卓换了苦笑表情,“我是跟踪她才到的那里,无意中捡了个女人,以为她柔弱可怜,没想到却反被她步步算计,差点连身家都丢了。”
想不到竟是这么回事,我有些讶异:“这跟风莫醉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语声稍稍一顿,“可如果这个女人出自他风家,关系就大了。”
我更加不解:“岫岫是风家的人?”
“这你该去问风莫醉,他频频将我丢失的东西送回来,分明是布好了局等我往里跳。我现在只想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拿到那些东西的。”谢卓的目光变得深沉凝重。
我看向他:“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少,你最好不要指望我。”
他忽地一笑:“时至今日,他都另有妻儿,却还肯为你举棋不定,你难道不高兴?”
我将语气调得淡淡的:“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威胁他吗?”
他面色微僵,斟一杯酒饮下,默然不语。
我忽又问道:“其实,有很多次,你都可以置我于死地,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他回答得有些沧桑:“逼死你又没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费那个功夫?”顿了顿:“以前的那些人,还在的已经没几个了。”
以前的那些人,还在的已经没几个了。岁月无情、往事成灰,从来都太难敌过。
难得听见他生出这般感慨,我亦有些触动,一时无言。
“坐下陪我喝一杯吧,明日我让你见岫岫。”他另取一个杯子,斟好酒挪到我面前。
我稍稍犹疑,还是坐下了,端详着白瓷盏中的细细涟漪,没话找话:“你一向都很谨慎,这次怎么会大意到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他反问:“你第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感觉?”没等到我的回答,他就兀自又道:“我也是男人,当然会偶尔怜香惜玉一下,何况遇见还是个善解人意我见犹怜的女人。”顿了顿,饮下一杯酒,“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是我这两年过得太顺,把戒心都磨光了。”喃喃地,又自言自语般滑出一句:“也或许,只是想证明,她没那么重要”语声极轻,听得人一头雾水。
我浅酌一口:“风莫醉送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竟然能让你那么大惊失色?”
“大哥的旧物,包括采异轩出售的那幅画,还有府里丢失的一些东西。”说这话的时候,谢卓的神色有些奇怪,目光中闪过一丝怔忡。
“你怀疑,是岫岫偷盗了你府中的东西,然后转交给他?”
谢卓摇摇头,却没有再解释,垂下眼,也掩藏好所有情绪,自斟自酌起来。
他的酒量比不得风莫醉和萧遥,待到壶中酒还剩一小半时,他就伏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我总共不过饮了两三杯,清醒得很,也没兴致继续,一个人默默地琢磨岫岫的问题。
如果她真是风莫醉安排来对付谢卓的人,那她完全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把风莫醉引到寻芳阁为她一掷千金。可如果不是,她又因为什么缘故非要对付谢卓呢?还有,她处心积虑地接近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究竟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通过我对付风莫醉?但也没见她在我面前主动提起过风莫醉啊。
想来想去,脑子里一团迷雾,愣是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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