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镇子原就不大,府里的马车却是不敢往巷道内停。寻了颗大树,拴好了车马,才揣着包袱在摊子前座下:“掌柜的,给来一碗粗茶就成。”
“都这般时辰了,怎么你还不吃些点点?”这铺主倒是手脚步慢边问着,也已是拿过了粗瓷大碗放在面前,右手更是不漏一分,将粗水倒满整碗。
却见这座上的把式,憨笑着拍了拍桌上的包袱,已是接道:“不劳掌柜的,早起家里已带着好些吃食了,能配上碗热茶已是顶好。”
原本这个点,坐在茶棚里的客人并不算多,惟有另一张桌面上座着三个行脚的挑夫,也是就着铺主家的茶水,啃着自带的干粮。惟有最里头那张桌上对面而坐的两位客人,才另要了一盘才刚出炉的米饼,也算吃得香甜。
扫了一眼棚中的情形,自然不再有所顾虑,解开包袱径自吃了起来。起初还不怎么打眼,只粗略瞧上一瞧,就知道这把式家中还算得不错,能吃得起这白面馒头,就可见一斑咯!
却谁知。隐约间却有丝丝肉香飘散,不禁是回头望向过来:“这是真是旁人家的把式不成,都能吃上这般的肉燥包子了,可见定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显然其余两人也是同样心思,再看那旁座上两个行商打扮的,好似也正往一处瞧。果然能吃上肉燥包子的把式,并不多见,而且还是白面做的包子皮,更是难得!
这会儿,就连刚才送了茶来的铺主。也已露出吃惊的样子。想必心中也正猜测着,这把式究竟是在哪位老爷府上办差,可是任由他是定睛再三。也实在是不曾见过。
“再来,那人的口音也不像咱们这一片地界上的,想必是旁处路过的才对!”边收了那三名挑夫的茶钱,也是一个劲地直摇头。
倒是不曾留意,最晚才出棚子的那两位行商打扮之人。此刻却已是策马扬鞭,一路急追而去。倒是前脚才出巷口的挑夫们,不免略显愕然:“如今这年头,连个行商跑买卖的都能骑得好马,咱们这些卖把子力气吃饭的,真是两辈子都比不过!”
“两辈子?我看就是把咱们仨绑一块儿。也是不成的。”
且说前头最先出了茶棚的卢府把式,此刻正美滋滋得掂量着二爷前晚打赏的散碎银子。昨日刚到手时,只顾着磕头谢赏了。要不是刚才点了茶钱给那掌柜的,哪里又会发现其中可是不少。
想到昨晚的确太过疲累,又是饱食了一顿好饭菜,后脑勺才一沾枕头便已着了。哪里又曾数过究竟得了多少赏钱,此刻想来还真是运气十足!不过送了两位往毅州郊外。倒是比起旧年年节里得的打赏还要多出二成,可见二爷却并非旁人传出的那般。是个叩门的主。
“可府里怎么还有说咱们二爷叩门的?怎么看能出手就是小二两银子,到底不是个小气的?”喃喃自问两句,不觉已是笑着摇了摇头,扬鞭自答道:“旁人怎么说与我什么相干,年节里够给自家妻儿老娘裁两身新衣,才是顶要紧!”
前面跑得欢实,哪里想到不远处,还跟着两骑在后。只是那两个行商打扮的驾马之人,却只是远远吊着,不成有过追赶上前之心。所以直到入京,都不曾有过丝毫察觉,而此刻早已乘上了自家山庄车马的二房夫妻俩,也已在山间院落中惬意过活了!
单是这三年间的各项帐目,便花了夫妻俩不下数日的功夫,才得以全部核对遍。倒不是信不过,经手此桩的两个女管事,而是期间到底不在庄上,那会儿又是离开得急迫,还不曾全盘交托完善,然而此番细细翻看之下,倒是齐整的很。
“你们俩倒是颇有理财天赋,想当初没教两日,却是做得半分不乱,就连寻常铺面中的账房也不过如此了!”听得主子一声赞,那旁苏叶已是连连摆手应道:“奶奶过奖了,哪里是我与苏木的功劳,倒是多亏了镇上的梁掌柜帮村,足足让他家娘子教习了我们好几回,这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忙不迭又是取过一本,旧时的账目双手奉上:“奶奶瞧瞧这本也就明白了,庄上的账目多亏得那位大娘子,要不然哪敢拿来与主子您过目的?”
“就原本那满目的墨点四溅,便需换了新得重写!”这旁假意怪嗔一句,又点了那旁的苏木言道:“既然认了那位做师傅,可记得年节之时,总得包了四样点心、糕饼去拜望一二,才是为人弟子之道!”
端过茶水来,忙是点头应道:“奶奶且安心,这些道理我们还是省得,旧年里便与姐姐两人亲自登门拜得年。这不那位还托了我们与奶奶您说。”
哪知那旁的心直口快的苏木,顺势已是脱口而出,却被一旁的苏叶出言拦道:“这等之事,又怎么是咱们这般未出门的,敢轻易出口的,还是请了那位自己与奶奶说道,才是正经!”
又是未出门的,又是不敢轻易出口,这旁的二奶奶也已是听出几分不同寻常来。放下茶盅,不免含笑启口道:“既然你们说不得,就由我猜上一猜,也是不难。”
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丫鬟,就见刚才还满口拦着苏木,此时也已是双颊泛红。果不出所料,当年的小丫鬟如今也已都长成了十五、六的二八少女了。
“显然是看中咱们家的谁了,苏木你说可是这般?”
“啊!主子这事奴婢真的能讲?”
却见这旁二奶奶轻笑一声,偏过头来瞥了一眼窗外,已是故作神秘的低声言道:“外头自是不敢轻易开口,提及此等之事。不过如今可是正在自家院里,有何不可?”
被这旁主子如此一提,羞得苏叶更是偏低头颅自责起来,自己真是糊涂的紧。自家奶奶是怎么性子都不曾记清,可是该死了!
反观那旁心思单纯的苏木,已是笑着连连点头,回禀起事情的始末来:“之前来了两回,看似一路赶得着急,却是每每问及麦冬姐姐在京中可好,还问些我与苏叶姐姐听不太明的。只是后面又在镇上遇见一次,才直接引了我与姐姐往他家去,细细说了。原来他们家早就看上了,主子身边的麦冬姐姐,想着娶了回家做媳妇,这才。”
那媳妇二字刚出,却不敢再往下说起,不免引得主仆二人皆是转过头来,望向门旁。
刚才正在厨房提醒厨娘主子饮食习惯的麦冬,此刻刚巧转而回到内室门外,偏又听得苏木的声音,正提及自己的名字,不免笑着推门而入,却被耳中所闻惊得定在了原处!
初见这般尴尬情形,那旁两个丫鬟已是双双垂下头来,不敢正视麦冬面庞。惟有这旁的二奶奶叶氏,却已忍不住赞道一声:“这门亲事也算得般配,更何况在梁掌柜这几年的用心经营之下,想必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一抬手点了点那旁书案上的账目:“单是能做出这等账目来便不是普通之人,想必那程氏的理财之道也是不弱!”转而忙又问起苏木道:“可知他们家大儿,今年几岁了?若是查着太过,咱们家麦冬可是还得亲眼挑上一挑。”
听得主子如此一提,漫说是仍旧定在门旁的麦冬了,就是那旁姐妹俩也是颇为意外的望向过来。
却叫这旁的叶氏颇为哭笑不得:“莫不是以为,你们家主子换了一位不成?当日在京城府里,不敢肆意妄为,显露真性情。如今总算是回到了自己家中,自是略有不同了。再则当初,才收了你们两个来庄上之时,不也是这般模样?许是三年已过,你们都记不清了吧,也是到底都过了三年余!”
“怎么能,奴婢们都还记得,只是一时听了还不习惯。”
却被此刻已是缓过神来的大丫鬟麦冬,即时打断道:“说句实在的,你们俩可是在旁人面前提及,姐姐我还不曾配人不成?”看着这头已是伸手欲打的麦冬姐姐,不免连退了两步,躲在主子一侧低声求饶道:“咱们哪里是那等爱嚼舌根的,自是那位大娘子先来问起的!”
随后紧跟而来的苏叶,忙是转向自家主子哀求道:“主子您瞧麦冬姐姐她,原是那厚道性子,眼下跟您去了几年京城,竟然变得如此厉害,小丫鬟可是害怕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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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山中变化(中)
“主子,您瞧瞧她们这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的情形,不免转投向这旁的主子,央求道:“如今我还不满十七,就算要也不劳旁人费心,自是由奶奶做主便好!”
转而又嗔了那旁两个一眼:“往后再有人寻了你们,说道这些个有的没的,可不许理睬了!”
知道这丫鬟既有害羞在其中,也因为如今年纪渐长,不免也有自己的主张在了。京中三年历练下来,更是不比从前那个万事不懂的憨丫鬟了。再则,那辆掌柜家的程氏,不自去寻了她家大哥明说,却又跑来与自家丫鬟暗示,不知又是何道理?
“还能为了什么?娘子怎么忘了,明面上向管事算不得咱们家奴才,不过是帮忙看顾着佃农们的管事罢了。而麦冬却是不同,无论是否获悉,当初蔺兰出嫁,你已是封了她的卖身契在陪嫁之物中,如今好歹还是我们府里的人!”
被夫君这一句点到要处,不禁也已随之颔首道:“我倒是忘了这茬,在外人眼里麦冬好歹是府里的丫鬟,即便哥哥做了庄中管事,也是插手不了妹子的婚配之事。”应了这一句,转而又是微笑接道:“不过这梁掌柜家的倒是眼光不错!麦冬早已能独当一面,得了这般的长媳持家,必是省心非常!”
“只是那梁家的大儿,却比麦冬还要小了一岁多。哪怕按梁家的意思来年成亲,这一个不满十八的新嫁娘,再配一个才十六出头的小新郎,可怎么是好?”
听得妻子的担忧,那旁的卢临渊不过轻轻一笑,抬手指向对面山头:“不如也比照着蔺兰当初那般,先许了梁家大儿来咱们庄上领个差事。好歹也得瞧瞧这两人可是般配?若是麦冬看不上他家大儿,还是及早收手才好。”
“咱们俩骨子里到底还是根深蒂固,这辈子怕是改不过来了。就按相公所言,遣人悄悄与梁掌柜家捎了信,索性与他们夫妻俩言明了此桩,也是无碍。”
那旁卢二爷更是附和点头道:“想这梁掌柜夫妻俩,本也是那明理之人。好言提议,想来也能明白其中道理,即便大家婢再怎么深得他家喜爱,那头到底还是自己亲生。越发马虎不得!”
待等蔺大管事亲自走了一趟梁家后,果然也是听到了如出一辙的答复。反管送走二爷府上的蔺管事,夫妻俩也已是双双坐定内室。这旁梁掌柜的还未开言,就听得那旁程氏已是欣然颔首道:“好在当日没私下寻了那向管事说起此桩,如今看来倒是希望颇大!”
“这是什么话,你刚才没听大管事言语,先与我家大儿一份差事领着。且瞧他们两人能否看对眼,才要许了这门亲事。”说罢已是摇起头来,忍不住更是长叹一声:“想当初二爷还不曾做得官,自是大有不同,如今那丫鬟即便不是出自卢府大院,怎么也是二爷府上的一等大丫鬟。更别提还是二奶奶的心腹之人!”
不料刚才感叹完,那旁程氏已然轻笑出声,抬手拦道:“正因为是卢二奶奶的心腹。才这般慎重其事。当家的也不仔细想想,若要是哪不相干的普通丫鬟,哪里用得这般麻烦?主子让配了与谁,还不是顺口就给定下了,怎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