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设备齐全,药剂灵验。就是常有治死人的时候不偿命。刘仙舟住进外科单间病房。那位洋医生看一眼枪口,扒一扒眼皮,用洋文垮声耶气地嘟噜了几嘟噜,就把刘仙舟嘟噜苏醒了。第一周就把枪口嘟噜愈合,第二周嘟噜得出院,第三周他就坐在滦县保安队总队部发号施令,他妈拉个巴子的,去,先抄了高老蔫儿、陈老六的老窝。
金丝猴刘韬得令,毫不怠慢,抄起马鞭子就走。
大叫驴刘仙舟叹息,多亏有了这个亲侄。于是,他发发狠把京东第一枪赐给刘韬说,我老了,把神枪传给你,抓到高老蔫儿、陈老六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刘韬喜欢得屁滚尿流,给他叔作揖又磕头。他背着神枪骑上高头大马,带队出发,分外精神,仿佛滋了尿的刺菜。第一抄就抄到多渔屯,闯进高老蔫儿的家,家人都闻讯放了百灵鸟逃之夭夭。刘韬放令抢劫高家的金银财宝,唐宋的瓷器,唐伯虎的画,清朝的皮毛衣料。刘韬看上了高老蔫儿的那顶水獭帽子。值钱的东西抢劫一空,又下令点火,烧了高家的房子。只是没有汽油,点了一堆茅草,草又湿,房又牢,只见烟高,不见火着。顿时,烟雾冲天,吓跑了两邻居。第二天就抄到小陈庄。陈老六家已经抄了一回,是个空巴拉,也要包包渣。刘韬立即收兵回城。刘仙舟第一句就问,高陈二犯捉到了没有?刘韬说,别的事都办妥了。只是高陈二犯脚底板抹了油,溜的快,没有抓到。
大叫驴刘仙舟骂道,饭桶,窝囊废,你哪件事都可以不办妥,唯独捉拿高陈二犯不能不办妥。刘韬无言。刘仙舟沉吟了半天,有了主意。于是,下令画影图形发布告,通缉高、陈二犯。
一时,昌滦乐、卢抚迁,长城22县、天津、北平车站码头到处都贴着通缉高敬远、陈六人的布告。并指令各县抓紧盘查行人,早日捉拿二犯归案。
通缉令传到肥如县衙。县知事张培德立即升堂,指令警察局长赵毅荪按图影捉拿二犯。赵局长,40多岁,人称赵大牙,牙大却咬不动黄瓜。他答应着抓紧查办,他说,据查,近日,木头村鹿家二小子聚众滋事,图谋不轨,他家常有生人来往。
县知事一拍惊堂木大喝,这等要案,此时不办,等待何时?你必须亲自抓来审问。
赵大牙揉揉睡不醒的昏花眼,带着亲信到古月坨警察分局集合了十几名警察,清晨向木头村袭来。
早晨的木头村静悄悄,千百万年来人们听惯了滦河水流淌发出的哨音。有声似无声。
帮工怒蛙老三起床先为客人送热水。他迈进东跨院,见高团总的保镖王殿在院子里走拳。他打招呼说,王先生早。王殿说,你也早。他见老三平时也腰里掖着喇叭说,全肥如人都称赞你是京东第一吹,那天在庙会上吹的那曲子还在我耳边转悠,那可是真叫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老三说,我就像抽大烟的犯瘾,有这口累。京东有八大吹,沈德、王福才叫第一吹,我给他们提鞋都不够格。
王殿说,不要客气,再吹一曲如何?
老三摇头解释说,这唢呐可不能随意吹,鹿先生给我规定,朋友来了,吹迎宾曲。黑狗子来了,吹丧谤曲。有高兴的事,吹秧歌曲。有心烦的事,吹慢板。
王殿和老三清晨论道,双峰驼高老蔫儿走过来听得如神,感叹不已,自言自语,闻道别有洞天,真是生铁补锅看各人的手段。鹿先生可是个精明的人,恨相见晚矣。
怒蛙老三跟高老蔫儿打过招呼就拎着水壶到西院送水。老太太嘱咐,老三哪,这些天风声紧,你可要多长眼。老三说,我都八只眼了,答应着去了。儿子鹿地进来道早安。一家人集齐了用早餐。小花猫绾起尾巴蜷拢在老太太身边把嘴埋在胸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呼噜。老黄狗弹起爪子刷刷地搔痒,然后,向餐桌上投去祈求的目光,希望得到主人的恩惠。
鹿地边吃边说,妈,夜个儿商量的事中不中?
老太太叹口气说,咳!养活你一场,你还没报答我呢,反倒光花我的钱。
鹿地说,妈,把家里的大骡子卖了,换成小牛,省草省料,又下来一笔钱,妈,你这就是为抗日捐款。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么。这两样你都有。
少夫人云雀茹嘴巧人称山云雀,她笑笑说,你呀,给你个棒锤就当针'真',妈那心思,换个小牲口能下来几个钱?妈是想卖几亩地。
鹿地乐的后脑勺子都裂了。
一家人正说得起劲儿,忽听老三吹起唢呐,一曲呜咽的丧谤调报告有敌情。
从古月坨杀来的十几名警察堵住鹿家大门,劈哩啪拉把门砸得山响。手足无措的鹿老太太拿东忘西。急中生智的云雀茹打开屋里的六个米缸中的一个缸盖子,叫鹿地跳进去躲藏。想走却来不及了的鹿地只有如此一藏了。他说,快通知东院的躲一躲。说罢就跳了进去,云雀茹刚把缸盖子盖上,警察就闯了进来。云雀茹若无其事,给婆婆装了一袋烟,在火盆里点燃,用衣袖擦擦烟袋嘴,递给婆婆,稳稳婆婆的心。她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小花猫惊醒了,直翘着尾巴跳到窗台上发怒。老黄狗对着警察呲着牙发出哼哼的警告。
凶头凶脑的警察们进屋搜查,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长得像个歪不楞的警察局长赵大牙拿着马鞭子敲打个个米缸盖子。那敲打声就在鹿地的头直上山响,在老太太心里扑腾。
老太太说,请老总们坐下喝茶。云雀茹乘机通知东院,忙说,我去烧水。
赵大牙拦住云雀茹,拿马鞭子一指老太太问,你儿子哪去了?
老太太说,我有两个儿,一个当保长,一个在外做生意。老总,你问的是哪一个?
赵大牙把鹿家人都聚拢来,举着通缉令上的高陈画像,如同王八瞅绿豆,一个个地对照辨认相看,没有一个对上号的。赵大牙的目光落在饭桌上,发现多了一个饭碗,吼道,给我搜。
警察们七手八脚,砸门挖墙搜幔子,掀开一个个缸盖子。鹿地还是没有躲过警察按着窝地搜查。他被警察们拉出了米缸,绑上双手,簇拥着带走了。
一家人老的小的哭号着追到门外。老黄狗扑上去一口咬住赵大牙的袖子。讨好局长的警察开枪打伤了黄狗。枪声传到东院。
西院发生的事,东院听到唢呐声就有了防备,并暗中侦察,枪声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狮子座王殿说,十几个警察不堪一击。双峰驼高老蔫儿说,不,不能在鹿家动手。他拉过王殿、陈龙、陈虎悄悄说,如此这般行动。王殿他们立即越墙飞出鹿家而去。
警察们押着鹿地奔古月坨走来。临近一个坟地之时,三个蒙面的汉子从坟地里蒿草丛中吊儿郎当地走出来,拦住去路。
赵大牙在马上横道,咋的?胆敢拦劫官差,摸摸你长几个脑袋?
一个蒙面汉子说,我们是三营长的人,本来鹿家的票是我们的,你们抢了先。常言说,见面分一半。鹿家是大户,这个票至少五千块,一半是两千五。拿出两千五来,放你们过去,不然,把人留下。你们是要人还是要钱?
赵大牙说,吆喝,三营长不过是河套里的土匪,能把我的老尜咬俩印咋的。两样我都要。他正要掏枪,蒙面汉抬手一枪打断了赵大牙的手指,他一抖手枪掉在地上。另两的蒙面汉也同时开枪打掉了警察手里的长枪。警察们都吓傻了,起了一身鸡皮栗子,扑通扑通跪下求饶。赵大牙一见遇上了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滚下马来,闹个仰八叉,又一骨碌爬起来就便跪下磕头作揖说,全归你们,我一样也不要了。只求大爷放我们回去。
一个蒙面汉说,还算你们知道眉眼高低,回去告诉你们县长张缺德,到滦河套里找我们。
赵大牙说,不敢,不敢。
蒙面汉拉下一支支步枪的枪栓,缴获一支手枪,一匹马。放警察们走了。
蒙面汉摘下面纱,原来他们就是王殿、陈龙、陈虎。鹿地十分感激。王殿扶鹿地上马,凯旋木头村。
鹿家人都在门口迎接。老三吹起欢快的唢呐曲《句句双》。
高老蔫儿说,鹿先生受惊了。
鹿地说,看来家里也不能久留,进屋合计合计。
鹿家、高、陈三股三代人都挤在鹿老太太房里。老太太说,感谢高团总、陈会长救了我儿子。
高老蔫儿说,都是吃了我们的连累,说起来心里讨愧,老太太受惊了。
老太太说,高先生抬举我了。我是儿多孽多,受惊惯了,吃不得福德,拿好话填委我,我就识局了。
鹿地说,你们都是抗日救国栋梁之人才,可惜,我不能留住诸位,这可真是人留天不留,在天津我有一位朋友叫姚楚人,他正在组建华北人民抗日武装自卫会,国母宋庆龄出任名誉会长。诸位投奔他,定能显示才华大展宏图。我给写信介绍。
陈老六说,这个主意好是好啊,只是……
鹿老太太笑笑说,我明白大侄子的心思。你的老妈就留在我家。有我吃穿,就有老姐姐的吃穿。你们腿脚利索的都去吧,去办大事情。
陈老六说,我们在府上打扰数月,今日老夫人申明大义,真令我五体投地,请受晚辈一拜。随之,陈龙、陈虎也都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云雀茹拉他们起来说,都是一家人么,用不着这么多讲究。快起来,快起来。
高老蔫儿说,少夫人说的极是,都是一家人么,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鹿地怕旱路多险,吩咐老三备车送客人们到海边,走水路去天津。
一日,双峰驼高老蔫儿,南国象陈老六以及狮龙虎等五人告别木头村顺利达到天津卫。在法租界康泰路找到了鹿地介绍信上的地址。敲门,女仆开门问道,先生们好!请问,你们干吗?
高老蔫儿递上文书,女仆拿进去告曰主人。不多时,女仆传话,有请。五人鱼贯而入,进入一个老大老大的房子里,人家称客厅。他们从未见过沙发、地毯,心痛这样的珍贵毛料子用脚踩着不敢伸脚。女仆端来咖啡款待。沾沾唇,又苦又涩,惊叹这人家平常就喝汤药健身。一个时辰过去了。女主人慢条斯理地从大厅的楼梯上走下来,飘来一阵香水味,坐在他们的对面怎着脸问道,哪位是高先生?
高老蔫儿欠身说,在下高敬远。这位是陈会长,那位是王殿先生。
陈老六说,鄙人陈六人,这两个是犬子,大龙、小虎。
他们都立着表示礼貌。
女主人说,欢迎各位莅临寒舍。你们投奔的姚楚人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他外出办事,晚上才回来。请晚上再谈。暂在寒舍安歇,小香。
女仆应声到来。
女主人吩咐,给几位先生腾出几间下房。
女仆应声道,几位先生随我来吧!
高老蔫儿、陈老六一行在天津暂有了安身之处,不免挂念鹿地一家。
送走了高、陈一行的鹿地也准备离家北上。夫人云雀茹为他打点要带的东西,就要分手了,彻夜未眠。鹿地又提起卖地的事。
云雀茹叹道,卖地,妈是舍得。上次你在天津蹲大狱,妈二话没说,就卖了十几亩好地。我们娘几个过的啥日子?那还不是可着头作帽子。指望着亲戚朋友添一把,可是,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人家屁也不给放一个。敢情你好,一拍屁股走了。我呢?一大家子人伸手向我要吃要穿。眼下就剩这点地了,还卖,妈为儿子啥都豁出去了。可是,你要为我想想。
夜深了,从上房传来鹿老太太的咳嗽声。
云雀茹说,妈还没有睡。妈都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