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在远处,神色惶急:“月姑娘,你别动,这种乌金蝎是随着人的动作而动的,如果你不动,它便不会进攻。”
我忙站立不动,那蝎子豪不客气,手脚齐动,沿裙角爬上了我的身,在我身上往回徘徊,进攻倒是没进攻,不过沿脖子爬上了脸,蹲在我的鼻子上和我对视,让我头一次认清了蝎子的眼睛长在哪里这个高深问题。
我哆嗦着嘴唇道:“青瑰姐姐,它到底要在我鼻子上呆多久才下去啊?”
她声音淡淡:“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你不动,它定不会咬你,此蝎甚毒,比殿下所中的黄金蝎更毒一些,如果你被咬了,连我都没有把握解了它的毒。”
我思摸良久,只敢转动眼珠,见李泽毓神志又不大清醒了,被她扶在床榻躺下,一动不动,她拿了一块布,拭着地上泼掉的药水,拧干了,挤在一个杯子里,却不再理我。
我终于有些明白了,婉转着提醒:“青瑰姐姐,您就让这蝎子这么呆在我的脸上?”
她淡然一笑,眼神只望着李泽毓:“你不动,它自不会咬你,但你能坚持多久,我岂会知道?”她轻轻地道,“我劝你别说太多话,蝎子听到了声音,也会狂性大发的。”
我彻底地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真是在整我来着!
让一只毒蝎子整我,这该有多大的仇恨啊!
可我就是不明白,咱们第一次见面吧,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利用只蝎子来处置我?我也听话,她说不动就不动,居然让这只蝎子堂而皇之地爬上了我的脸!
指望她是指望不上了。
密宗流的人呢?不是进营账偷鹰来着么?怎么见着你家首领处于如此狼狈的状态也不上前帮帮忙捉蝎?
我定着眼珠子,尽量不惹怒这蝎子,不动脸上的肌肉,只微微动着嘴巴:“你们进来,就没见到鹰?鹰偶尔也能捉一下蝎子吧?”
憋着嗓门发出的声音,听到我自己的耳朵里,都辨不清意思了,可她听明白了,微微一笑,笑容如落雪梅花,清丽脱俗,眼神却带着几分阴冷:“今日前来袭营的人准备充分,先把那示警的鹰儿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全给捉了,如果有鹰在,又哪会让这么一些蝎子冲进中军账,伤了殿下?”
我叫苦不迭,心底明白霉运当头,好吃不吃的在这等当口想吃鹰肉了,密宗流的人命令执行得彻底,连一只鹰都没有留下!使得蝎子进营,没有鹰可以示警,所以说,这蝎子爬上身的危机到头来是我自己嘴馋引来的?
又念及这青瑰对我的敌意都不能掩饰了,如果让她知道是我下了偷鹰的命令,只怕会让这蝎子会直接划破我的脸,咬了我的眼珠子。
我唯一的期望,就在那偶尔清醒,经常性地糊涂的李泽毓身上了。
想着他如果清醒过来,念着我当了他几次暖床侍婢的份上,会不会救我?
蝎子又爬近了我的眼珠子几分,我都看清它钳子上的绒毛了,身上的冷汗沿着背脊直往下流,眼珠子是不敢动了,嘴巴也不敢动得太过厉害,憋着嗓门道:“殿下,殿下,太子殿下……李泽毓……”
青瑰笑了笑,将手里的盛药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朝我缓缓走了过,这蝎子感觉了人的走近,钳子挥动得更有劲儿了,我得承认,我有些被吓破了胆。
她轻眸浅笑,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长木签朝那蝎子伸了过去,那蝎子的钳子一伸钳,就把那长木签给夹断了,断口之处,更带着淡淡的紫青之色,显见着是毒液。
我感觉到眼睫毛被那蝎子钳子微微拨动,一个控制不住,便眨了一下眼,那蝎子尾部长刺便直刺了过来,我命休已……我闭上了眼,等着那蝎尾刺进我的眼里,可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颤抖着睁开眼睛,却见她拿了那两尾木签子夹住了蝎尾,微微一笑:“我能帮你挡得了一时,可挡不了一世,下一次,期望你能好运一些。”
第二十一章 杀人之心
她的眼眸之中有毒蝎的影子,那样娇美绝伦的脸,衬着那阴冷的蝎子皮壳的铁青之色,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被吓得扭成了一团,她手一松,把那长木签丢了,我忍无可忍:“青瑰姐姐,您能不能抖一抖手,顺手把这东西从我鼻子上挑了下去?”
青瑰捂着嘴一声轻笑:“我可不敢,别看这蝎子现在温顺,可它是一个畜牲,我这一失手,让它狂性大发可怎么办呢?”
眼角余光到处,我看见李泽毓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忙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一叫,他又不动了,我大急,“李泽毓……”
我叫的声音有些大,那蝎子感觉到了动静,挥动着钳子又逼近了几分,把我被吓破的胆子又吓破了几分。
青瑰脸上带了微笑,笼了袖子站在近旁望着,漆黑的头发衬着雪白的脸,脸颊边那朵钿花莹莹有光,原是艳美之极的容色,却无来由地让人阵阵发冷。
她叹了口气,又拿起了那木签条,向我这边伸了过来:“蝎子咬了你,我对殿下也不好交待,怎么能不救你呢?”
原来她给我的映象是假的?她是一个好人?
我拿激动而感激的目光迫切地朝她望着。
她手指一挥,那木签条便向我鼻子上蹲了老半天的蝎子伸了过来,眼看临到蝎子身上了,临时转了个弯儿,来到了我身上的大氅上,挑起身上的大氅,身上的衣服原本就被那不清醒的李泽毓撕破了,全靠这件大氅把身子遮着,这么一来,我只觉凉风嗖嗖从袍底钻了进来。
可我不敢动,心底发苦。
那木签子一直朝上,来到了领间打结之处,趴在我鼻子上的那只蝎子可能感觉呆在鼻子上比较无聊,一直往上爬,直爬到了头顶上,可以和蝎子不面对面凝视,我感觉前途略微恢复了些光明。
可上时,领间忽地一松,身上大氅直往下滑,全身都爆露在了冷风之中。
“好一身雪莹精致的皮肉,我看了,都有些舍不得移开目光呢。”她笑道。
我望着她,她的眼眸水清如镜,仿能照映众山倒影,面颊观之如画,如大师绘成,我忽地福至灵开,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指望那死活不知的李泽毓还不如找出原因,摆事实讲道理,劝说青瑰放弃对我的敌意:“姐姐,你这么恨我,定是有原因的。”
她怔了一怔,收了眼底鄙夷之色:“什么原因?”
我态度诚恳,语气更是诚恳:“姐姐,您想爬上太子殿下的床?所以对我……”
我话未说完,她脸色大怒变,截住了我的话,嘴唇和全身都哆嗦了:“你,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劝说的效果不太好,我头上的蝎子感觉到了我们俩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也开始不安份了,在我头顶来回踱步,颇有一览众山小的劲头。
当然,主要是她剑拔弩张,我胆战心惊。
这一层,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绞尽脑汁,存了万般讨好的心思,誓要将她头顶冒出的怒火不动声色地熄灭了下来:“姐姐,你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腰如细柳,发如泼墨,美得无法掩藏,如珠玉不能掩其光芒,太子殿下一见了您,便心心念念,依我看,未来您不用爬,他也会主动拖了您上床……这个可以从刚刚他对着您清醒,对着我糊涂看得出来,在这么不清醒的情况下,他记得的人,只有您……对于您远大的志向,小女如观高山而仰止……一定会在精神上无限地支持你……”
怎么她头顶的怒火没有半点儿熄灭的劲头?反而柳眉倒竖,脸色潮红,越来越有过年时贴在门前的关公的面相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我夸奖人的形容词太过单调?
我再接再励,屡败屡战:“姐姐,我说错了,怎么能说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您不能形容出您万分之一的美貌……依小女看来,古有某王为博褒姒一笑,点燃烽火戏诸侯,但有了您,太子殿下为了博您一个关注的眼神儿,既将命令万千兵士在马上而舞,名字就唤作骑马舞……往后的日子,万千想要爬上太子殿下床的,在作着计划想要爬上床的,都会因为李泽毓替您准备床上宽敞的位置而被他踢了下床……”
她全身乃至手指尖和脚尖都在哆嗦,脸色由潮红转而苍白,看来我的屡败屡战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终于让她有点儿感动?
我甚欣慰。
头顶上的蝎子迟早会被她为报我知已之恩而弄了下来。
这世上人很多,知已实在难求啊!
再说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仇敌,既使是仇敌,也会因为未来的利益关系而结成同盟!
我再感叹:“姐姐,您放心,为了您在太子殿下床上那独一无二的宽敞位置,我定会与你同声敌忾,为您清除障碍,把那些觊觎他的,心底想着他,全都事先将其掐灭在萌芽状态……给你腾空床边位置……以我暖床了那么久的实战经验为您打好基础……”
她哆嗦了嘴唇拿了那长条木签来,直往我头顶上挥了去,她终被我感动,要将这蝎子挑了下去?
我心底一阵激动。
可烛火摇红之间,我看清了她眼底冰冷的神色,如深谷封冰,不可见底……
这一瞬间,我激动期盼全消,终于明白,我拍了一大通的马屁,全拍在马脚上了。
她不是要爬上李泽毓的床?
我在心底直骂师兄师姐,山上之时,有事无事给我找那些谈小情说小爱的闲书来看,搞得我全不知世情险恶,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卿卿我我,不是你爬我的床,就是我爬你的床,每个人都走在爬与不爬的路上,整天以书度人,坏了大事……这不,这就踢到了铁板上了!
我一边在心底痛骂,一边左思右想,她既不是想爬李泽毓的床,那么,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国仇家恨?
密宗流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灭了她全家?
我心底升起万般愁绪,但也阻挡不了她痛下杀手。
我正张大眼睛等死,却听到一声低声长叹,从营账边角传了过来:“青瑰……”
转眼之眼,她眼底冰屑散尽,眼角眉梢温情无限,让我几疑先前看花了眼,长木签子带了些风声从我头顶扫过,她柔声悲泣道:“妹妹,我不敢随便将它挑了下来,怕伤着你。”
她身姿一旋,便款款朝李泽毓那方走了去,扶住了他坐起来的身子,温声道:“殿下,您可还好?”
我松了一口气,心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李泽毓还是管些用的,看来他体内的蝎毒自己解了,提前醒了?
我还没期盼完,便听得青瑰一叠声地唤:“殿下,殿下……”
他无声无息又躺倒,没有半点儿醒转的迹象。
我明白了,这又是一场虚惊。
果然,青瑰缓缓放下他的身子,从地上拿起了那件从我身上剥下来的大披,仔细地盖在了他的身上,微垂了头,朝我这边望过来,脸如芙蓉开尽,眼神冰冷凄厉,使我生生打了个寒颤,露在外边的肌肤更起了层寒栗。
这下子再也跑不掉落入蝎口的下场了。
死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扰,她眼底都冒出火来了。
她一言不发,直接从地上拿起那长木签子,向我走了过来,账内没有风,那烛火却无风而动,显见是被她的杀气逼出来的。
我再次睁大了眼,等着自己的死亡到来。
帐顶蝎子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