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明瑞轻轻摇头:“我怎会怪他?不会,不会的,我不怪任何人。”
君浣溪放下心来,朝他深深一揖:“殿下深明大义,浣溪心中佩服。”
宇文明瑞看她一眼,眸光闪动,突然道:“我想过了,我在这军营之中,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成为大家的累赘,眼下正是军医帐中最为忙碌之际,你却每日大半时间都耗在我这里,收效甚微,不起作用。我还是……跟着临风先去随州吧。”
“殿下,这个太突然了,陛下知道吗?”
“我还没跟父皇说,不过我想他一定会答允的。”
“这……”
君浣溪蹙眉思索,一时也想不出两全之策,在看到他一脸的坚持之后,心中却是柔软下来,不由自主点头。
“陛下那边,我去劝说吧,殿下跟着临风回去,我也放心。”
抛却那一身的光环,他也就是一个为情所伤的青年男子。
此时此刻,选择回避,选择后退,不失为明智之举。
宇文明瑞,究其实,他并不比自己可怜,他还有退路,而自己,杵在当中,却真正是退无可退,只能迎面而上,冲入那一团庞大的阴影,去迎接那未知的命运。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十七章 分镯之约
是夜,一直阴霾的天气,很难得散开,有了漫天星光。
又一次从宇文明瑞的帐中出来,君浣溪没有立时回帐,而是一直向西行,选了一处僻静浅丘,慢慢登上去,倚着棵矮树,悄然伫立。
军营各处已经点起松脂,亮光点点,柔和而温暖,与顶上绚烂星光对衬,相映成辉。
这样的景色,安静而祥和,真美啊。
若是没有战争,没有权谋,那该有多好……
静静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上一暖,一件外衣轻柔搭上来。
“外面风这样大,你又穿得单薄,怎么不会帐去?”
竟是楚略!
算起来,自己整整四天没有见过他了。
想着那在云川茅屋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日子,再想想现在,思虑政事,担忧战况,设置是亲自上阵,如不是他主动回帐,想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楚略微微一笑,俊脸虽然有些憔悴,然而一双黑眸光芒闪耀,面上却是发自内心的欢悦:“只要有心,不管你在哪里,我总能将你找出来。”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否就是他的心,一直在自己身上,全力关注,并不曾游离?
君浣溪心中一暖,瞥见四处无人,于是伸出手来,抚上那漆黑的眉眼,掠过高挺的鼻梁,轻拂柔软的薄唇,一直滑到那光洁的下巴。
“这仪容丝毫不乱,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殿下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啊,这深陷温柔乡的滋味可好?”
轻描淡写一句玩笑话,说到后来,却是带着微微的醋意。
“胡说,四日没有见你,怎么会过得好?”楚略摸了下脸颊,面上有丝不易察觉的郝色,“我想着要来见你,特地刮了胡须,洗了脸,还换了件干净衣衫,知道你爱洁,就怕你嫌我脏呢。”
“你呀,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还花费时间做这些事情,真是浪费——”
楚略,她的楚略啊……
这样的男子,实在是让人心生爱怜,怎么割舍得下?
结实的手臂环绕过来,将她一把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不是浪费,只要能让你欢喜,就值得……”温柔而又炽热的吻,落在她的鬓边、面颊、唇瓣,声音低沉且含糊,“对了,这几日,想我了不?”
“想,很想很想。”
朝思暮想,胡思乱想,唯有不停奔走于伤患帐间,将自己累得全身瘫软,大脑自动罢工,才能停止这无休止的思念。
楚略叹气道:“我也是,我也想你,就是一直走不开,没法过来看你。
君浣溪轻轻推开他:“若是这会不忙了,就跟我回帐去吧。”
楚略猛然抬头,眼中光芒闪现,抓住她的手臂,暗声道:“浣溪……”
君浣溪瞥见他情急的模样,略微一怔,便是知道他会错了意,哈哈大笑:“瞧你,汗都出来了,我不过是回帐有东西给你,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楚略手上劲道稍稍松懈,似是失了大半精神,只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处,懒洋洋道:“什么东西?”
君浣溪手指过去,抚着他墨黑浓密的头发,心疼道:“知道你累,怕你身子吃不消,我制了几粒药丸,等下回去给你。”
说罢松手,扯住他的衣袖,转身欲走。
刚踏出一步,手腕一紧,却是被他又拉回怀中。
楚略的嘴唇凑了过来,几乎是贴上他的耳廓,声音细微,气息稳热:“别急,今晚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了,我会一直陪你,直到天明……”
君浣溪惊喜低叫:“真的么?”
整个晚上呢,多么诱惑人的字眼,除了可以与他相偎说话之外,最重要的,自己可以弄一点熏香,让他安睡一宿,彻底养足精神。
楚略含笑点头:“我几时骗过你?”
骗自己,好象是没有,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把话憋在心里,从不表露。
君浣溪轻轻叹气,搂住他的宽肩,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抵唤道:“楚略……”
“嗯?怎么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大殿下想跟着临风回随州去,你意下如何?”
楚略微怔一下,当即言道:“如此也好,这战事暂时结束不了,他在军中得不到好的照料,跟临风一道,我也放心,李远和赵谦也可随行护卫……不过,长途奔波,他的身体可吃得消?还有,没有你跟在身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君浣溪摇头道:“他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已经比较稳定了,临风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们毕竟是表兄弟,凡事临风也好开导,而我,所起的作用已经十分低微了,跟不跟倒也无妨。”
楚略叹气道:“说起临风,我其实还真舍不得他走,我找过他好几次都被他避开了,看来他实在不愿意留下来帮我,这个心结,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别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像是说与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楚略笑了笑,道:“是,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么?”君浣溪握住他的大手,随意抚弄那掌心的纹路,有意无意道,“在你身边的人多了去,区区一个我算什么?”
楚略浓眉蹙起,道:“说什么呢,你算什么,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最爱的女子。”
君浣溪收回手来,自嘲一笑:“听说,那泠月公主……”
忽地一惊,梓然收口,这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易逝,自己尚不珍惜,却在这里阴阳怪气,频频试探,教训黄芩时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论到自己上场,却也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感觉到他的打手抬起,抚上自己的脸颊,低沉出声。
“溪,军中可能有一些谣言,你听了别乱想,只要信我就好。”
君浣溪点了点头,被他牵了手,慢慢朝营中行去。
“走吧,回帐去,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也是,不过——”侧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再看看前方灯火通明的营帐,却是轻轻抽离,笑道:“你我皆是男子身份,如此亲密只怕会惹人怀疑,你都不知道,徐诺已经跑来质问过我了。”
楚略错愕道:“他质问你什么?”
君浣溪一本正经道:“他害怕他一向敬仰的楚大侠,实为龙阳之癖。”
楚略朗声大笑:“陛下说得对,徐诺这性子,还是毛躁了些,对了,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徐诺还说,让自己去当说客,劝他娶那泠月公主,与月昭缔结同盟,借兵复国。
说客,最佳说客。
“他……没说什么了……”
君浣溪咬了下唇,岔开话题道:“都过了这样久了,你还是不肯对他改口吗?”
楚略本是与她并肩而行,闻言却是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叹息道:“浣溪,我其实……对于现在的身份,并不太适应,也不太想做这个太子,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就离开吧。”
“你……”
君浣溪讶然瞪向他,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
自己一心等待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可是为什么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自己却感觉不到太多的欣喜呢?相反,却是心思沉重,惶然不安。
难道是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人也被他同化了,那该死的使命感与责任心也一并过继过来了?
她不过是个穿越而来的人,什么朝代更替,什么国家兴亡,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便抵过世间一切,不是吗?
怔仲间,一名军士匆匆过来,走到楚略跟前,俯首行礼。
“殿下,有紧急军务,陛下请你去主帐,升帐议事。”
“知道了,我随即就来。”
楚略待那人走远,回头朝君浣溪抱歉笑笑:“对不起,浣溪,我今晚不能陪你了。”
君浣溪理解点头:“没关系,你去吧。”
“我派人送你回帐去,可好?”
见他作势欲唤,当即阻止道:“不必,你不用管我,我慢慢走回去就好。”
自己原该料到,这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他而言,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是如此,以后登基称帝,便更是如此。
登基……称帝……
心中骤然一沉,这个日子,想必不会太远了吧。
……
楚略,又是一夜未归。
次日一早,君浣溪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刚掀开帐帘,一道人影旋风般冲了过来。
睡眠不佳,自然精神不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推倒在地,那人双手一捞,将她稳稳固定在臂弯。
君浣溪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面容,不由低叫:“临风,你做什么?”
卫临风一言不发,推她进得帐去。
“浣溪,骥东又生暴动,随州恐怕有变,我要提前出发了!”
君浣溪急道:“那大殿下怎么办?”
卫临风道:“我还是会带他一起走,我已经计划好了,到了骥东郡界内,先将他安顿在我卫府的属地,等随州平定,再去接他。”
君浣溪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好,楚略调拨了人马随行,你们一路小心。”
“浣溪——”卫临风眼光放柔,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最近,他待你好不好?”
君浣溪愕然,本能点头:“他待我,很好的。”
卫临风眉头紧拧,似有不甘:“再好,有我对你好吗?”
“临风,你……”
“我心里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别人,我巴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我母亲也是极为喜爱你,除了不能让你当上皇后,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有你,没有别人,我敢说,你若是嫁给我,会比现在好上一百倍!”
“我知道,我都知道……”
时光流逝,岁月不再,命运不可以扭转,选择也不可能重来。
而且,就算是重新再来一次,自己的心,也终究遗落在那个沉稳内敛的男子身上。
卫临风轻叹一声,道:“我今日一早过来,除了来向你辞行,更重要的,我想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
“临风,你别说了,放手吧。”
“我不放,此去随州,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我这次若是放了,真不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