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瑶就是那样的自信,她知道何贵嫔不敢供出她来,因为她的手上,且不说有何家的富贵,还有有着何家千百条人命。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何贵嫔,只盼望她能够识时务的揽下一切!
何贵嫔早已心死如灰,是啊,自己犯的罪何尝不是件件死罪,皇后她并没有诬陷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个法子逼迫自己承认罢了。
她只是没有想到皇后最后竟会这样丢弃掉自己。
就算洗脱了巫蛊之术的罪名又如何,皇后既然出手,还会放过自己吗?她定会将自己切实谋害静贤妃母子的事情抖落出来,横竖全是死。
或许当初自己,不该接受娘家的安排嫁入帝王家的。
自己不是那才貌双全的段珍妃,没有那个本事,在太后面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臣妾,没有做过此事”,皇上就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君王又何尝不薄幸?
何贵嫔她如今只盼望皇后能够保全他们的家人。
她突然听见苏玉瑶这样说:“若你如实招来,皇上仁德,定不会牵累何家。本宫也自会善待你的家人!”
“臣妾认罪。”何贵嫔突然发抖的双手恢复了震惊,唇边竟微微一笑。
她继而缓缓开口:“是臣妾嫉妒静贤妃位列一品妃位,甚至能替代皇后娘娘掌管六宫事宜,又不满静贤妃对臣妾指手划脚,更是嫉妒静贤妃孕育了皇二子,臣妾自然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选择了不折手段。”
“皇上频频夸赞皇二子沛曕聪颖,臣妾私心想着,若是沛曕死了,那臣妾的儿子是不是就可以多几分当太子的机会呢?”
说到这里,何贵嫔更是恍然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巫蛊之术如此有效,先是沛曕失足落水而亡,而后静贤妃就疯了”
允毅听着,拳头紧握,目光森然,“贵嫔,你真不愧是为何仲的女儿!”
瑜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泪流满面,视死如归。这个女人便是杀死沛曕和弄疯静姐姐的女人,她没有办法同情她。
她下意识地看一眼,正站在允毅身旁的凌妃。看着她处之泰然,却表情凛然。瑜江是知道凌妃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当所有人都以为凌妃和苏玉瑶处在对立状态时,凌妃早已经一脚迈上了苏玉瑶的船。
允毅厉声道:“儿子?且不说你怀的是否为男儿,单凭你的私心却害得朕失去了至亲!”
何贵嫔对他觉得亏欠,对他更觉得对不起,每当她想起她的双手沾满了沛曕的鲜血,她何尝不是受尽煎熬?
“是臣妾愚钝,信错了人,搭上一生,”她眼泪肆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妾愿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皇上的怨。”
允毅沉声,只觉得万般可恨,“朕以为你与旁人不同,至少本心是好的,可惜朕看错了你!你行巫蛊之术,甚至造成了这样的伤害,朕没有办法不办你!”
“臣妾害得皇上饱受丧子之痛,皇上若是赐臣妾死,臣妾都绝无怨言。”何贵嫔一字一顿,话语间全是真诚。
这句话她不是为了苏玉瑶说的,她是真心对允毅所说。
“既然你已承认你的罪过,自是好的。朕许你待产,等到产下皇子之后,朕会将你交给顺天府,再听候发落!”允毅不再看她,侧过了脸。
何贵嫔并无所动,只是惨然一笑,好像是在回忆,“臣妾能入宫侍奉皇上,原本以为是臣妾之福,怎奈臣妾终究福薄,竟落得如此下场!”
“皇上,臣妾其实很羡慕静贤妃,也很羡慕珍妃,但臣妾的心,早已经绝了。”何贵嫔说罢,突然踉跄起身,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都看向她。
她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对着允毅突然凄厉一笑,“臣妾无德,自问不配为皇上孕育皇嗣!”
瑜江心一突,只觉得要不好。只见何贵嫔凝住一处,最后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既然你答应,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
众人还未回神,她突然奋力的冲向了十步开外的木柱上。
在众人的惊呼下,只见红色的液体顺着何贵嫔白皙的额头流下,惊愕了在场的所有人。她当场咽了气,一尸两命。
这一刻,瑜江恍然记起,那年何小媛马上英姿,清纯大方,娇俏可人,可是后宫磨平了她的纯真,只剩下了尖锐和极端。
瑜江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呵,这也算得假借旁人之手,报了静姐姐与沛曕的仇了吧。
而允毅终究是冷眼看着,最后痛惜的闭上了眼。没有人看到苏玉瑶唇边残留的笑意。一石三鸟,她似乎是赢了。
☆、云淡天长(二)
这个夏天终究无法太平。皇城内一连事出,宫墙内皆是气氛凝重。
梁坤宫内。钟太医把完脉后,瑜江才再次端起人参粥,慢慢地喂静贤妃吃完。她问道:“静姐姐的身子如何?”
“回娘娘的话,贤妃娘娘的身子无碍,不过失魂症的话,着实不能强求。”钟太医如实回道。瑜江点点头,放下碗,用丝绢细心地替静贤妃擦嘴。
她面无表情,再问:“本宫叫你查得的事情如何?”
钟太医闻言,先是神色一凝,最后才缓缓开口:“微臣查过了为贵嫔娘娘把脉的太医,发现贵嫔娘娘一直是夏太医跟进的。”
瑜江不语,钟太医斟酌半晌后,继续说:“怕是夏太医瞧出了贵嫔娘娘的胎像,才使得贵嫔娘娘如此确定自己孩儿的性别。”
她只是看了一眼钟太医,笑道:“钟太医尽管直言,你我都不是生人。”
钟太医这才将话说出了口,“微臣私下检查了贵嫔娘娘的遗体,发现,发现贵嫔娘娘的胎儿手脚皆以成形了,不过,不过是个小公主。”
瑜江闻言,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那此事,你如何看?”
“夏太医医术精湛,按理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钟太医思忖半刻,低声道:“怕是有人蓄意误导。”
瑜江轻笑一声:“难怪阿爹如此欣赏你,就连皇上也十分之重用你,钟太医的能力果然不俗。”说罢,她取过就近的梳篦,为静贤妃梳发。
钟太医道:“是珍妃娘娘缪赞。”
“今日之事钟太医万万不可对外提起,只说是来请平安脉的。”
“微臣遵旨。”
待钟太医走后,瑜江一壁为静贤妃梳发,一壁对她说:“她先是借何贵嫔的手除掉沛曕,且不说扫除了皇长子的劲敌,又如此轻易地除掉了静姐姐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再是误导了何贵嫔,让她以为自己身怀龙子,利用了何贵嫔的爱子之心去夺嫡,这样一来更是直接甩掉了她和她的腹中之子。”
瑜江突然将梳篦握得紧紧,叹声道:“是非黑白颠倒,苏玉瑶她好巧的算盘!”
静贤妃如今什么都听不懂,只是抱着花瓶傻傻的笑。听到瑜江的话,静贤妃回头冲她咧嘴一笑:“妹妹,陪静儿吃饭,陪沛曕吃饭,好不好?”
瑜江对着她温婉一笑,再替她绾了堕马髻,道:“妹妹一直都会陪着静姐姐和沛曕的。”
瑜江走出了梁坤宫,看见月色极好,突然就想起了允毅。犹豫半晌,她还是搀了花梨的手一起去了明仁宫。
罗有多站在门口,看见珍妃来到,有些讶异。瑜江见状,只是问:“是谁在伺候皇上?”
他不敢怠慢,说:“是汉香宫的林美人。”瑜江听到这个名字一愣,想了片刻,却还是没能想出她的模样来。
瑜江微叹,“既然皇上有人伺候着,本宫走了便是。”
正欲转身,只听见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怨气表露无遗。瑜江不由淡笑地打量起她来,而林美人没向前走几步,就看见了珍妃站在自己的跟前。
林美人一惊,连忙跪下来,“汉香宫贵人林氏参见珍妃娘娘。”
苏玉瑶为了充庭后宫,亲自为允毅选拔的一批秀女。这个林美人便是其中之一。
瑜江笑意盎然,“妹妹快起。”
林美人又何尝不知道珍妃的圣名,瑜江一句“妹妹”让林美人受宠若惊,她忙道:“谢珍妃娘娘。”
罗有多见到林美人出来,正要进去听候皇帝吩咐时,却突然被林美人叫住,她说:“罗公公不必进去了,皇上叫我转告公公你,去请珍妃娘娘来。”
瑜江走入殿内的时候,允毅正坐在软塌上读书,羸弱的灯火下,他的双眸尤为深邃。
她缓缓走到允毅的跟前,素手抢过了允毅的《春秋》。允毅一愣,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跟前,含笑着的瑜江。
允毅难得赞他一句:“罗有多这回跑得倒是不慢。”
“才不是!”瑜江的脸庞上显露出了十分的得意,“是臣妾自个儿来找皇上的,跟他可没有关系。”
允毅拉过瑜江的手臂,笑看着她,问道:“瑜江怎么知道朕想见你了?”
“因为,”瑜江莞尔一笑,“臣妾跟皇上心有灵犀啊。”
瑜江丢下书籍,用指腹轻轻抚过允毅的眉心,语气略微心疼,“臣妾不愿看到皇上这个样子,臣妾喜欢皇上是”
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欲要为允憬抚平眉心时的场景。
瑜江努力恢复平静,“皇上不要再蹙眉头了好不好?臣妾喜欢皇上是笑的。”
可是允毅没有回应她,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自瑜江停顿开始,允毅就这样看着她,仿佛是要看透她一样。终于,他还是笑了笑,说:“朕会的。”
是她错了,她不该想到不该想到的人。这一刻,瑜江哪里还敢再胡思乱想,她蓦然闭上眼睛,倾头就吻了下去,然后咬住了他的唇。
这一年,皇城没有办过盛大的宫宴。中秋那日,只是设置了简单的家宴,没过两个时辰的光景也就散了。
在允憬和司徒如仪正要出宫的时候,罗有多从后面远远的叫住了二人,“七王爷请留步,王妃请留步!”
允憬驻足,回头见到是他,便问:“罗公公有何事吗?”
允憬带着司徒如仪还未走至品竹台,远远就看见瑜江提着宫灯走上了台阶,然后坐在了允毅身边,对着他嫣然一笑。
他突然想起了司徒如仪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珍妃娘娘还说羡慕妾身与七爷恩爱,殊不知自己也是深受丈夫的疼爱。”
而他更想到的是皇城内发生的种种事情,对瑜江、对皇兄而言,允憬在那一瞬间是不忍的。他不知道皇兄如今是多么的焦头烂额,也不知道皇兄正在受到的是什么伤害。
可是允憬同情不得,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使然。
想罢,他已经走到了品竹台。允憬携司徒如仪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兄。”
瑜江见到二人来时,才知道允毅是设了四人宴。
“中秋月好,皇上又想痛饮一场了不是?”瑜江笑问皇帝,而允毅则是压低了声音,微微附在她的耳边,“珍妃你知朕便是,拆朕的台做什么?”
听到允毅如是说,瑜江不禁觉得好笑。
不曾想这一幕真真的落在了允憬的眼中。
其实瑜江不知道,每每这样的宴席,允憬都无不被迫地看着,她和允毅和如琴瑟的模样。那样的感觉,如同瑜江接受不了看到允憬和司徒如仪并肩而行的感受。
只饮了三杯,瑜江就借着不胜酒力这个由头告退了。
她并没有带花梨或者是红芳出来,她只是一个人。在漆黑的永巷中走,她丢下了宫灯,死死地用双手抱住自己,她只是讨厌自己。
她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