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儒学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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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儒学批判-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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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的表象之另一面相。”

    基于上述认识,牟宗三认为,对物自体的认识并非知识问题,而是道德伦理上的事情。康德所看到的只是物自体的消极意义,而没有看到它的积极意义。他说:“如果物自体,我们意谓一个东西当它不是我们感触直觉之一对象,因而也就是当抽去我们的‘直觉之’之模式时,这便是‘物自体’一词之消极意义。如果我们理解它是一‘非感触直觉’底一个对象,则我们因此就预设一特种的直觉模式,即智的直觉的模式,此种直觉不是我们所能有的,而我们甚至也不能理解它的可能性。(如果我们这样理解物自体时)这便是‘物自体’一词之积极的意义。”

    ②

    ①牟宗三:《智的直觉与中国哲学》,第101页,台北商务印书馆1971年版。

    ②《智的直觉与中国哲学》,第1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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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只有凭着“智的直觉”

    ,才可体察到物自体的积极意义。此种积极意义就是物自体的道德蕴蓄。依此,牟宗三提出一个命题:“德行优先于知识”。

    ①他认为,人生而在“存在”中,在“行动”中,必同周围的世界相接触,故而有见闻之知。

    但是,人所首先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德行和品性。

    因为,人的行动,首先必须考虑他的行动在“实用上”的妥否,继而马上就得考虑“道德上”的妥否。前者是能力问题,后者是德行问题。能力不及,不必是罪恶,而德行不及,则容易产生罪恶之感。

    所以牟宗三说:“人首先所意识及的是德行;对于德行加以反省以求如何成德而使心安,这亦是首要的问题,而且亦是最易为人所首先意识及者。故即使是求知,亦是首先求这种知,此即宋明儒所谓‘德性之知’。”

    ②

    需要指出的是,牟宗三并不否认康德所给予物自体“消极意义”的意义。在他看来,康德关于现象与物自体的区分,其中含有“最高而又最根源的洞见”。这就是,康德给科学知识划出了一个界限,打破了科学万能的神话。我们知道,新儒学思想家不管思想如何相异,在反对科学主义这一点上却是共同的。而牟宗三的不同之处是,他不是完全借助于中国传统的心性之学,也不是仅仅靠本世纪西方人本主义思想家的反科学主义思想,而是从康德哲学入手,借助其精严体系,试图抽去科学主义的釜底之薪。

    但是,他又指出康德的不足。

    因为在他看来,物自体属于价值世界,它作为伦理本体不只

    ①《现象与物自身》,第22页。

    ②《现象与物自身》,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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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儒学批判93

    是消极的,而是积极的,真实的,能够“呈现”

    、“朗现”的。

    因为,物自体也就是一个意义世界和生命世界,是最终决定和统摄现象世界的世界。

    (二)德性之知与中国圆教牟宗三拿康德做文章,目的在于为儒家的心性之学证立形上根据。

    为儒家学说证立形上根据,在现代新儒家里面并非始于牟宗三。早在梁漱溟那里,就作过这方面的努力。但梁氏的工作做得粗糙,缺乏足够的理论深度。在这方面,贡献最大的是熊十力。然而熊氏的体系虽曰精严,但在内圣与外王的关系上,却显得欠缺。他只是强调儒家精神的刚健之德,生化之妙,至于如何从中开出外王来,以及儒学中的外王是否适宜于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却谈得很少。牟宗三的道德形上学基本上是接着熊十力讲的,或者说,是在熊十力的基础上对熊十力的补充。

    首先,牟宗三指出,道德形上学并非道德哲学。

    为此,他对“道德底形上学”

    (Metaphysics

    ofmorals)与“道德的形上学”

    (MoralMetaphysics)作了区分。前者是对道德问题的形上研究,即人们通常所说的道德哲学,它的研究对象是道德问题,而非形上学本身。

    后者则是以形上学本身为主,从道德的进路切入宇宙的本源,直开生命价值大门。这是一种有别于西方哲学的形上体系。西人言本体,或取知识论的进路,或取宇宙论的进路,或取进化论的进路,或取实用论的进路,都只能说明“现象之哲学”概念,而不能打通道德实践与宇宙本体之关节。虽然康德作为“唯一例外者”

    ,曾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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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3新儒学批判

    从道德的进路切入本体论与宇宙论,但不成功,没有能够实现“应然”与“实然”的统一,所以也只能成就一“道德的神学”

    ,而非“道德的形上学”。

    康德之所以不能证成“道德的形上学”

    ,依牟宗三的理解,是因为康德不承认人有智的直觉,故而将人囿于有限的范围内。康德虽言实践理性的优先性,但此种优先性并未得到具体的落实,所以“他不能言德性之知”。而牟宗三认为,“吾人由道德开无限心,由无限心说智的直觉,故本体界可朗现。”

    可见,在牟宗三这里,智的直觉于“道德的形上学”的证成是关键性的环节。

    前文说过,牟宗三十分欣赏康德关于现象与物自体的划界,但是在对康德的理解方面,却有一个发展过程。他写《认识心之批判》时,只是从感性知性说起,“未能参透康德的洞见之重大意义”。尔后他重读康德,并把《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译成中文,终于悟到,康德哲学与中国儒家的心性之学“实有接头之处”

    ,确切说,可从康德这里,找到证成道德形上学的思辨路数。他曾写道:“在此译述过程中,我正视了康德的洞见之重大意义,并亦见到知性之存有论的性格之不可废,并相信我能予以充分的证成,此则康德本人所不能做到者,至少其表达法不能使人信服。此中重要的关键即在智的直觉之有无。依康德智的直觉只属上帝,吾人不能有之。我以为这影响太大。我反观中国的哲学,若以康德的词语衡之,我乃见出无论儒释或道,似乎都已肯定了吾人可有智的直觉,否则成圣成佛,乃至成真人,俱不可能。因此,智的直觉不能单划给上帝;人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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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儒学批判143

    限而可无限。有限是有限,无限是无限,这是西方人的传统。

    在此传统下,人不可能有智的直觉。但中国的传统不如此。“

    ①

    那么问题是,为什么在康德看来只有上帝方可拥有“智的直觉”

    ,而牟宗三却认为吾人亦可有之呢?

    这里关键在于对人的理解。因为在康德看来,人是有限的,不可能认识彼岸世界的物自体。而牟宗三认为,人虽有限而又无限。就感性知性方面看,人是有限的;从道德方面看,人又是无限的。

    因为道德实体不仅是道德实践的根据,同时是宇宙生化的根源。这个道德实体便是“良知”。他说:“良知不但是道德实践的根据,而且亦是一切存在之存有论的根据,由此,良知亦有其形上学的实体之意义。”又说:“良知明觉是吾实践德行之根据,就物言,良知明觉即天地万有之存有论的根据,故主观地说,是由仁心之感通而为一体,而客观地说,则此一体之仁心顿时即是天地万物化生之源。”

    ②

    但是,“良知”

    为什么既可作道德实践的根据同时又是宇宙生化的根源呢?牟宗三从两方面回答了这一问题。

    第一,他认为,“良知”就是自由意志,而自由意志是绝对的,无限制的,因而既是道德创造之源,亦是宇宙生化之源。在他看来,康德所谓道德行为也就是依无条件的绝对命令而行动的结果,而“发此无条件的定然命令者,康德名曰自由意志,即自发自律的意志,而在中国的儒者则名曰本心,

    ①《现象与物自身》序。

    ②牟宗三:《从陆象山到刘蕺山》,第241页,学生书局197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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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3新儒学批判

    仁体,或良知“。

    ①也就是说,此本心、仁体、良知,只能是一绝对无限者。如其不然,那么就不可能有无条件的绝对命令,亦不可能有人类的道德行为。进而言之,良知既为绝对的和无限制的,那么它就不仅仅只限于道德一域,而且是宇宙生化的大本大原。

    第二,牟宗三认为,本心仁体的呈现即道德实践,所以人们在实际的道德行为中,便能直接体悟到良心本体的真诚与坦露。这是良知的自立自证,无须外在的规约。也正是从这一层意义上,人才有通向无限的可能。但同时,良知的自立自证和自呈自现,又是道德创造的活动本身。

    由此可知,道德实践与良知本体是二而一的,没有分离和隔碍。又由于心性本体是无限制的,绝对意义上的,故而良知也就是天地之心,因为“成就个人道德创造的本心仁体总是连带着其宇宙生化而为一的”。

    在牟宗三看来,是否承认人可有智的直觉,和是否承认道德实践的形上意义,是中西两方哲学最大的差异。基于此种差异的认识,他将西方的基督教称为“离教”

    ,将中国的儒学称为“圆教”。他认为,耶稣的宗教实践,就是道德实践与宇宙本体分而为二。耶稣对上帝的肯定,即将上帝作为一种己身之外的绝对物来参拜。在上帝面前,世俗的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所以耶稣为救赎世人,才会有舍去自己的生命从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悲剧发生。据此,牟宗三写道:“耶稣的实践是离的,他的教训是离,……因为是离教,

    ①《智的直觉与中国哲学》,第1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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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儒学批判343

    所以世俗与天国是对立的,而不是圆融的和综合的。“

    ①

    与基督教不同,中国儒家的传统精神是尽伦尽性践仁。

    在此种道德实践中,显示的是“仁”这一普遍原则,这一形上的实在。

    “显示出这个实在,即表示在实践中实现这个实在;因而反过来,藉这个实在成就一切实践,使一切实践成为有价值的,积极的,有理想意义的。”

    ②正因为儒家的道德实践是积极的,心物不碍,内外不碍,所以才有“天人合德”的境界,其经典表述就是《中庸》里的一段话:“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牟宗三为了充分说明儒家“圆教”之圆满,又从“执”与“无执”的两层存有论阐发开来。

    所谓两层存有论,即“执的存有论”和“无执的存有论”

    ,前者亦可称为“现象界的存有论”

    ,后者为“本体界的存有论”。

    为了理解此两层存有论的内涵,我们先看牟宗三自己的一段表述:“同一物也,对有限心而言为现象,对无限心而言为物自身,这是很有意义的一个观念。……我们不要把无限心只移置于上帝那里,即在我们人类身上即可展露出。如果这一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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