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我不是故意的会不会有人信?朱清明木着脸,脑中飞速运转各种可能性。
众人的目光在那声脆响后逐渐集结,电光火石之间,朱清明眼一横,牙一咬,吼道:“混账!!”
而后用力抽回挥出去的手,转身甩袖而去。呆愣片刻的小厮见状,忙追了上去,完全不明所以的慕容小朋友于是独自一人无辜地捂着半边脸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继续不明所以。
人群外,裴芷奕身形不动,脸上难得的露了个笑容,虽然眼神依然冷漠,虽然只是小小的弯了唇角。
第二十回
进了厢房,门一关,朱清明和小厮两人开始打包行李。
刚把布片摊开,朱小满踹门而入。
“慌什么?碰到仇家了?不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吗?”朱小满瞟了两人一眼,充满鄙视地说。
“不用盖了,已经很引人注意了。”朱清明一边嘀咕一边继续收拾,无视来势汹汹的朱小满。
可惜朱小满从来不吃这套,合上门,上前几步,一脚踩在朱清明的包袱上,一副“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土匪样,斩钉截铁地说:“不准走。”
朱清明顿时黑线了,问:“为什么?你本来不就打算一个人来凑热闹的?”
“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来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朱小满抱着双臂,斜视朱清明,答,“当初求我我才让你们跟来的,现在说走就走,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哪有哥哥走了妹妹还留下的?”
好像是不太好
朱清明皱着眉头,犹豫了。
半晌,朱小满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姑奶奶我也不强求,不过要走也等明天吧,今晚乘月山庄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和获得下一场比试资格的人,还是一起出席吧。”
朱清明犹豫再三,点头答应。
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不解释。
晚宴时,朱清明一见慕容秋就满脸愤怒相,扭头走远。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慕容秋瞪大着眼睛看朱清明离开,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人了。
朱清明看他没跟上来,心下松了口气。
天可怜见,他当时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慕容小朋友的,完全是条件反射。
就像知道慕容秋暗恋的女人是谢家堡当初的大小姐后那种没来由的别扭和排斥,听到他对着柳絮说出“狐狸精”三个字时,脑袋一热,手已经伸出去了。
在他看来,某种程度上,这三个字罪无可赦。
可时间就是这样子,七年前慕容小朋友心念之人是破坏人家姻缘杀害无辜好人的恶毒女子,七年后当初的受害人柳絮变成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用慕容小朋友的话说,就是狐狸精了。
——不消说洛枫桥日日流连青楼三五不时的与画叶楼楼主谈诗下棋听乐品茶,单看画叶楼楼主柳絮现如今膝下那个据说没有父亲的儿子,也知道这三人到底怎么回事了。
成亲七年,谢氏女子无所出。旁人都说,若非碍于谢家堡,洛枫桥早休了这位精致美丽的夫人。其实仔细回想一下,若非碍于谢家堡,洛枫桥又怎么会娶这位精致美丽的女子做夫人?只可惜很少有人仔细回想,或者说没人有兴趣对这种事情追本溯源,于是传来传去,就变成慕容小朋友认定的版本。
说到底,不能怪慕容秋有眼无珠,但某人的理智和情感很少能协同行动,在情感超越理智之时,那一巴掌,慕容小朋友就挨上了。
其实慕容秋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朱清明坚定地这样告诉自己,然后躲的远远的,尽量不惹人注意。
进入第二天比试的共有二十一人,其中自然少不了燕家少爷,白天时没看到人,到晚上,那个谦和有礼不爱动武又高深莫测的方展璨终于出现在人群中。朱清明虽然好奇他怎么才出现,但碍于双方实在是不熟,也就没好意思去问。
而另一位凶星煞神也没怎么注意他,朱清明整个晚上过的还算不错。
筵席结束回到厢房,小厮已经把二人细软收拾妥当,只等开溜。
三更半夜,还是忧心不断的小厮辗转反侧,说不着觉,凑到床头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朱清明旁边,问:“师叔,你说,这次被师父抓到他会怎么罚我呢”
朱清明瞪着大眼睛看上面,答:“横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爱怎么罚怎么罚。”
小厮听了很郁闷:“师父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倒霉的可都是我”
“那你可以不要跟我出来啊。”朱清明不以为然。
“不跟你出来你出事怎么办?师叔你的武功实在太差了”小厮不满地嘀咕,师命难违,师祖的命令更难违,每次想起师祖临终时托孤一样把这个师门上下最弱的人托给他保护时老泪纵横的模样,就忍不住起毛——为什么要让年纪小很多人要去保护比他大很多的师叔?
“这你不能怪我,”朱清明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我资质比你差太多了,我努力十年赶不上你努力一年,能者多劳,认命吧孩子。”末了又加了一句:“再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了报恩以身相许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小厮抽搐了一下,无力反驳,更加郁闷了。
朱清明打了个哈欠,终于觉得有些困了。
闭着眼,模模糊糊觉得有人靠近。
睁开眼,四周都是人。
仿佛在喧哗,灰色的人脸看不清面容,有人走过来,说:“孩子,你家人呢?”
他一愣,才发现那人是需要仰视的。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衣着,依稀的样式,看不清颜色。
抬眼时,先前问话的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四下张望,是一片陌生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看不清面容的路人。
有人从后面冲过来,把他撞倒在地上,有人拿着刀,走向几个抱在一起的小孩,他冲着那人喊:“光天化日,你想做什么?”
那人看向他,一步步走过来,对着他,刀举过头顶。
他感觉不到害怕,心里笃定,有人会救他。
脑中重复着描绘一人白衣翩翩从天而降的样子,威风八面。
他激动的扑上去,大哭。
没有眼泪。
却感觉到嗓子冒着热气,呼气也紧凑起来。
再睁眼,眼前是妙龄少女柔和的微笑,她说:“别怕,絮姐姐可以保护小聿。”
他擦干没有流出来过的眼泪,问:“柳哥哥呢?”
少女眼神黯淡下来,没有回答。
一个精致的盒子滚到他们身边,盖子打开,什么东西滚了出来
朱清明猛地坐起身,一瞬间的窒息,一身冷汗。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暗叫一声糟糕,翻身下床。
小厮睁眼看了下,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
小厮下午担惊受怕折腾的狠了,此时困的要命,于是翻了个身,听话的继续睡。
朱清明在包袱里翻腾了一阵,找出个小瓶,走到窗边水盆旁,开始洗脸。
当年柳絮教他易容之术时千叮万嘱,将容貌改变越大的药越不能久涂,否则有可能毁容。
他没见过朱清明,又因为朱小满描述的模棱两可,没少在自己脸上涂东西,今天见到柳絮和裴芷奕又吓了一跳,竟就忘了把脸上这堆东西洗下去。
洛枫聿洗完脸,精神了,端过铜镜,借着月色看自己。
看这张很久没有仔细看过的脸。
伸手摸着下巴,干干净净。
上辈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需要每天刮胡子来的可是这辈子的洛同学似乎发育不良,居然还不见胡茬,太不正常了难道是他长的太帅?
洛枫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忽然觉得这种行为有些恐怖,连忙把镜子扣在桌子上,不再看了。
夜深人静,他的小师侄睡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当初带着两个捡来的孩子一起去见“师父”,师父把两个小孩左捏又捏上下打量过后,对着这个如今的师侄,眼睛都亮了。
他老人家说:五十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于是对洛家兄弟当初欺诈的行为既往不咎,甚至违背一贯收徒原则,按照当初决定的,收他入绮罗仙境门下。
老人家说完,洛枫聿才隐约明白,为什么裴芷奕会善心大发,允许他带人一起走。
带着小小的感激,洛枫聿决定不再追求裴芷奕一路对他受苦受罪袖手旁观的事情。
粗略算一下,竟已七年。
当初睹着一口气,独自离家,一路北上,越走越后悔。
想他还是姓李时,大概十岁左右的年龄,在商场里和母亲走散被带到广播室,母亲心急火燎地赶去,把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现在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可走了三四天,周围没动静,走了五六天,还是没有见到哪怕听说洛家在找人的事情,走了七八九十到不知道多少天,在几次差点被拐卖后,洛枫聿终于清醒了,虽然清醒的有些不大对劲。
——不会有人来找他,洛家现在的确正处在水深火热的当口,这个重要时刻,不会有人顾得上他这个派不上号的少爷,尽管他的母亲是当家人。
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潜意识里总是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家甚至这个世界,但真的亲身体会被抛弃的感觉时,仍然很难受。
不禁想起变故未生之前的日子,花心的洛枫桥爱上小家碧玉的柳絮,温文尔雅的柳廷煜给他讲很多江湖的故事,一把年纪的父亲偶尔热衷于小玩具,不常见到的母亲从未忘记为他准备各种精致衣食,常常买糖葫芦回来给他的花大妈,总是用拙劣的方法变出小猫小狗给他玩的温伯
独自出门在外的洛枫聿,真的伤心又难过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真的走到了京城,他和柳絮说好要去而没有去的地方。
认真的找了一圈卖糖葫芦的,像模像样地掏出铜板买了一支,吃了一个山楂,酸的。
然后看到路边的小乞丐,其中一个女孩子,咬着指头盯着他手里的糖葫芦。
洛枫聿看看她又看看糖葫芦,很识相的走过去把糖葫芦送给了那个小女孩。
洛枫聿到后来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叫什么,只知道她死了。
据说是皇家近卫回家的路上遭到袭击,殃及路人,那个小女孩,不幸就是路人之一。
当时和那个小女孩一起的还有两个男孩子,一个叫阿青,一个叫三宝。
后来这两个孩子都改了名字,三宝跟洛枫聿姓洛,裴芷奕给取了个很大家风范的名字,叫苍冥,阿青跟裴芷奕姓裴,洛枫聿给取了个很小家碧玉的名字,叫青琬,并昵称琬琬,以报复阿青总叫他“玉姑娘”。当时裴青琬对这个名字非常愤怒,直到裴芷奕说你不叫裴青琬那就叫裴钱,两个名字选一个吧,出于对裴芷奕的尊敬或者说畏惧,裴青琬十分不情愿的接受了自己的名字。
当时发现裴芷奕就在四周不算偶然,关键在于裴芷奕气场太强。已经不再沮丧不再懊恼的某人,在烈日当头之下,第四十四次感到一阵冷风吹过的时候,锁定了裴芷奕的位置。
接着才知道,原来他离家第三天,裴芷奕就找到他了,但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只是悄悄跟着,并未现身。
洛枫聿当然不管那些所谓的某种原因,裴芷奕见死不救已然坐实,他心里只更加不待见这位表哥。
再后来,避开“回家”这个话题,裴芷奕直接带他去了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