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从青瑰的面颊上流下,她握剑的手在颤抖: “大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我想要的,只是你,一直都是你,想着咱们可以永远地在一起……”
两人相对站着,相隔不了一丈的距离,可我看着,却感觉,他们俩人相隔极远极远,青瑰为李泽毓付出了一切,但她依旧不明白李泽毓,她不明白李泽毓心底在想些什么?在乎些什么,又不在乎什么。
其实我也弄不懂李泽毓,弄不懂他到底要什么?只觉着他,仿佛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握在手底,他想要权势财富,也想要亲情,但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完美之事?
就象我,既沦为了杀手,便好好儿地做一个杀手,把技艺提高,别让人把自己给杀了,至于家,至于亲人,那便别想着了。
和李泽毓的那一段,在晋宫里边的那一段,是个意外,我和他都应该知道,要把这个意外从记忆中抹去,从此之后,各走各路,可事后想来,我们俩谁都没把这段抹去。
所以,我们俩人弄得这样的凄惨。
“青瑰,你别这么执着……”李泽毓语气疲惫,“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她,使她的娘亲死于非命,这条命,我便还给她!”
青瑰脸色怆然:“大哥,你因为这个怪我?你明知道阿史那夫人会做什么!好,大哥,只要你能答应,答应活下去,等我杀了她,把她该还给你的东西还给你……我愿意替阿史那夫人偿命!”
李泽毓笑了,那笑容有说不出的幸酸与古怪,他喃喃地重复: “偿命?
我怎么舍得让你偿命?”
他那句话随着风儿吹进我的耳里,使我心底微微发酸,他到底,心底还是有青瑰的,到了末了,他才说出自己的心底话,他愿意给青瑰至高无尚的地位,不舍得让她死,既使她杀了我的娘亲,做下了那么多的错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打手
青瑰对他来说,是他的打手,他的利刃,他手里的刀,已经浸入了他的血肉当中,两人再也不能分离。
就象我和楚博,我是楚博手里的一把刀,一把名剑,只是楚博比他要狠得下心来,当我这把名剑要反嗜主人的时侯,楚博便豪不犹豫地折断。
不,我比青瑰好,我没有喜欢上我的主人,而她,不该喜欢上李泽毓。
喜欢上了,名剑将不再锋利。
青瑰眼泪一直往下流: “大哥,咱们俩人,是不能分开的,我明白,你更明白,为什么要让她插在我们中间?你不愿意做的,我来替你,我替你取出她身上该还给你的东西,让她的一部分,永远地跟着你,这不也完成了你的心愿?”
我听得气闷,心底直骂她变态,居然用这样的办法来劝说李泽毓,大声骂道: “青瑰,你自己是个疯子,就要人人都跟着你发疯?李泽毓,你要娶个疯子,是你自己的事,但小心着,别被她发疯咬着了,也成了疯子……”
我骂得语无伦次,到了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师傅扶着我,微微地叹息。
顾绍和叶萧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到了我的身后,顾绍道: “阁主,您别骂了,骂人不是你的专长,杀人才是。”
叶萧沉默地点了点头。
师傅道: “你们让她骂吧,骂出来,或许好受一些。”
他这么一说,我倒真骂不出来了,吞了吞口水,停止了相骂。
李泽毓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更为深邃,他定定地瞧着我,瞧了我半晌,扯着嘴一笑: “不错,我们都成了疯子,永远想着那不能达到的愿望,却老是忽略了身边的美好,我们不是疯子是什么?”他缓缓地转过头去,对青瑰道: “青瑰,你还不明白么,我对她,就如你对我一样,都不能舍弃,无法抛开,青瑰,我们三人……”他回头望着师傅,“你,我,左清秋,骨子里的不是王室冰冷的血,所以,做不到象他们那么无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青瑰默默垂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到了草丛之上,她背转过身子,低声道: “大哥,你的话,我怎么都要听的,二哥,你带她走吧……”
师傅有些意外,看着她的背影:“你真让我们走?”
她失声尖叫: “叫你们走,你们快走!”
李泽毓回头望着我,微微地笑,嘴角有酒窝若影若现,他抬起手来,隔得老远的,似要拨开我头上散发,临到途中,却缩回了, “月牙儿,我是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从此之后,我们再不相见,好么?你跟着你的师傅,好好儿活着,他是一个好人,会保你后半生幸福的,这是我不能带给你的……
“
我心底眼底直发酸,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俊美的容颜,黄玉一般的面颊,微卷的眼睫毛,他还是那么好看,好看得夺了天地的颜色,可他就要死了,而且是因为我而死,这个时侯,我才明白,当他说要封青瑰为后的时侯,我的心为什么会那般的痛,原来,我的心不能欺骗自己,我在乎着他,一直在乎。
可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万丈深渊,回不去了。
此时,我却再也记不起他对我的欺骗了,只记得几日深夜在大殿之中,他撸起了身上的金缕宫袍,露出脚底下穿的宫靴,眼角嘴角微微地笑,他把毯子抛起,任它落下,落在了厚底宫靴之上,键子弹跳着飞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扩大,在宫里的灯光摇曳之中,微微侧着脸,望着我……毪子在空中翻飞,如盛开在夜空中的灿烂繁花。
他的笑声在殿内回响,那么的轻脆,悦耳,如琴弦被风轻轻拨动。
我抬起头来,他还是那么的笑着,雾气在他脸上开合聚散。
师傅扶住我的胳膊: “月牙儿,咱们走。”
叶萧与顾绍跟在我们身后,警惕地朝青瑰望着,可她没有转过头来,肩膀微微颤抖。
她真的放我们走,李泽毓真的要忘了我,也让我忘了他。
可我只觉自己的脚如千金般地重,一步都没办法迈得开,我的心底只有简单的爱恨恨仇,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会如此的复杂,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也可以一次又一次的付出……我认真地望着他,把他的容颜记在脑海里:“我会忘了你的……”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如沉静之极的深潭忽然有落叶落下,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是真心的欢喜,“好。”
师傅拉着我的胳膊往桥那边走,我忍不住回头,他的身影在雾气开合之中隐隐约约,忽地,他倒了下来,倒在了青瑰的怀里,我只看见青瑰脸上的惊惶,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忽地心底一缩,迈步就想往回,却被师傅拉住了,他脸色凝重,向我摇了摇头, “月牙儿,别回去。”
我一怔,只觉师傅今日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同,他眼底有浓重的担忧,眼底全是着急之色。
他的手把我握得紧紧的,紧得似要把我的手腕掐断,额头似有冷汗冒出,拉着我急风一般往前走,仿佛后边有什么恶兽追着。
但他到底没了武功,走不了几步路,便气喘不止,浑身都在哆嗦。
“师傅,别走那么快。”我道,“我不回去,我听你的。”
我隐隐感觉到不安,越走近那铜桥,心底的不安便越发的扩大,象一颗小石子扔到了平静的水面,一层层的涟漪向外扩去。
铜桥就在不远处,那里依旧雾开雾合,铁链子隐隐现着。
叶萧和顾绍也感觉到了那股不安,一人一个,拉了师傅和我的手,向那铜桥奔去。
在临近铜桥之时,我回过头来,看见了李泽毓,依旧倒在青瑰的怀里,她抱着他,不停地呼唤:“大哥,大哥,你不能死。”
她脸上的惊惶那般的清晰,脸上布满了哀意,仿佛她的整个世界已在她面前坍塌了一般。
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病
我的脚步停了下来,可师傅却死死地拉住了我:“别去。”
“师傅,我就去看看他。”我眼底满是哀求, “他之所以这样,全都因为我。”
师傅脸上现在说不尽的悲凉,却一下子松开了我的手: “月牙儿,你会后悔的。”
我弄不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面前的雾气在他脸上开合,映得他的脸明明暗暗,我竟是看不清楚了。
但我心底着急李泽毓的病,想着他做的一切,无论他怎么们的伤害,欺骗了我,但到了最后,他还是放了我们走,他的身体,也是因为我才弄成这样。
我向他奔跑了过去,脑子里全是他的好,在晋皇宫里,他对着我微笑,劝说青瑰放了我们,他为了救我,把自己的肾割了下来……
“月牙儿……”师傅的声音在后面微弱而愁苦。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想到他要死了,就想见他一面,问问他,到底他的心底青瑰多一些,还是我多一些?
其实我也是个女人,原来,我也那般的傻。
我越跑越近,越跑越近,我看清了他的脸,被青瑰半掩着,曾现出死灰般的白,那是死人的脸色,青瑰在他脸上抚着,象是现用双手来捂热他,可他一动不动,半丝儿声息都没有。
我的心象冬日里的冷风扯着,扯得生疼生疼。
青瑰的眼睛,眼泪如扯断了的珍珠一般不停地往下掉,脸上全是张惶的神色,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从来没见过落那么多的泪,仿佛把一生的泪在这一刻全都落尽了。
我跑向了他们,只差几步而已……
可忽地,青瑰脸上的表情变了,悲伤一瞬间转变成了痛苦,秀巧的眉毛皱了起来,似是吃惊,又有些骇然,象是在问,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可她问不出来,嘴角鼻孔忽然间冒出了大量的鲜血,连眼角都滴出血来,她松开了李泽毓,摇晃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后退,后退,眼睛直盯着地上某处。
这等情形太过吓人,我停住了脚,大声道: “青瑰,你干什么?”
“我让你将她带走,你为何不听我的?”
这是谁的声音?我心慌意乱,完全不懂得思考,是谁的,是谁的?
有人从后面扶住了我,低声叹息: “月牙儿,咱们走了,便好了……”
李泽毓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刀子,刀尖滴着血,一滴一滴地,那血迹从地面之上,直沿伸到了青瑰捂着的胸口之上。
“为什么?”青瑰嘴里不停地冒出血来,一叠声地问,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
李泽毓脸色依旧苍白,却笑得极冷极冷: “为什么?青瑰,你说为什么?这晋朝天下,是你的,还是我的?”
青瑰眼底全是迷惑: “当然是你的,大哥,我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
李泽毓笑了: “为了我?你总是这么说,私底下学了一身的武功,也是为了我,偷偷杀了阿史那梅,也是为了我,招募人马,自然也是为了我……”他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叫你不要动她,你有没有听我的?”
我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糊涂,“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李泽毓又活过来了?”
师傅扶着我的手,微微叹息: “月牙儿,咱们走了,便好了,为什么你要回来呢?”
对,为什么我要回来呢,总是我将事情揭穿,把留在心底的美好消融得干干净净,如果不回来,该有多好,不回来,李泽毓还会有一丝儿的美好留在我的脑海,从此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