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陈龙说,咋办?陈虎说,还能咋办,打呗。
豹天说,是要打,跟我来。
豹天带一营隐蔽在笔架山下公路边的拐弯处。
日头一竿子高的时候,公路上由南北来一股五六十人的治安军,在笔架山公路上急行,刚一拐弯,与八路军相撞。伪军不战自降。伪军连长不打自招地献殷勤说,他们是东新庄的治安军,今天去遵化领给养。身经百战的豹天立即在脑中形成一个新的作战计划。他命伪军脱下军装,给八路军穿上。命一个排隐蔽在团瓢庄、周桥子,控制公路。一个排隐蔽在刘备寨、小马坊,警戒平安城据点之敌增援。
扁月东升之时,善于奇袭的豹天命伪军连长带路,八路军直插东新庄据点,先行包围。在前沿指挥作战的豹天举起望远镜观察地形。前两次攻打东新庄据点比较容易取胜。而这次,敌人吸取上两次失败的教训,新据点筑高墙,挖深壕,加固炮楼,派重兵把守。攻击难度加大。他原想命伪军连长趁天黑叫开据点的吊桥,一声呐喊冲进去,解决战斗。枪响,潘耀祖一定猫在夹皮墙内,我们就可瓮中捉鳖。可是,当地居民和伪军家属在睡梦中被犬吠惊醒,纷纷起床发现八路军又来打据点。顿时,村里村外沸腾了。打着灯笼火把,大人孩子牙,姑娘媳妇妈,哭的,喊的,呼的,叫的。呼她们的丈夫,叫她们的孩子,放下枪回家来。呼叫声中还夹杂着歌声、大口落子、乐亭皮影。一口哭迷子:我的夫哇!呼得人们心酸。
墙再高也挡不住人们的嘴;壕再深也挡不住人们发自肺腹的强音;坚固的炮楼被哭倒了;明晃晃的刺刀被呼弯了;铁铸的钢枪被唱化了。伪军从炮楼里潮水般地涌出来,飞过吊桥,丢了武器,和他们的家属会师来了。
保长殷勤地拜见豹天,陈龙伸手就要抓他,想说,你愚弄了我们。豹天说,我渴了,到你家喝口水,方便不?
保长说,方便,方便。有请。
保长家里,豹天缠住保长喝茶。陈龙、陈虎带领八路军战士搜查夹皮墙。终于在保长的卧室,保长太太的炕柜背后找到了夹皮墙。陈龙虎地冲上去拉开门一看,里边还是个空巴拉。
60
遍地八路
阎瑞赓著
第二卷
一棵草
(60)
风雪夜密裁易翠屏
求解放冒死敢做证
保长的夹皮墙里没有潘耀祖,豹天一怒道,拉出去枪毙。陈龙、陈虎拉起保长就往外拖。保长太太可就吓哆嗦了,她指着那夹皮墙哭她的当家的。那女人真聪明,指东说西,即保护了丈夫又不得罪亲戚。陈龙宽宏大度悉心理解保长太太的苦衷。他一个箭步再次窜入夹皮墙内,敲打墙皮,果然一处发出咚咚的空声。原来墙中有墙。陈龙、陈虎几经费劲拔力而今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潘耀祖。
陈龙说,潘团副,起义是你愿意的,为什么又反悔?
潘耀祖说,陈副官,不得已而为之。你不会杀我吧?
陈龙说,不会的,只请你认一个人。
潘耀祖说,一个什么人?
陈龙说,一个女人。
潘耀祖说,人在哪?
陈龙说,跟我走。
豹司令把找到潘耀祖的消息派通信员飞马报告了在热南的鹿司令。
几天来他一直心情不好,七事八事困扰着他对打治安军作战计划的周密思考。都是同志,都是为抗日救国,为什么老是牛蹄子两半着呢?为了削弱我,而害无辜。蒲公英是无辜的,易翠屏是无辜的。现在可有了一个为她做证的人。他立即派人通知高政委及政治部。可是,双峰驼高老蔫封锁了这条消息。软禁了通信员。
高政委以高度的政治警惕性猜测传播这条小道消息是敌人的缓兵之计,阴谋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期限已到,必须果断处置。
夜阑,风雪,寒松深处。高老蔫亲自押解易翠屏来到这个背人的山旮旯子。高老蔫说,我最后审问你一次,生死在你手中,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你还年轻,生命之旅相当久远。
易翠屏几经折磨,身心憔悴,恶风捋乱她的秀发,白雪融化她火热的躯体。亡国奴的枷锁还没有解放,又套上一个担当莫须有之罪的替死鬼的精神枷锁。解放可真难啊!解放成为人那就更难了。从前她以为,参加八路军就解放了自己,可是现在,解放的幻灭令她心灰意冷了。她说,高政委,生死对我不重要了,你不就是想给我一贴膏药吗?那就请便吧。
高老蔫说,我不忍心杀你,那年当我走投无路之时,是你风仙指出一条明路,我才绝处逢生。
易翠屏说,高政委,那是过去,我不会仗此求情饶恕。因为……
高老蔫说,说你咳嗽,你就喘起来了。那不过是你掩盖身份的伎俩。看来,不可救药,不可救药。你不肯承认,就别怪我手黑。
高老蔫抽出手枪,子弹上膛,瞄准了易翠屏的脑壳。
易翠屏闭上眼睛,等待着瞬间那声结束生命的枪响,等待着自己人发射的子弹瞬间射进自己人的脑壳,等待着瞬间躯体的彻底解放而精神枷锁的套定,永世不能解放的盖棺定论,等待着那一瞬间女儿突然的到来,等待着兄弟蒲公英的到来,等待着鹿哥的到来,等待着大龙、小虎、王殿、谷雨、马勺、杨昭、淑敏、蔡妞、东西南北卢的到来,等待着斧子、大炮、老三等等瞬间的到来……那怕向他们说声再见,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同志们,永别了。
高老蔫手指扣着扳机,浑身打哆嗦,磕打牙,头顶冒凉气。他发狠地扣动枪机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风,高政委的枪就怎么也打不响了。
豹天伸手从高老蔫的背后拿过手枪来说,高政委,慢动手。还没有召开公审大会你就私下里……
高老蔫回头说,你个豹黑子,魂儿都给我吓丢了。
豹天把手枪还给高老蔫说,你胆虚什么?是你枪毙她,又不是她枪毙你。给,这枪还保着险呢。
高老蔫一乐说,我说呢,咋打不响这一枪呢?
豹天说,一营长,你营负责看管易翠屏。明天召开公审大会。
陈虎暗喜,愉快地答应。
豹天又凑近陈龙耳边说,你看好潘耀祖,先不叫他露面。他啥时出场,听我的命令。
陈龙说,是。
八路军一营的驻地,悄悄地热闹起来。天没亮,那些女八路都来看易翠屏。她们像鸟儿落枝头唧唧喳喳可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有一位不支声,她就是蔡妞。她本来在县妇救会工作不踏心,要求上前线,就调来十三团。她参加八路军历史短,她不熟悉众位,而大家都熟悉她。就是她的一吻从鬼子的刺刀下救出了陈虎。今天,她一来看易翠屏;二来看陈虎。不知怎么的,陈虎是她第一次吻过的男人,虽然,那是急中生智,事情过去就拉倒。可是,不中,人一走茶也不凉,陈虎刻在她的脑子里,甩不开,丢不了,抖搂不清,藕断丝连。她自己也奇怪,这到底是咋回事?想陈虎,梦陈虎,只是憋在心里,是她有生以来的秘密。今天一见陈虎就先脸红,红得耳热,心跳,脚飘。不顾和易翠屏说句话就跑了出去。
大伙不知蔡妞是咋回事,那脸红得像鞋底子掌的。淑敏说,我去看看。
善于观察事物体察民心的易翠屏说,回来,你算啥?这事得小虎去。
陈虎不知大伙说的是啥,咋啦,蔡妞闹情绪啦?
易翠屏混事混说,是啊,她闹情绪了,你是营长去做她的思想工作。
陈虎偏偏怕见蔡妞,他以为那次蔡妞以那种方式救他,是占了人家女孩的便宜,伤害了人家。总觉得欠了人家八万八六万六,这辈子还不清了。可是,该人家的,躲也躲不开。去就去吧。
山沟里两个年轻人踏着积雪漫步。林海,碧日,虽寒,犹暖。
陈虎说,小蔡同志,你为什么闹情绪?八路军战士为解放全人类……
蔡妞说,因为你,你……
陈虎说,我怎么你了?
蔡妞说,你已经怎么我了,还想赖帐?自那以后我就属于你了,你也就属于我了,我俩拴在一起了。我们俩之间有一条线,哪不知道?横竖全世界都知道了,你还装糊涂,糊弄傻子。
陈虎说,可是,我没有小撸子,没有派克笔,没有金戒指,没有……
蔡妞说,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这个人。你给不给?
陈虎正要回答的时候,抬头看见白兰雪从不远的树下跑过来和陈虎亲热地打招呼。她说,听说你回来了,我找你了老半天,还是在这儿躲清闲,你们拉啥体己话,能不能公开出来,我也体验体验其中滋味。她一边说一边就插进陈虎和蔡妞之间,热呼地拉着陈虎的胳臂。蔡妞气鼓鼓地一甩袖子跑了。陈虎摆脱了白兰雪的纠缠,快步追赶蔡妞。白兰雪发怒踢得积雪飞舞,踹得大树掉冰凌。她靠着大树出气、发呆、抹泪。她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去追求,去爱,去奋斗?只因身上那条枷锁,赤本三尼的阴影主宰她的灵魂。自从她混进八路军的营垒,当一名演员。她扮演了抗日英雄,扮演了苦难的平民,扮演了不怕死的八路军战士,扮演了女区长,扮演了女游击队员,扮演了爱国的知识分子……根据地的生活促使她的身心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变。萌生了摆脱那个枷锁寻求人性解放的念头。渐渐地远离赤本三尼,摆脱川岛。可是,她没有勇气向及时雨鹿司令员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她顾虑的是怕从一个枷锁下解放出来又套上另一个枷锁。先混日子吧。
忽然,从那边的雪地里走来两个人,看清他们的面目之时,白兰雪大吃一惊。这两位都是熟面孔,一个是一区队区队长陈龙;一个是潘耀祖。白兰雪倒吸凉气,他怎么来这儿,是他投降了八路军,还是当了八路军的俘虏?可是,潘耀祖和陈龙肩并肩地自由交谈,哪像个受管制的人?他们渐渐走近白兰雪。她不怕见陈龙,只怕见潘耀祖。因为,他知道她的底细。在她不愿意的时候,万一他给捅出去,就乱了她的阵脚。可是,躲已经来不及了。就硬着头皮和陈龙打招呼说,区队长,你早!
陈龙说,你早!
白兰雪瞟一眼潘耀祖,只见他与她不期而遇不惊不愕不悔不恨不奇不怪不拿她当回事,像个不认识的没事人似的就过去了。白兰雪搪过了眼前,可是她摸不准姓潘的是啥心思?是保护她呢,还是来指认她?她心里可就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白兰雪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司令员鹿地,这是咋回事?好像有个神秘的魔棍导演她的生活。鹿地说,哦,是你呀。
白兰雪行举手礼说,报告司令员,战士白兰雪敬礼。
鹿地说,八路军的生活苦啊,你过得习惯吗?
白兰雪说,在七九路军,我是个报务员,在这边当个演员,是个很大的转变。几年了,我已经适应。谢谢司令员的关怀。
鹿地说,你演的节目我都看过,你扮演的人物,很有个性,形象好,语言也好。看得出,你有很高的文学修养,可见受过良好的教育。假如,你放下包袱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腾飞,一定有好结果的。八路军中知识分子太少了。但愿像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都参加八路军,多多益善。
白兰雪本打算和司令员打个招呼就过去。可是,司令员问这问那,就不好意思回避。一问一答地就跟了司令员来到了司令部。司令员请她喝枣叶茶,叫她坐在炕头上,端来火盆,叫她烤火。白兰雪真叫体验到了受宠若惊这个成语的内涵、外延和余音,又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