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故意假装忽视掉了。
“我借酒从宫中逃出来的,就是想跟你一起过年,即使这样,你也要赶我去那些人身边吗?”姜漓说着,走近相黎,随着他的呼吸,相黎闻到了很重的酒味。
“我想蛟儿应该很想跟你一起过年的,我们去前面吧。”偏着头避开姜漓的脸,相黎开口道。
把相黎抱在怀里,姜漓那因为微醉而显得有些迷离的声音在她耳边道:“不会再伤害你了,至少今晚,就我们两个一起过吧。”
或许是姜漓的怀抱过于温暖,或许是被姜漓呼出的酒气熏得有些醉了,本来应该推开姜漓跟以前一样随便说几句话改变这种气氛的相黎,却伸出手抓住了姜漓的衣服,心里想着,就在这一天,暂时抓住这种温暖的感觉,轻轻的说了声:“好。”
帝王之家
大年初一,按照定例,出宫立府的皇子要到宫中问安。
所以,这一天,相黎醒来时,并没有出现那种让她尴尬不知所措的场景。因为,那个让她产生尴尬害羞情绪的人早就在她醒来之前就离开了。
虽然前一天晚上闹到很晚,医馆的大家还是很早的就起床了,相黎洗漱过后到了前厅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饺子,桌子前也坐满了穿了新衣服的四个人。
在相黎略微尴尬的情绪和几个人窃窃的笑意下,这个家的新的一年的第一顿早餐开始了。
与此同时,皇宫,飞凤阁,皇家的早餐也摆满了桌席。
不同于医馆的轻松微妙的早餐气氛,即使是在新年的第一天,即使皇上也许真的很想和他的众多妻儿子孙轻松的享用新年的第一顿早餐。
这个过了耳顺之年的帝王却只能一个人高高在上的坐在众人之上,即使是他的皇后,座位也要比他矮出一截,而他的九儿子去年为他新添的一个孙子,却因为还不到懂事的年龄怕冲撞了他这个帝王而在行礼过后被宫女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儿孙满堂的人,却没有含饴弄孙的余裕和乐趣。
除了最得宠的荣贵妃,其他人的脸上,都是一脸僵硬的庄重表情。那个八年前出生的最小的儿子,更是战战兢兢的排在众皇子的末尾,一点也没有么子该有的活泼和任性,只因,他的母亲,只是因为生了他才被封了最低一级的嫔的宫女。
除了这样的整个皇家聚会的重大场合,他们母子是完全被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遗忘的。
在司礼太监说过念过祝祷词之后,皇家新年的第一顿早餐便开始了。
明明是聚集了几十人的一个房间,却是几乎连夹菜声都听不到安静,大声喝汤的声音更是不会发出。
在这样庄重优雅宁静的气氛中,皇家难得的一顿团圆饭结束了。
皇帝率先离开,之后,皇后和众嫔妃依次按照身份的高低离席。
因为是新年的第一天,即使是出宫的皇子,也可以留在宫中度过这一天,与自己的母亲团聚,共聚天伦。
所以,虽然急切的想要回去看看相黎,被何贵妃唤了一声之后,姜漓还是像自己母亲的方向走去。
即使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也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坐姿的何贵妃坐在榻上,轻轻啜了一口面前的香茶,微微一笑开口道:“漓儿,那件事发生已经四年了,你还不想再迎娶一位皇妃吗?”
端坐在母亲的对面,姜漓用礼貌但是并不含感情的声音开口道:“回母妃,儿臣的妻子还活着。”
“活着吗?我听有人说,那场大火,可是把她和她的丫鬟烧得尸骨无存了呢。为娘知道你忘不了蓉儿。可是,蓉儿过世已经十年了。成年的皇子中,除了你和那个女人的病秧子儿子,都已经有后了。你父皇的身体”说到这里,何贵妃顿了顿,刻意放低了声音,接着道:“你应该知道,确立储君的标准,如果不能为天家开枝散叶,不管能力多么优秀,不管多么深得圣眷,礼部和司天监那些老头子那里都不会点头的。你这些年的努力,就是你父皇也看在了眼里,可是,没有子嗣这一点”
看到姜漓皱眉,因为激动而有些失常的何贵妃停了下来,拿起身边的羽绒团扇轻轻扇了两下。
“这些孩儿自有分寸,不劳母妃费心了。如果母妃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孩儿就告退了。”姜漓说着,起身行礼。
“你真不知道你的脾性随了谁,难道你不知道帝王之家最容不得有情?算了,你也不用生气离开,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今天最起码陪着我吃一顿午饭吧。”何贵妃说着,对姜漓摆摆手,示意他坐回去。
一向只知道逼着他努力表现,不要浪费时间的母亲居然主动开口留他吃饭。即使是冷情如姜漓,明知道何贵妃不可能有多少母子亲情,还是坐了回去。
用过午饭,何贵妃又拿出了她月前抄写的佛经,让姜漓念给她听。到天快黑的时候,才放姜漓离开。
姜漓刚刚踏出何贵妃的宫门,便有一个小太监迎面走过来道:“奴才见过三殿下,太好了,您还在。皇上传您过去一同用晚膳。”
对于那个即使在他从战场上凯旋归来也只是在朝堂上封赏了他并未单独传见的父皇,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居然把晚膳时间留给了他,姜漓不可谓不震惊。
走在往帝王寝宫的路上,姜漓开口问身边的小太监道:“于公公,不知道父皇除了传召我,还有没有传召其他人?”
“回三殿下,奴才只是从王公公那里领命来传见王爷,至于皇上有没有传见其他人,奴才也不知。”小太监走在姜漓身后,低着头答道。
“这样,辛苦你了。”没有问到该有的消息,姜漓还是给了那个小太监十两银子。
一路走到皇帝的寝宫,直入了皇帝寝室的外间,这是姜漓记事以来,第一次这般接近这个帝王。
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真正踏进这间房间,还是让他觉得分外的紧张。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肴和碗筷,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已经穿着常服坐在了桌边。
后脚刚刚踏进门槛,姜漓便屈膝下跪道:“儿臣参见父皇,觐见来迟,还望父皇赎罪。”
“平身吧,漓儿,今天就我们父子两人一起吃顿饭,没有外人,不用那么拘礼。”皇帝的声音仔细听得话,似乎还有些刻意的亲近的成分,不过,更多的被他的那种威严遮住了。
道谢起身之后,姜漓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桌前。
皇帝对守在门口的总管太监挥了挥手,那个太监招来一些小太监撤掉了盖在菜上盖子,随着那些人一起退下了。
姜漓看着桌子上那简单的四菜一汤,却一时惊呆在了那里。
“坐吧。”皇帝说了一句,抬起拿着折扇的右手指了指对面唯一的座位。
“谢父皇。”用了全身的力气,姜漓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一些。虽然他曾经想过他的父皇知道相黎的存在,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知道的这样清楚,就连她自己都并不太在意的饮食喜好也知道的这般清楚。
“吃吧,这鱼是澈儿府上的厨子做好送过来的,整个天朝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做出这种美味呢。漓儿今天有口福了。”皇帝说着,夹了块鱼放在姜漓面前的碗里。
“不知父皇有何吩咐?”姜漓起身跪在地上说道。
“起来。”皇帝声音严厉的一吼,让姜漓身子猛然一震。看到儿子这样反应,皇帝闭眼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道:“起来吧,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凉了就失了味道了。”
被这样说了,姜漓只得起身,重又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那块鱼放进嘴里。
父子两人安静无声的吃过第一顿只有两个人的饭过后,皇帝让守在门外的太监进来撤掉了碗碟。
“过来陪朕下盘棋吧。”皇帝说着,率先走向已经摆好棋盘和棋子榻上。
经过一顿饭的时间,姜漓的大脑也应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跟在皇帝后面走到踏遍,在皇帝的示意下,脱掉靴子端坐在了榻上。
“你来猜子。”皇帝说着,把一个棋盘用折扇推到姜漓面前。
“奇数,你执黑先行。”皇帝说着,示意姜漓换换两人面前的棋子。
开始的时候,姜漓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皇帝今晚叫他来的原因,下到第十几手的时候,他就不得不专心应付面前的棋局。
虽然并不是专业的棋士,可是,两个人都是真正的战士,而且,一个是帝王,一个是以帝王之位为目标的战士,361路的战场上,两人都尽自己全力在战斗着。
一个半时辰过后,对弈结束,65目:61目,加上5目半的贴子,姜漓输了半子。
“在朕面前,能够保持这样气势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只是,第49手,你为什么用了‘让’而没有用‘切’?”喝了杯早就冷下来的茶,皇帝开口道。
“多谢父皇指点。”就着端坐的姿势,姜漓低头行礼。
“朕的十三个儿子中,最稳重最冷静的一个便是你了。朕也曾经以为,你也是最无情的那个,可是,没想到,你竟是最多情也最专情的那一个。如果朕让你在皇位和那个女人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一个?把头抬起来回答朕。”皇帝说着,到最后声音变得严厉。
姜漓把头低得更低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让你把头抬起来,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朕要你说实话。”
姜漓抬起头道:“儿臣不会选任何一个,因为这两个,儿臣都要。”
“哈哈哈,两个都要,好狂妄的语气。那个女人让你连脑子都没有了吗?‘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在入学第一年就该学过了。朕现在不是把你和她犯得罪昭告天下,而是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就这样不知好歹吗?”皇帝说着,折扇拍向没有整理的棋盘,把棋子拍得散了满地。
门外的打瞌睡的太监总管被惊得浑身一阵。
姜漓却不为所动的道:“请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如父皇所愿,如实说出了心中想法。只要父皇一句话,儿臣自然瞬间就能两个都失去。”
“正月十八,迎娶旬家的女儿。聘礼方面,你母妃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回去准备当新郎吧,这是你母亲费尽心思为你求来的。”皇帝脸上仍然没有笑容,眉宇间却露出了欣赏的神色。可是,嘴里,却说出了残酷的话语。
“恕儿臣难以从命,儿臣的妃子仍在人间。如何能再迎娶一位?”姜漓声音仍然冷静,可是,跪伏下去的身子却有些颤抖。
“三年无后,已经犯了七出之罪。即使是百姓人家,也不能阻止丈夫纳妾,更何况是皇家。如果不想纳这个侧妃,初七的朝堂上,你就上本自请贬为庶民吧。或者,朕降旨让你休妻。那个女人,应该也会高兴接到朕的旨意的吧。”
“儿臣遵命,谢父皇恩典。”皇帝用“侧妃”两个字缓解了姜漓的情绪,又用“休妻”那个字给他上了一道枷锁。
“朕累了,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临走之前,姜漓回头看了一眼散落满地的棋子。
在姜漓离开之后,皇帝的嘴边露出一抹笑容。只是,这抹笑容却既不是欣慰也不是怒极反笑。只不过是一个一生都沿着规矩的帝王之路前进的一个孤独的老人晚年的一点放松的恶作剧的心思。
面对那个比他更勇敢更优秀的儿子,他忍不住想让他多经历些痛苦。
皇帝的单独召见,圣旨纳妃,短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