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句虽是无意间顺口而出,却将一旁的妈妈说得凝住了笑容,但嘴上可是万不敢出言向讽。一是她这主子的身份,饶是那妈妈已是快到了年岁,不出五六年的样子,便要收拾了行李出府去的。二来,实在此言也并无大错,原已是要走之人,按商家之想便是能省则省。想大奶奶这番直言脱口而出,也是性子使然,便也暗自点头释怀了。
同样也正在房中,盘账的二房夫妻俩,却是忍不住连连感慨。毕竟这前三年的单方投入,来年便能见分晓了,无论是对于茶园的佃农们来讲,还是他们这两位远在京城的东家而言,都是无比兴奋之时。
至少即将一改,数年一味投入的窘迫,好歹成了有所进项的一份产业。与茶农们而言更是如此,只要园中产出换了银两,不但自家的小日子也会如同田间的佃户们一般,节节往上,更要紧的是那所东家承诺的大瓦房,便是入住在望咯!
只一想到,从前不曾奢望过一回的大瓦房,茶农们就是家家干劲十足,就算此刻屋里这两位,也无不笑逐颜开。
“不单是咱们家山庄收益,就是咱们家的佃农也得叫他们家家户户都过上红火的好日子。也惟有如此有奔头,才能将众人之心凝聚一处,万不得已之时,便是咱们渌水山庄的最好防卫之力!”
放下手中书信,忙是颔首附和道:“娘子此话确实在理!不说如今咱们这么山高水远的,即便是往后咱们留在庄上,也难免遇上个天灾人祸的。更别提这世道,如今也并非明面上那般是天下太平。单说朝中此番的肃清一事,亦是搅得好些地界是人人自危。”
“正是因此,咱们才要倍加小心行事,所以当初选定那方较为偏远的山谷之地,更不失为一处绝佳的避世所在。即便外界再多风风雨雨,仅凭之前的诸多准备,若说在山庄之中避上数载时日,还是绰绰有余的。”
忙又接过话头,轻笑摇起头来:“娘子错矣,何止这短短数载的岁月,若是再等上几年,咱们再在庄内添上一处,五脏俱全的中小型作坊后,到那时只怕便能在庄外自觉形成一圈,绕山而建的民居。”
起身拿过一旁的图册,顺势用手指虚画了个圈道:“娘子以为如何,可是离此目标不远了?毕竟咱们这连片山势的背后,再无旁的村落了。想必却是因为道途不便,外加山林密集不利耕作,才从未被人涉足一二。”
“如今看来,倒是给有利我家山庄的隐蔽之用。毕竟从未有人踏足之境,必是被外人所惧,对于我们渌水山庄而言,却是得天独厚的天大好事一桩!”说着更是提笔在图册的边缘处,写下一行小字。
“天然屏障三百丈!你这是咱们都不曾丈量过,哪里就晓得这后面的大片山林足有三百之多?”
却见这旁的卢二爷,挑了挑眉得意道:“娘子可是忘了,咱们家那几张地契之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录着方位何在。”两指并拢,也学着老爷身边的那位白胡子师爷一般,悠悠念叨起来:“此一山头北临东瞑山脉第六十九峰,西至。”
咱们还真是不曾留意过,那地契之上所书的临近何座山峰,此刻听来也是不禁感叹一声:“想不到,他们此刻的地图绘制,也已是到时如此地步。看来咱们原本以为的优势所在,只不过尚不能在民间出现,而得了这其中的便利。”
被妻子如此一提,这旁的卢二爷不免也已收起了方才的嬉戏之情,敛了敛神道:“确实不敢小看旁人。就你我所知前朝的那位‘故人女皇’便已给此世带来多少意外的惊喜。更何况在我看来,如今许多不可思议之处,也绝非出自那位一人之手,想必还有别人也曾在此世驻足过一二,才对。”
没等两人将所有的账目都一一核对完毕,窗外已听得丫鬟前来回禀,说是老爷的车马已在院门前停稳了,太太正让人开了中门,又忙来命了府内众人出门相迎,才是道理。
这旁才大张旗鼓的将老爷迎回了正院落座,那头才匆匆吃了口茶的卢老爷,已是将之前与太太王氏在信中,曾略略提过一提的那桩要紧之事,告诉了起来。
“如今就你知道便好,他们兄弟俩倒是无需刻意隐瞒,只是大房屋里的那个,却还是不宜过早叫其得了信才好。”本欲再加提醒老妻一二的话语,也在与其对视一眼后,欣然放下了。
毕竟是多年夫妻,只一个眼神便已是了然七八分之多。何况东厢那魏氏的秉性如何,却也是众人皆知的,更为要紧的是,此件有关卢府往后的大事,又怎么能行错半步,而因小失大!
☆、第一百三十章 消息惊人(下)
看来不单是老爷对大房的魏氏,颇有微词,就是太太也是同样作想。一来,是那位平日里的脾气秉性使然,二来,此事本不宜过早让外人获悉,到底事关重大还需谨慎行事,方为完全之策。
而当兄弟二人被老爷唤入书房之中,说道起此一桩来,俱是齐齐愣神好半响。显然谁都不曾料想到,旧年里才被太太记在名下,成了这府里正经嫡小姐的卢二娘,却在这短短一年不到的时日里,已是被玉屏公主视为心腹之人。
而此刻圣上着手肃清官场一事,可谓是雷霆之势不减,就这一年间便已是剔除了不下百余官员,更别提朝中五品以上的高官中,也已有不少或贬去了苦寒之地;或被抄没了家产,直接流放到了数千里之外的荒芜之境。
按理说这般的内忧之际,漫说是朝中的各级官员了,就连各府的内宅女眷们,也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除了那些结伴往返寺庙,只为祈福一桩的女眷们,就连出城访亲而去的也已减了再减。当然这一切并非是普通百姓能够获悉一二,而是各城门口的驻守将士,报于上峰后推断而知的。
“老爷,这是何时之事?”那旁长子已是率先开口追问一声,再看另一旁的次子亦是同样颇为意外地望向自己。
这才满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两人一旁坐定:“此事却不是圣上之意,而是怕外戚之力过于庞大,才不得不先发制人,与那北狄结成姻亲也是互为臂膀之势!”
满含深意的投向两个儿子一眼,便接着反问二人一句:“你们以为此刻明知我朝内忧甚重,与我接壤的蛮夷部落会丝毫不察?还是碍于兵力有所不及,才未敢贸然出兵来犯?”
这的确正如父亲所提那般。原本就虎视眈眈的周围各族,若是得了确切的军情实情,哪有轻易放手之理!不说着急来犯,也定是蠢蠢欲动,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大举推进而来。
想到此处,兄弟二人自然又是对视一眼,双双颔首深以为然。
就听那旁的卢临岩更是接口便道:“只是万岁又怎舍得将玉屏公主远嫁北方苦寒所在?”
然而与其并肩同坐一边的卢二爷,却不这般认为。自己虽是偶尔得以来此,却也听过‘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出自后蜀才女花蕊夫人的词。
更何况此般时刻。想来就连高高在上的这位,都不曾料到自己着手肃清官场一事,波及会如此之广。以至于已有不少仍存野心的藩王会暗中插手其间!
不用多问屋内上座之人,他也能推断而出,当日那刻意收买了商户拒用宝钞一事,想必就是那几方势力授意所致。只是眼下苦于寻不得佐证之物,才迟迟未能将主犯缉拿归案。
不禁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却不想被这旁早已有心,点拨次子的卢老爷朗声言道:“你兄长以为圣上舍不得,你也是这般以为?”
显然刚才那看似不经意间的细微动作,已被上座的老爷逮了个正着,既然是避无可避,自当认真回话便好。略深吸了口气。方大摇头正色道:“儿子以为不然。那位玉屏公主虽最为圣上所爱,却被其帝王之家的女儿身分所累,自出生之初起。便已是注定了,一切当以朝廷社稷为重!”
起了头后,不免稍稍偏过一旁,抱拳向身边的兄长略为示意。自己也是无意冒犯,只是碍于父亲提问。不得已而为之。
本就只是倍感吃惊的卢临岩,到底也是心胸宽阔之人。哪里会因这点小小的分歧,便将心中怨气直冲对方而去。何况此人正是与自己一母同胞的至亲手足,不觉微笑着摆了摆手,以示无碍。
期间一切,自然全都落入了上座的老爷眼中,本就听得次子所言后,禁不住已是目光炯炯的这位,更是说不出的满心欢喜。自家两子这般地兄友弟恭,怎不叫人倍感安心,想来就算自己不在任上了,他兄弟二人也可互相扶持着,一路仕途颇为顺利!
对于这旁老爷的眼神变化,那旁两人倒不曾分心留意。略作停顿之后,便听得卢临渊接着前言,继续言道:“所以此番和亲之事,必是万万推迟不得。至于我们俯中的二娘,也已是身不由己,不出意外当然也是一并随了公主驾前而往!”
上座这位已应声,缓缓点头:“理当如此。虽不得再留京中繁华之地,但伴了余国公主和亲大事,也是非比寻常!”
余国公主!这是从何说起?两人的迷惑不解,自然在老爷随后陈述中,获悉了更多有关此事的消息来。
原来这位玉屏公主的封地,本在位于东南温润之地的余城。自那日圣上决意皇女远赴北地和亲一事起,便颇为犹豫不定,倒是让哪个女儿前去,方能凸显我正启朝的重视之意?
左思右想之下,不想田贵妃却是甚为善解人意,将此事轻重要害分析的头头是道。了事更是欣然将自己亲生的玉屏公主之名,便被其缓缓吐露而出。虽是万般不舍,但为了国之社稷,又怎可只顾自己私心,惟有朝廷内外无患,方得以休养生息,富国强民!
比起之前众人所料,都有所偏差,但在卢老爷口中,兄弟俩却是听出了不同之意。饶是那位宫中贵人学识渊博,但就她一妇人之言便可如此,试想自己这般地堂堂七尺,又怎能有所不及?
显然老爷今日这番言语,只不过是让兄弟俩看清,这皇家是何等的存在。难怪父亲在外放前夕,便对其兄弟二人是诸多叮嘱,果然这帝王之家也有那无奈之时!
此刻为了牵制藩王,不敢贸然而行,才不得已用这和亲手段,将女儿外嫁异国,也实属无奈之举。只不过,自家的那个才刚记在太太名下,不足年余的妹妹,便已成了此番的同行之人罢了。
说不上有几分不舍,却也不能视若罔闻,与之见面统共才有几回更是早已忘却。比起身边的兄长而言,卢临渊更是茫然的紧,别说那位异母妹妹的相貌如何了,就连其身量高矮也已是再无半点印象了!
只是他却不知,身边这位卢家大爷,亦是同样在心中低低一叹。
对儿子言明此事之后,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那旁的长子告诫一句,莫要于屋里的魏氏提及有关之事,反倒让留步一二的卢临岩顿时失了三分血色。好在此刻,早已被父亲提了先行一步的二弟不在屋内,若是不然自己这回可是彻底没脸咯!
而那头早已匆匆赶回西厢的卢二爷,也忙是屏退了左右,同娘子二人详细说道起,今日所闻来。
“哦,这般一来,只怕后院的那位终是希望落空了!也不知此番北行,能容二娘她带上几人一旁伺候?就不知。”后面之言,自不必说,身边这位也已是连连摇头,不知该如何回应一二。
说起随行和亲的人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