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黑子落,一霎时便改了满盘棋势,静缠苦笑:
“殿下又赢了。”
可那苦笑还未结束,对面那云雾中的年轻男子薄唇微启:
“再来~”
叮咚叮咚,玉珠落上玉盘般清脆好听的声音,虽只两个字,也并无情绪起伏,听在耳朵里,却竟像是一种享受——可惜这享受实在是短,而折磨甚长!
静缠是出家人,亦是修为极好的大师级人物,可此刻已隐隐有些坐不住的势态——换了是谁,只要是个正常人,一连坐上七日,不眠不休就只对着棋盘——现在才坐不住,已是圣人了!
可偏那年轻男子恍若未闻,一连七日坐下来竟像是第一日那般纹丝不动,干净清爽!
静缠苦笑,可偏他坐不住了也没法,哪叫这坐在他面前的是他们天朝的类神似的存在——
这坐在他面前的年轻男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先帝幼子,出世时有佛光将身,救先帝后于水火,后略长便有异能,能愈百病,每年三日的代帝义诊让这位本就有神佛加身一说的王爷更是神了起来,寻常人那里敢招惹?
况且这位王爷待人接物也都是极好的。
可偏偏,有个折磨人不偿命的喜好——找人下棋!并且是不被赢上一回便就是对手累得快死了没倒下也不会停!
更甚者,天朝这样大,除了他这苦命的老和尚之外,这位大爷也从不和旁人对弈,是以直到今日,这受苦受难的也就他一人!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解放了我吧~
可老和尚的心语并未传到与自己对弈之人的耳朵里,一旁伺候着的小厮在青年话音刚落便立刻又摆好了棋盘,等着下一局!
面有菜色的老和尚对着年轻王爷,不得已落下一子。
“殿下可知,我朝出现了一位女子将军?”
实在是无法忍受,老和尚干脆八卦了起来——殿下出世那年,曾有隐士高人为其卜过一卦,说是其命贵不可言,但一世孤寡。后殿下渐长,无病无灾,更有一身异能,但果真如那隐士所言,对任何人都无上心,孑然一身的迹象明显。爱子心切的太后不信这命不可破,下令百般寻找破命之法,直到殿下十五岁那年,那隐士又忽显,对太后说若能寻得异女,或可破殿下孤寡之命,并登极点。是以那时起,太后便大张旗鼓在寻异女。
可异女,谁人又知道这异女指的是什么?
“不知~”
好听的声音没有声调的回答,老和尚一顿,差点没一落子将整个棋盘给落塌了!
“以女子之身位列朝臣,官拜将军之位,此女或为殿下异女也未可知,殿下是否”该去看一下,反正明日是正式任命的时候——你就去看一下吧,我的殿下,放了我这把老骨头!
语句通顺,逻辑非常,老和尚的言下之意很简单,就是放了他吧!
可偏偏他对面那年轻男子半点反应也无,在他所有言语落下之后这才缓缓的抬起头,额心那抹嫣红红得几乎要四溢出来——
“本王觉得与大师对弈才是人生乐事。”
年轻男子难得的抬头,难得的露出笑意,和煦似春风,一笑,竟让老和尚忘了自己前一刻的焦躁念头,乐颠颠的下了子直到五更天的时候他实在受不了,将将要晕过去的霎那,这才恍惚着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又一次的重蹈覆辙了?
可惜即使是,他也没法改了。
年轻男子,十二王爷华佛缘,在自个儿小厮带了人拖着老和尚出了禅房以后才慢吞吞的站起身来,也没走几步便停在了禅房小小的窗口。
平静无波的眼对上日头那抹明亮的月
异女吗
或许应该期待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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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将军府,在少女澄凤的忧心忡忡里,巫瀛与那白衣少年倒真是详谈甚欢,一夜把酒直至天明,若非是次日还要上朝听封外加这少年的酒量不如自己,巫瀛觉得自己怕是还会继续与他喝下去!
佟府中庭,月已逝,红日渐起,巫瀛坐在石质的凳子上望着自己对面喝趴下的少年,一笑,欲伸手拍他,看能不能拍醒。
却忽然察觉身后有人,一回首,便见到那个桃红色衣裳的少女洋着一抹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笑看着她,继而听到:
“不好意思,妄妄酒量不是太好,巫将军若是还想喝的话,澄凤陪你如何?”
妄妄?汪汪?
巫瀛一怔,视线却从少女身上转了一圈,复又回到少年身上,便猛的‘噗嗤’一声,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小姑娘,醋劲可真大!不错不错!”
那少女见她这样放肆的大笑起来,面上霎时涨得通红,可那双桃花妖异的眼,却动也不动的瞪着她。
见状,巫瀛倒是不笑了,她知道那种眼神,那样专注和坚定的眼神——那是值得好好珍惜和爱护的东西,轻看了去,或者是错待了,都是使不得的。
想着,便站了起来,对着少女正色道:
“姑娘叫澄凤?”
傅澄凤看了她一眼,视线最后却停留在那喝醉了趴在桌上的少年身上,只浅浅‘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澄凤姑娘,我巫瀛在此,以巫马人的名誉担保,不会抢走姑娘的心上人!”
傅澄凤没有想到自己会忽然听到这么一说,便是方才她忽然站起来一脸正色她也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是以此刻听得这话猛然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巫瀛,一时半晌舌头接不上脑袋。
巫瀛却也直直的回视着她的目光,半晌,澄凤道:
“你便是想抢,只怕也是抢不走的。妄妄除了我,不会再有旁的女子。我只是不喜欢他把视线移开我身上太久罢了。”
语气既是坚定,又奇怪的醋意盎然。
没想到这姑娘开口便是这样的话,巫瀛倒是又笑了出来。
“姑娘真好!”
巫瀛这话说的傅澄凤没明白,但也不想再多纠缠,看了眼她,便朝着趴在桌子上的人走过去,拽了两下便把人给馋着靠在自个儿身上:
“他喝多了,我把人带走了,巫将军请便。”
巫瀛看着那少女扶着少年离去,忽然奇怪的意识到这少女身量倒是真挺长的,和少年几乎差不多——不过还是笑了笑。
“哎哎年轻真是好啊~~”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女子光洁的额头,像是在嘲笑着女子那老气横秋的调子。
【006】 所谓异女
一夜里发生了那样多事,却也总算是过去了。第二日一早,佟长战带着依旧还穿着先锋官衣裳的巫瀛一道入了宫。
天朝开国的双皇选址帝都的时候,曾有位异士给卜了一卦,说是帝都需建在帝国之心处方能保万事太平,是以上京是天朝的中心之城。而皇宫,则是在上京的中心之所。象征着皇权的绝对中心。
巫瀛跟着佟长战一路没经过什么阻拦。
佟长战已经出入皇宫不知凡几,但巫瀛却是第一次,是以那双明亮的眼,在踏上皇宫的第一步时便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东西张望了起来。
不过这张望不过出于好奇,在一路看过了太多相似的亭台楼阁之后,反倒是觉着有些乏味了起来,
“将军,皇宫就是这样的?”
感觉连将军府的大气都赶不上似的,更莫说从前在族里,那漫山遍野的美丽了。
“嗯?”
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忽然发问,佟长战脚下的步子便不自觉的缓了下来,他先看着她东张西望的样子还以为是没见过这样的华丽而新鲜呢,怎的忽然语气像是不那么喜欢的样子?
“我是说,皇宫里都是这些小小的亭、小小的台、小小的楼和阁,而花鸟树木什么的就都只是在一个院子里?”
她曾策马,跑遍了巫马族四面的群山,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尽情呼吸它们的芳华,是以不太明白——那种将植物圈养在小小的院子里有什么意义?
又不是小七喜好制毒!毕竟制毒是需要材料。
可用于观赏?
有哪一种美丽,及得上漫山遍野的花朵自由暂放?
在她的眼睛里,这花儿盛放,枝叶茂密的御花园,竟小家子气极了!
佟长战没得时间回答,早朝时传令公公的声音已经远远传过来——他们已经有些晚了,再晚,怕是会错过了早朝!
便一把拽起巫瀛,快速的赶了去!
论功行赏的事儿不过走个过场,今朝的天朝也没有什么天灾与人祸,封了几个将以后便草草收了场,重头戏在夜里。
陛下设宴,说是要为佟大将军和新上任的上军大将军巫瀛两人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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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设宴,自然是风光无限,热烈喜庆的场面仅只是从长长的回廊里那些来回穿梭的宫女太监们身上便可以轻易看出。
佟长战是习惯了这些的,不过寻常陛下设宴,宴的都是朝廷官员,也就是说——都是男子,那宴上的风花雪月,也都是为了男人的眼睛和耳朵,巫瀛便是再如何,总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坐在陛下下手的左边方向,他看了眼自己对面那女子。
此刻宴席之间,大内的舞姬们正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在厅里旋转飞舞,一个个儿都像是瑶池里的仙子似的却又在不经意里,惹了男子心神意动比起寻常那些个青楼楚馆里的,自是高了去了,但总的来说,也依旧是那个意。
可怎的,这丫头竟然跟个男人似的看得津津有味了起来?
边关三年,佟长战是看着巫瀛一步步走来的,于他而言这女子有些像自己的孩子,可他并不知道这个他以为还是姑娘的女子,早就成过亲,还又离了!
巫瀛兴致倒是挺高。
比起和那些个大臣闲话家常或者大打官腔,她倒是宁可看这些漂亮的姑娘们——虽然心头总有股她们留在这里是委屈了的想法,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看着她们是种美事。
此刻的厅里,原本齐舞的众女散去,单就留下一个一身虽是轻薄却倒是包裹的十分之好的女子,巫瀛看她,她眉目如画,一举手一抬头,便是无限的风华——
她也不知这女子是如何做的,偏却了解这的确是个全然不会功夫的弱质女子,可那飞天的样子,那舞动腰肢,那凭白生出的无限雅致,竟然让她全然无法转移视线的望着
好一个——
心头暗想未落,那轻衫女子却忽然像是哪里不适了似的,陡然停下了全部动作,‘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巫瀛一急,倏地的站了起来,身体直觉的反应便是将这女子给扶起来,却未料——一道严厉喝斥的声音却比她更快!
“谁准你停下了?!”
闻声望去,是个有些年纪的公公,面皮有些褶子,眼底却精光的很,而他边上坐着的,便是当今天朝的皇帝。
此刻他面上并无多大表情,可那双皱起的眉和眼底显而易见的不耐之色,硬是给那张面孔平添了些许狠厉,让他看起来有些骇人。
这便是帝王的威严了?
巫瀛愣在那里,看着那中间女子就要被几个侍卫样的男子押着带下去,而同时,另一个几乎是一般丰姿的女子便极快的走上前来,似乎要继续方才那女子的任务,而整个宴上除了她,没有一人有丝毫变化——便是佟将军,也仿佛此幕完全不曾存在一般,只给了她个眼色示意她坐下。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