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果然是有点道行的,二话不说当场询问起杜礼的身体,还细细地切了脉,又查看了舌苔眼仁,便笑呵呵地对卢氏苏氏道:“不妨事,吃几副药就好。”说完便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说是照着这个去他的药房拿药,吃完十天之后再去找他,他会按情况给出另一药方,月余之后,保管就好。
这老医师神乎其神的模样,倒叫明夏有些怀疑了,可是卢氏却很欢喜,捧了那方子便似捧着杜礼康复的希望,一时喜极,竟真的流下泪来。
激动的卢氏或许没看见,但明夏却看的分明,苏氏让紫溪托出来的盘里,可是十两一锭的白银!
十两啊,要搁了整改之前,那便是杜家酒馆二十五天的收入,就是现在,也要十好几天而且,这十两还只是个出场费。
那方子明夏还没看,但结合了现代的经验,她却直觉那价钱肯定不会低,呜呼哀哉,她的银子啊
明夏愁眉苦脸地望着双手,不知道这双尚且稚嫩的小手,能否赚够杜礼的医药费呢?能否养活的起杜家如今的十口人呢?能否给三娘和小郎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呢?
她第一次有点不确定了。
现实的窘境总是在追着人跑,任凭她加快了步伐,却总是发现小康在前面一步而她却摸不到。
这种感觉,很折磨人,也很容易叫人疲惫。
“砰,砰——”
两声轻轻地叩门声突然在明夏耳边响起,是谁呢?
大家不是都去前面吃酒了?连卢氏都有专门的女宾席,三娘和小郎也分别跟了卢氏和杜礼,山芙则是她特意遣出去不必伺候的
“请进。”明夏收起疑惑,淡淡地答道。
两扇沉重的枣红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露出了云柏的脑袋,他扒着门,警惕地向身后望了望,这才神秘兮兮地闪进门来,又立刻回身将门重新关上。
明夏睁大了眼睛望着云柏一连串的古怪动作,心里却困惑极了,此刻倘若不是见来人是自己熟悉的云柏,她简直就要叫人了云柏的作为,拿那登堂入室的小贼来相比,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柏,你这是做什么?”
云柏听见明夏微恼的声音,忙走上前来,有点委屈地道:“这不都是为了你的闺誉嘛”
明夏无语,只是拿眼瞧他,这云柏,今天又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云柏却急道:“这里不比家里,林府上上下下都是呆人,专拿那男女授受不亲来说事”随后郁闷地道:“我也不想再祸害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娘子了”
祸害?
明夏猛地一惊,身子都坐直了几分:“你都祸害过谁了?!”
“没!”云柏一见,连连摆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才道:“我没有!小娘子你误会啦,我说的是那个跟你一块落水的丫头啊!”
“翠黛?”明夏疑惑,随即想起云柏在园子里的古怪,便忍不住笑了,云柏却一脸的气愤:“小娘子,若不是为了救你,我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吗?”
“现在?你现在怎么了?”明夏好奇,不就是救了个人吗?人家感激还不及,怎么云柏却像是吃了大亏的模样?
“怎么了?”云柏咬牙切齿道:“方才一个小丫头找到我,说是她家夫人叫她问我,可有婚配,老家哪里,家下还有什么亲人?你说,问这个能是什么好事嘛!”
望着云柏一副指天灭地痛恨模样,明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云柏,云大哥,这是好事呀!恭喜你了,看来我很快就有个云大嫂了。”
云柏闻言,不说话,只是恨恨地盯着明夏,直到明夏举了双手无奈道:“好吧,我错了,我不该笑话你。”
真是丢面子呀,还好三娘和小郎不在跟前。
云柏闻言却并没欢喜,反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坐在床边的榻上,道:“你说什么办吧?我是不要那丫头”
明夏一看云柏真的恼了,便顾不得玩笑,忙绞尽脑汁献言献策:“要不,我去找娘,让她跟姑母说说?”
“嗯,”云柏低垂着头颅,低低地应了一声。
一向乐观开朗没心没肺的云柏,竟也会有这般颓丧的模样?
明夏好生好奇,正要开口打趣几句,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急地脚步声,正要提醒云柏离开,明夏一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蹲踞在后面的窗棂上,见她望过来便摆了摆手,然后轻快地跳了下去。
至于吗?这般的鬼鬼祟祟,倘若叫人见了,岂不是更损她的名声?
明夏这边腹诽着,那边的屋门却再次响了起来。
这回,竟然是林飞秀。
“秀儿,你怎么来了?不吃酒去了么?”明夏望着有些匆忙地林飞秀,笑着问了起来。
“呀!表姐,外祖父和外祖母来了,在大堂吃酒呢!”林飞秀说完,微蹙了一下眉毛,才回身合上门,坐到了明夏的身边。
“祖父祖母也来了?”明夏有些小小的惊异,这杜二狗,果真是看重苏氏这个干女儿,只怕收到苏氏来信都的消息,他立刻就启程了吧。
“嗯。”林飞秀应了一声,好似想到什么一般,坐在明夏的边上竟出起神来。
“秀儿?秀儿?”明夏唤了两声,林飞秀才反应过来,明夏就更加好奇了:“秀儿这是怎么了?”
“表姐”林飞秀两道天然细长的眉毛也蹙了起来,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明夏也不催,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心里却暗暗猜测着,令她左右为难的,到底是何事?
过了一会儿,林飞秀好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向明夏道:“表姐,其实除了外祖父母,还来了一位舅母和姐姐。”
还来了一位?许氏?还是程氏?
许氏的女儿早已出嫁,而四叔家只有一个儿子,因此,若是带了女儿的,那么必定是程氏了。
“正是二舅母。”
林飞秀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的有些咬牙切齿,明夏却了然了,这程氏定是做了什么让林飞秀极不喜欢的事,才得了她这般的厌恶。
“表姐,我真是不明白,都是一家子的人,为什么三舅母这般的知礼,表姐你这般的体贴,而而那二舅母竟,那般粗俗,还拉了那位姐姐去男人们的席上转,仿佛仿佛卖女儿一般,那姐姐居然也不吭声我看了都觉得丢脸!”
嘎
程氏真的是想嫁女儿想疯了,其实明玉才多大?这要搁到现代去,绝对还是一青春靓丽的小萝莉呀!在眼下的唐朝,她却跟个大龄剩女一般,要程氏这般卖力的推销?
“而且,表姐你不知道,我”林飞秀突然咬住了唇不作声,看着明夏的眼光,也带了些惴惴。
明夏皱眉,随即无所谓地笑笑,轻松问道:“怎么了?秀儿有什么就说,不要憋在心里。”
林飞秀吱唔了半天,才道:“表姐,二舅母拉了那位表姐去跟人攀交情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不待见她们,尤其是一位别驾家的小姐,根本就没给过二舅母好脸色,可是二舅母竟还能叫表姐去跟人家交朋友,最后那别驾小姐不耐烦,竟骂了两句然后就叫丫环赶人”林飞秀说到这个长叹了一口气:“母亲常说,要我待你们像亲生的表姐妹一般,我也一直谨遵母亲的教训。可是,今日二舅母的所作所为,让把她们当成一家人的我,觉得面上无光啊”
明夏无语,这程氏的行为,的确是出格了“祖父祖母他们,就没管管二舅母吗?”杜二狗不像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啊?
林飞秀闻言,撇了撇嘴角道:“外祖父啊,他去跟别人敬酒还来不及,哪里还管得了这个”
晕啊
看来杜家这回算是把脸面都丢尽了。
明夏突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忧伤,怎么说,自己也是杜家的一员,林飞秀毕竟还姓林,自己可是姓杜的呀!
这个认知让明夏有点恍惚,直到林飞秀起身告辞她才回过神来。
“表姐,我说这些你别在意啊,我只是看见别人的眼神,心里难受,就忍不住想找人说说。”林飞秀这时才想起来母亲曾经告诫的诫律,暗暗地为自己一时冲动犯了好几条而后悔。
“秀儿说什么呢,你肯对我说,是相信我。你放心,我也不会在意的。”
得了明夏的承诺,林飞秀才稍稍好过,忙告了辞,走到外边招了小丫头子入席去了。
闹了一日,晚饭之后,林天凡和苏氏才放了杜礼一家回去,杜二狗夫妇与程氏则被苏氏留在了林府,说是要好好尽一下孝道,杜礼无法,只得跟杜二狗请过安后,带了一家人往回赶。
明夏坐在车厢里,捂着一层厚厚的被子,仍然是冷得发颤,原来,叫那湖水一冰,她真的受了些风寒,感冒了。
捏着清水不断的鼻子,明夏真是苦不堪言,然而,皱成苦瓜的小脸上,那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透露着一股兴奋的光。
对,没错,就是兴奋!
她今天可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呀,事关她家以后发展的大事呢,你说,这怎么能叫她不兴奋呢?
第三十章:投资入股
宵禁六百下鼓点刚敲完的时候,马车终于拐进了商坊。
卢氏和杜礼一见进了坊里,便都松了一口气,宵禁之后还在大街上游荡,便是“犯夜”,要受杖责的。
明夏起先对“宵禁”这制度极为不满,想想吧,大街上清清冷冷没一个人行走的样子,这还是一个城市吗?不过后来时间长了,明夏倒也习惯了,反正唐朝也没什么夜生活,即便没有宵禁,晚上也没什么地方好消遣,还不如待在家里做做针线,算算帐本,敦促敦促三娘和小郎的功课呢。
进了坊里便不必着忙,大街上宵禁了,坊里却是不禁的,吃酒听戏串门子,一个坊里愿意怎样逛就怎样逛,没有人会管这的。
云柏将马车从后门赶进了家,便跳了下来,牵了马等着车里的人出来。
三娘和小郎玩了一天,早在路上就累的睡着了,明夏只得让小翠先下车,然后把三娘抱了递给小翠,让她先将三娘送回房里。
三娘今年九岁了,去年的时候明夏抱她还不觉得吃力,今年就有些勉强,等着把三娘交到小翠的手里,明夏都出了汗,这汗一出,一直堵塞的鼻子倒觉得畅通了
尹贵听见马车的声响早赶了来,连恬妞也没睡呢,跟着尹贵跑了来,力奴却不知是否睡下了,竟没有出现。
明夏便将小郎递给了尹贵,又将车里的一个食盒交给恬妞让她拿回自己家去,那里面是三娘和小郎特地给恬妞要来的吃食。明夏自己又去扶了杜礼,小心翼翼地搀着他下了车,卢氏随后也下了来,明夏便将杜礼交给卢氏,然后回身将车上的被褥衣物,以及苏氏交给她的小包袱一并抱了下来。
捏到小包袱里硬硬的那一块儿,明夏的心情顿时极好,抱定了手里的东西便要往回走,冷不丁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她才诧异地回头。
原来是云柏。
“云柏,你做什么?”
面对明夏的疑问,云柏瞪了瞪眼,抓了一下脑袋,却吱吱唔唔地不肯言明。
明夏却醒悟了,之后便从头到脚地瞅了云柏一眼,抿嘴笑道:“你做什么这么不好意思?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扭捏捏,没点痛快模样”见云柏默默地站着听她数落,一副人在屋檐下的委屈样子,明夏便住了口,然后从那小包袱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钱袋,递给云柏道:“这是姑母谢你的三十两纹银,还有一块玉佩,值多少我也不知道,你可收好了,别胡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