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脾气随和,可几天几夜没睡好觉,整个人都快冒火了。
生气了!
予月用力放开捂住双眼的手,张开眼,两三个鬼兄弟不怀好意地把她围在圈圈里,他们拿把刀子同时往自己胸膛剖去,把里头的心给掏挖出来,当着她的面,将心脏切成一瓣瓣,像吃橘子似地放进嘴里咀嚼。
真恶心,她好想吐,可她通自己两手叉腰,张扬怒容,打算用一阵大吼大叫把鬼给吓走,可是咻地!他们通通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有人在洒黑狗血吗?还是厨娘剁公鸡头,他们闻到血腥味,一古脑儿给吓跑?
但菜饭都要上桌了,现在才剁鸡,容人要吃什么?
予月想不出个所以然时,便听见大哥、二哥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转身,她看向门口。
予祥、予恩领着擎曦进门,他们匀肩搭臂的,叽叽喳喳不知在聊些什么,但看来聊得挺高兴契合。
难道那些鬼害怕的是不,绝对不是大哥、二哥,上回哥哥们在,他们一样在自己身边嚣张,所以是他?
予月瞠着大眼蜻,盯位擎曦不放。为什么鬼害怕他,是不是他在身上戴什么高僧的加持物?不对啊,阿爹、阿娘在她身上戴了一堆,哪个有用?
擎曦本来没注意到小丫头,不过被人盯着看,还看得那么专注,再没感觉,神经未免太粗,他抬头看了眼,这一眼,让他忍不住笑开。
因为她的眼晴又圆又大,像两颗大钮扣镶在布娃娃脸上,她的脸很苍白,白得像生病似地,可是嘴唇却红得娇艳欲滴,看起来很健康,真是奇特的组合。
说她可爱吗?瘦巴巴的丫头,想捏捏脸颊都找不到肉,怎么可爱得起来,说她漂亮嘛,他在京城里见过的美女如云,她就是想插队也排不上名,何况是身量眉目都还未长开。
但她很耐看,让人看过一眼后,还想再看,看得视线舍不得离开,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透露出一股不似她这个年龄的聪明灵气。
予恩注意到两人对祝,笑着对妹妹招呼,“予月,过来。”
她乖乖走到哥哥们身边。
“他是贺擎曦,打京城里来的,他很聪明哟,也见识过许多咱们没见识过的东西,有什么事你尽可以问他。”
“擎曦哥哥好。”
予月一笑,莫名其妙地,擎曦感觉自己整颖心都甜了起来,他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就是看着她、转不开眼晴。
她也在看他,但必须仰起头才看得着,他很高、眉毛很浓、眼晴很黑很深,像不见底的井水似地,他的鼻子很挺、嘴巴很好看,他是个比哥哥们还要好看很多很多的大哥哥,他总是在笑。
她抿起嘴,偷偷窃笑,因为她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坏狐狸。
擎曦不明白她的笑,只是摸摸她的头。她真的很小,都八岁了,个子才长到自己的腰。
“予月,初次见面,这送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她,不是什么昂贵东西,他喜欢的是它的质地和雕刻,这块玉雕成太阳的形状,而太阳里头却雕起一个弯弯的月牙儿。
“谢谢擎曦哥哥。”
予月收下礼,把玉戴上、摆进衣领里头,玉刚从他怀里掏出来,贴在她胸口,暖暖的,很舒服。
四个孩子还在阶前说话,后羿已领着贺秦和贺老太爷进门。
他没想到贺家会这么快就递帖子拜访,更没想到看到贺家老太爷的名号,阿娘会乐得阖不拢嘴,不但催促下人把屋子里外彻底打扫一遍,还忙着张罗菜色,准备办一桌丰盛菜肴请贺家祖孙。
是啦,看过名帖后,他也明白阿娘的行为并不奇怪,这贺老太爷别说在他们临州,就是在全大周王朝都有名得很,之前,他还当过司天监的大人呢。
听说当年,几个皇子相争帝位,还是贺家老太爷观天象、帮助当今皇上一把,才让皇上的龙椅给坐稳当,这些年皇帝南巡,哪一次不是住到贺府里。
贺老太爷虽然已经从官场退下来,但大儿子贺章还留在司夭监,三子贺秦又是朝中二品大员,留在临州老家的二子贺铭、四子贺谨都是赫赫有名的相师,再没见过世面的人也晓得,想请贺府的爷们看风水,可不光是银子的问题。
贺老太爷走进内院,一眼就瞧见予月,他向前几步、弯下腰细细审视她的五官眉眼,久久不发一语。
贺家盛名在外,后羿见老太爷这般瞧着自己闺女。难不成他瞧得出女儿的八字命理与旁人不同?他静静站在一旁,不多言语。
“小丫头长得真好。”好半晌,贺老太爷直起身,对后羿说:“能不能把丫头的八字给老夫瞧瞧。”
能得贺家老太爷这句话,可是千金难求的啊,尽管他对贺秦不满,却也是满脸笑容,把人给迎进去。
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大人一桌,几个小孩也一桌,用过饭后,孩子们散了,撤下席面,大人们端着一盏茶慢慢聊着。
后羿的阿娘入座,笑盈盈说:“贺老太爷,您大驾光临,实在给足我这老太婆面子。”
他也是满面笑意,回道:“老夫人说什么呢,后家是良善积福之家,能导与你们交上情谊,老夫求之不得。”
贺老太爷这般人物,说话竟然如此亲切谦逊,逗得后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
“老太爷是何等身分,是咱们高攀了。”
“老夫今日既然都来了,不如多言几句,老夫人听听、做些参考,好不?”
求之不得呢,她还不晓得怎么开口,问问她几个孙子的未来,没想到人家居然肯说,哪有什么好不,自然是点头道好。
“还望贺老太爷多说上几句。”
“实话说,几年前老夫就见过后老板,依照后老板这样的面相与脾气,应是夫妻缘薄,怕妻子娶过门不足五年便要早逝的,能得一子已属难得,并且,此生顶多能开间铺子、勉强图个温饱,再多的恐怕不成。
“可既是如此,为什么后老板的生意会越做越大,妻贤子孝、福德国满?此事令老夫着实不解,后来从儿子口中寻知沅沅嫁进后府,这才忧然大悟。
“贺孙两家是故交,沅沅打一出生,我就为她批过八字,她的名字还是老夫取的,她的命格中有贵夫、贵子,是个极有帮夫运的女子,可老夫不解的是依后老板的运道,怎么能娶到沅沅?还望后老板别见怪,可否告知老夫,在碰见沅沅之前有否做过什么好事?”
后羿和母亲相视一眼,惊讶于贺老太爷的功力。外传之事半点不夸张,贺家老爷们果然各个身怀本领。
才说了那年后羿辞工返家,准备好好合计怎么开间铺子当老板,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一个饿死的乞丐,往来过路的人多,却没人停下脚步看看,顶多是一句秽气便拧着鼻子走开。
他见了着实不忍,买张草蔗把尸体给带回家,又连夜砍树、制口新棺,把人给葬下,才过几日,就碰到人口贩子在卖孙府丫头。
后老夫人把当年事给说了一遍,贺老太爷连连点头。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的例证呐!那时他不就是看准了沅沅的命格,早早就给她和秦儿订下娃娃亲,谁晓得孙家会遭祸天门,他使尽法子四处寻人却总是阴错阳差。
一个好端端的准媳妇却嫁进棺材店,人呐,枉他有千百谋算,却算不赢老天大笔一挥。
命由天定,运随心转,一个善意念头,扭转了后羿一生的际遇。
“这就是了,好人总能得到好报应,若我没猜错,这几年后老板的生意能做得这般大红,定与你的小女儿脱不了关系。”
贺老太爷出言,又让后家人一惊。
女儿能见鬼的事儿,他们瞒得严严实实,这些年帮女儿到死者家里带信,也不敢用后家棺材铺的名义,没想到,人家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想瞒也瞒不过去。
没把话说开,贺老太爷只是笑笑说:“令千金的命格是好的,只不过八字轻、身子又与常人不同,日后得找个八字重、命中带火的丈夫才能镇压得住,否则不是夫死便是家败,因此日后选婿,后老板要特别注意。”
“是。可这样的人多吗?”孙沅沅急问。
“不多,老夫看过的生辰八宇数万份,只瞅见一个。”
“谁?”后羿直觉问。不会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子吧,等他家女儿长大,对方不早成白骨一堆。
“你们方才瞧见的,我的孙子贺擎曦,他一出生便全身通红,从头顶到脚底心处处发热,吓得产婆大叫不好,老夫对照他的八宇命格掐指一算,算出来那家伙前世是颗太阳,也不知道是惹了谁的眼,居然被一箭射下来。”他意有所指地向后羿瞟去一眼。
后羿没听过这个传说,孙沅沅倒是在书上读过。但有这么巧合吗?
当初她听闻丈夫姓名时,心里只觉好笑,还想着那位替丈夫取名字的相士真是戏弄人,却怎么都没想过他与那个传说有关。
难不成,前世丈夫害了擎曦一命,此生便得还人家一个女儿?
孙沅沅从小时候起便与贺老太爷感情好,她深知老太爷的脾气性格,是宁可不说也绝不胡说的。所以擎曦高举朝阳,是这个意思吗?
第五章
后羿不懂贺老太爷的意有所指,却道贺家当年运气不济、抢输了媳妇,想从他女儿身上找补。
这个啊,想都别想!女儿可是他的命根子,若他们家有孙女想嫁进后家,还有得谈,反正他儿子多嘛,但前提是——不是贺秦生的。
他压下满心不悦,强笑道:“予月丫头年纪尚小,先不谈这个。”
贺老太爷觑了后羿一眼,还能不明白这男人在吃醋,吃他娘子和秦儿的醋。
怎会这么小心眼?
他与沅沅已经成亲多年,况男有婚、女已嫁,两人都是书香门第、礼仪之家,再怎样,也不可能弄出惊人动静呐。
果然是心小眼小的“后羿”,难怪嫦娥宁可碧海青天夜夜心,也不教这男的长命百岁、永世不灭。
贺老太爷笑笑,也不多勉强,反正时日方长,总有一天会见真章。
转开话题,他问:“方才后老板提及,想让儿子当官?”
“是啊,我们老大、老二机灵得很,念书又挺有一套,前几日放榜,两人都高中秀才,我想让他们从仕途,不知道成不成?”
贺老太爷心底暗自叹气。秀才没有人会用“高中”来形容的,又不是进士,不过由此可见,后羿对这两个儿子的重视,日后得让擎曦与他们多走动,热络热络彼此感情。
“走仕途未必比营商强,不过后老板有这层想法的话,不如考虑把后家老太爷的坟给迁葬到孙老太爷一家人旁边,那块地,是我花了好一段时日才相中的风水宝地,能教子孙代代出状元,只不过如今孙家没了,老太爷若是愿意,过继一个孩子给孙家,我想两家老太爷都会好好庇佑自家子孙。”他沉吟半晌后,说道。
这天,几个大人在屋子里谈很久,直到天快暗下,贺家人才返回府宅。
后羿、孙沅沅和几个孩子送贺老太爷祖孙上了马车,想起擎曦不久后就要回京城,予祥、予恩有几分依依不舍,约定这两日有空再见上一面。
在马车上,贺老太爷做出让人大吃一惊的两个决定—一是贺家将举家搬迁到后家隔壁。二是过完年,贺秦领着妻子和几个小的回京,将擎曦留在临州,常侍祖父膝下。
没人能理解贺老太爷怎会做出这等决定,直到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