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前面那人穿戴不俗,知道是大家出身的,二话不说,把人引到二楼消费最高的观澜阁。所谓观澜,不过是雅间有一整面皆为大开窗,临窗而立,山间滚滚云海,波澜起伏尽收眼底。
赫连就喜欢这种地方。还未点菜,先扔了锭碎银,打赏伙计。把苏玲珑让坐了,叫伙计先上好茶,招牌菜什么出名,什么叫好,就上什么。看得出,相比那年初遇,苏玲珑瘦了,应该是这两年饮食不佳。
“要这么多好吃的,不怕我吃穷你。”有人恶狠狠说。
赫连啪的抖开折扇,毫不畏惧,“只要你开口,赫连什么都可以给你。几样菜,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苏玲珑撇嘴,他现在最不信的,就是承诺,“打住,别说的都比唱的好听。我怕了,可以吗?”
赫连心头一动,他知道他这几年过的不好。锦衣玉食未必就是人间乐事,可悲的是,最后连锦衣玉食也要失去。窗前站了有一会功夫,说道:“记得你曾经说,想四处走走。不如,让赫连帮你完成心愿如何?”
有人开始揉耳朵。
赫连斜飞入鬓一对浓眉动了动,这是什么反应?
苏玲珑托腮神游物外,不知想什么。
赫连合上折扇,踱至桌前,双手撑住身体重量,很认真地说:“别想太多,我所言,皆为真心话。”
“啊?”苏玲珑猛地回神,傻兮兮看赫连,一边嘴角狂抽,“我是饿了。”
赫连顿时泄气。
酒菜不多时陆续上桌,苏玲珑两眼冒绿光,伴着嘿嘿笑声,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夹起一只醉河虾。
“和我去西辽。”赫连道:“我带你去圣湖许愿,带你去爬贺兰山,带你游我国圣母塔。”
苏玲珑嗯嗯几声,指了指一桌子菜,催促,“好吃,快尝尝。一会我吃完了,你可是要委屈肚子啦。”
赫连皱眉道:“我可以带你到草原射猎,晚上就在草原烤自己猎来的猎物。”
苏玲珑夹起玉兰片,“这个味道不错。”
赫连狠拍额头,“盛京有一整条街,各色饮食皆有。”
呃,打个响咯,苏玲珑道:“噎到了,真扫兴。”
赫连见他额角凸青筋,知道是真噎着,起身倒杯水,递到对面。腾出只手,暗运内力,在他后背上下捋着,帮他顺气。很快,听他舒服地哼出来。轻轻地问:“好些了吗?刚才是我不对,惊到你了。”
苏玲珑咕嘟又喝一口茶水,抚抚胸口,“其实,和你也没什么关系,是我吃得太急。”
“想不到,再次相见,会是这个样子。”赫连低头,把满腹辛酸强抑心头。
苏玲珑难得美食面前停下筷子,斜睨身旁的人,“不是吧?”
赫连忍了又忍,强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话。
吃饱了没事,二人就坐在窗前看云海。
苏玲珑呆呆的出神,丝毫不觉,赫连的手,已经移到自己手边。细微的触碰,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看远处那朵浮云,初时是只骆驼,一阵山风刮过,骆驼变驽马。又过一会,驽马成绵羊,最后,化作清烟转瞬不见。轻叹声,说道:“我也没想过,会用这种方法离开皇宫。要知道,若要不被怀疑,就必须冒一定风险。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把这幅身子调理得有点人样。”
赫连难抑心底一阵阵抽痛,他说:“我想,我不会让你再受丝毫伤害。当初得到你的死讯,我占卜过,确定你没有死。”
苏玲珑不屑道:“又玩这个。”
“可是,很灵验不是么?”
苏玲珑啊的一声,细细回想了下,猛然看赫连,“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托世。我呸,很灵验,真他*妈*的灵验,害我一路倒霉。”
某只妖孽说急就急,伸手作势要打,另一个抱脑袋忙着逃。二人绕着桌子你追我逃,开始絮絮叨叨扯骂不休,一会转为嘻嘻哈哈,好在二人身形俱是敏捷,没有搞得人仰马翻。
“别追了,赫连给你赔礼。”
苏玲珑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赔什么给我。”
赫连轻咳数声,一本正经,“我觉得,一个西辽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够赔了吧?”
“切,还是讨打!”一巴掌又招呼过去,却被对方再次巧妙躲开。
赫连笑如春风,“好歹,我的皮相也不算太差,又身居高位,算算,还是配得上苏兄倾国之姿。”
“脸皮真厚。哪天得给你们排排号,看谁排第一。”
“排号?”赫连愕然,那是什么东西?
就知道你丫不明白,瞧你嘴巴张的,能塞几只鸡蛋了,等我先数数。
“来,先喝点茶水,一桌之圆,追久了算起来也不近,不觉得累吗?”把茶碗递给气息不匀的家伙,赫连抱肩。
“不想挨打,就说的正经的。”妖孽喝着茶水,抽空说话。
“好,说正经的。”赫连一改方才嘻哈打诨的赖相,正色道:“不才,在下赫连春日,年方二十有七,身居西辽摄政王之位。内辅佐君王,外事四夷,称不上国之肱骨,也算有点政绩。因心系政事,至今孑然一身,府里急需个主内的王妃。世间美人千般好万般好,唯赫连心里,你最好。如何,应了本王吧”呼,一物飞过来,急忙接住,是刚才递过去的茶碗。
“一个脑筋不正常的,又碰上一个。”摆摆手,摇头,“不陪你们玩啦,我得回去了。谢谢你请客,告辞。”这就要走,赫连哪里肯依。
“苏兄且慢走,听赫连一言。”
“哎呀,不说啦,不说啦,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哦,对了,今天吃的很好。”再次摆手,眼见要出门,赫连一看不行,闪到身后。察觉到一样,转身欲窥究竟,就觉赫连碰了他腋下什么地方,马上半个身子动不了。惊诧之下,他反应过来,“你,点我的”耳后又被点了下,把他后面的话生生堵回喉咙。
“苏兄,得罪了。”赫连把半身麻木的人扶在椅上坐好,拱手致歉,“赫连这也是不得已。两年相思之苦,个中滋味,不是常人所能体会。今天既然见到苏兄,就万万不能在任苏兄离去。赫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为苏兄备下一份大礼,这就带苏兄回去,想来你一定会很高兴。”
苏玲珑张了张嘴,除了呜呜声,说不出一个字。
下楼时,伙计见进去时二人意气风发,出来时,一个扶着另一个,那人软软的靠着相扶的人身上,下盘不稳,似乎是醉了。于是笑道:“咱们家的梨花酿就是后劲足。”
赫连又扔锭银子给他,赞了句好酒,正准备出门,忽见一层角落一桌客人有些眼熟。定睛细看,一对气度不凡的孪生子,知道他们是谁,赫连把苏玲珑的帽子纱帽往下拉了拉,遮住整个面部。脚下加快步子,出了酒楼,得到消息的侍卫赶着马车,已经在门口恭候。
把人抱上马车,赫连道:“马上出城,立即返回西辽,一刻不停。”酒楼里,是李纯兄弟无疑。赫连不愿自己两年的辛苦付诸东流,如今好不容易把人寻到,岂容横生枝节。
马车里,苏玲珑怒睁一对星目。
赫连道:“苏兄,不可动气。赫连,这就带你四处走走。”
我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的雨啊,把我浇成落汤鸡
80
80、烤羊腿 。。。
清冷的月光照进珞瑛殿,天子在奋笔疾书一阵后,放下手中那杆狼毫。
李嬴有些累了,恍惚间,那人就在眼前,抽出细劲瓶中一只只白梅,碾碎花瓣。似有扑鼻梅香飘来,几番寻找,那人早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一室月光,遍地花残。
殿外,秃子接到诏命,已经赶来。见如意守在殿外,抱拳互行一礼,“大总管,有劳。”
如意点头,让他进去。
秃子只悄悄看了眼憔悴的天子,不敢再抬头,恭敬在桌案前跪下。
“平身吧。”李嬴招呼道:“最近折子太多,奏请朕在四宫宫妃中,给皇长子择个母亲。”
秃子心里一动。
李嬴呵呵笑道:“道是皇长子资质不甚好,源自他的生母身份低微。如此下去,怕是误了那孩子。择个身份高贵的母亲,利于将来教导。”
秃子这次抬起头来,低声道:“臣无法为皇上分忧。”
“朕不立储君,总是有人比朕要心急。谁最急,当然是四宫妃。谁得到皇长子,皆可凭其贵而入主后宫。几个宫妃与他们的家族急不可耐,却是无人真正去看眼、哪怕一眼那孩子。朕也鲜少去看,想来你知道是何故。”
秃子扑通再跪于天子面前。
李嬴幽幽道:“好歹是自己的儿子,心里惦记不是?明天,去领身统领服,调去琉璃院做个侍卫统领吧。”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秃子的前额一下一下触碰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李嬴又叹道:“人死一次就够了,死不了一万次。去吧,仔细看着那孩子,那是你们的缘分。”
秃子无言。
李嬴挥挥手,秃子退出。
站起身来,李嬴喃喃道:“王妃,朕累了。”几步到床边,拿起一件白色长衫,凑在鼻端嗅起来。嗅了一阵,随手抖开衣服。胸前后背两个破洞已经着司制坊最优秀的秀娘修补好了,只有洗不净的血迹,留下淡淡的痕迹。
“王妃,你走的好快。”
低头轻吻上斑点血迹,李嬴闭了眼睛。
冷夜,冷的不是温度,冷的是人的一颗心。
一钩残月,残的不是下弦月影的缺失,残的是人的一颗心。
李嬴在珞瑛殿的大床上辗转着,守着熟悉的一切,唯独怀中没有熟悉的那人。
“王妃,不喜欢为朕生皇子,就算了。朕定将不再迫你,回来可好?朕请人做法,希望与你见上一面,为何你总不现身。你那里,冷不冷;你那里,黑不黑?”
“王妃,朕始终觉得,你不曾离开”
“为什么,朕感觉不到你,好孤独啊”
李嬴在珞瑛殿内睹物思人,千里之外,苏玲珑正躺在一间客栈的上房里,不知身处何地。
赫连春日除了那天带他离开时,用了点手段,一路上倒是没多做为难,既无捆绑,也没下药,更没被强迫与某人发生亲密接触。只不过,看的十分之严,碎粉了他无数次逃跑的计划。他可以自由活动,只是无论走在哪里,除了赫连一条大跟屁虫,余人更是不在话下。感情,赫连一出门,便装护卫无数。难怪,这位摄政王不管去哪里,皆如入无人之境,人家可算是有备而来。
瞪着一桌子美味已经发了一晚上呆,赫连进来时,他还在一动不动地坐着。放下手中重新烫过的酒壶,好言道:“吃一点吧,过了今晚,明日就进入西辽境内。我们先去草原转转,再去贺兰山,然后去圣湖许愿如何?”
“你想怎么安排随你,不用问我。”
赫连悄然叹息,好在,不久后,苏玲珑实在经不住肚子不停唱空城计,终于肯动箸。心内狂喜,带着几分讨好,为他布菜。只不曾想,他吃饱喝足,竟连桌子也不及命人撤了,即被他踢出门外。门闩落下的声音传进耳朵,赫连摇头苦笑,真是难伺候的家伙,不知道当初李嬴是怎么忍受他的。
翌日,苏玲珑不顾门外赫连几次敲门,抱着被子自顾呼呼大睡。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