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为陛下诊治配药的值房,你们可知擅闯之罪?!”
“擅闯?呵呵——”
越婕妤指着宁婕妤那满头珠翠,厉声道:“宁姐姐方才在殿前不慎掉了一支珠花,那是陛下亲赐之物,我问你,是不是你见财起意,偷偷拣走了?
君浣溪冷笑道:“我一名男子,拣个珠花做什么,越婕妤,麻烦换个可信度高些的理由好不?”
自己跟这些长了七八个心眼的后宫妃嫔,真是多说一句都不愿意,狭路相逢,避之不及,偏偏人家要找上门来,制造事端……
宁婕妤朝室内扫一眼,平声道:“来人,给我搜。”
“慢着!”
君浣溪上前一步,挡住众人面前,肃然道:“两位婕妤,我只是一介宫奴,与两位并无利害冲突,这些栽赃嫁祸自降身份的把戏,对我是没用的,你们弄错对象了,还请三思而后行。”
越婕妤冷哼道:“君浣溪,你这是做贼心虚,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你这屋里有鬼!”
说着,朝向宁婕妤道:“宁姐姐,别跟他废话,下令搜查吧!”
宁婕妤点头,长袖一挥,背后一干宫娥尽数冲进来,对着屋中案几箱柜一阵乱翻。
君浣溪见来人气势汹汹,心知无法阻挡,也懒得理会,索性退开两步,抱胸站在门口看好戏。
搜吧,搜吧,大不了中途随便从头上摘个头簪什么的,就说是从这屋中找到,届时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呵呵,倒是有些期待看到天子闻讯之后的表情,又会怎样处置自己?
不想否认,自从被罢官免职,贬为宫奴,自己表面无他,胸中却一口怨气犹存,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了。
“咦,这是什么?!”
一名宫娥呆呆杵在当前,案几上,书册摊开,露出两颗圆润耀目的明珠来,只照得屋里亮堂一片。
是他当年送的那对夜明珠!
今日天色阴沉,屋中光线不足,自己写字眼睛颇为吃力,特意取出作照明之用。
方才出门之时,也没怎么在意,随手盖在书页下面。
自己回屋心思愤懑,又遇到众人贸然闯进,竟是将这茬事情给忘了!
君浣溪见众人都是口中惊呼围拢过去,面上不动声色,只淡然道:“此是昔日旧友所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越婕妤一个眼神过去,离得最近的那名宫娥便是将一对明珠捧了起来,双手奉上。
“这是鼎鼎有名南海夜明珠,世间难求,我父皇冠上那颗,都不及此珠光芒夺目,更何况,这还是大小形状完全相同的一对!你一个奴才,怎么会有这般价值连城的宝物——”
越婕妤手指抚着那对明珠,恨声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陛下病重之机,浑水摸鱼,盗窃国宝?!”
君浣溪姿势不改,语气未变:“我已经说了,是别人送我的,你非要说那是国宝,我也没办法。”
宁婕妤过来,皱眉道:“越妹妹,跟这奴才多说什么,我们先将他拿下,再将明珠献于陛下,一切请陛下定夺!”
君浣溪心里微凛,顿生戒意,低喝道:“人可以离开,这明珠不能带走!”
越越婕冷哼出声,笑道:“君浣溪,这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宫中盗窃之罪,又事关陛下,足以让你人头落地!走,我们这就去见陛下——”
话声刚落,就有两名身材高大的年长宫娥过来,推搡着,来抓她的手臂。
君浣溪未料这越婕执意为难,心中着实动怒,双臂一挣,竞挣脱开来,只是用力过猛,砰的一声扑倒在地,膝盖生痛。
“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夏日惊雷,在头顶上倏然炸开。
君浣溪恍惚抬眸,但见门外侍卫林立,门口之人玄服玉冠,挺拔恢宏,那张稍显清瘦的俊脸,却是横眉怒目,寒气森森。
“谁准你们到这里来的?是谁?”
众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叩见陛下……”
“陛下,妾身有事禀告——”
越婕妤大着胆子,将一对明珠献了上去:“启禀陛下,这个奴才盗取皇室国宝,却假说是人赠与,被妾身识破,人赃并获,还请陛下明察,予以治罪……”
“赠与……”宇文明略接过明珠,面色稍缓,转向君浣溪,沉声道:“你且说说,这是谁人送你的?”
君浣溪垂头敛目,恍惚道:“是我昔日情侣相赠……”
“情侣?!”
宇文明略轻哼一声,声音温和下来,轻柔如风。
“那人,如今何在?”
卷五 江山如画 第三章 喜怒哀怨
“他……”
君浣溪微微蹙眉,却不知怎么回答,难不成答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不知道?!”
宇文明略低笑一声,脸上棱锐的线条更加缓和:“你告诉朕,那人是谁,现在在哪里,朕……想见一见。”
“我们……分开了,男婚女嫁,各不相……”
君浣溪低喃着,肩上骤然一痛,却被他双手扣紧,心头一跳,即是抬头望去。
四目相接,宇文明略看清那底下之人苍白脸颊上一丝血痕,眼光一凛,其中冰雪寒芒顿成渲天怒焰:“是谁……伤了你?!”
君浣溪抚一下面颊,随意道:“自己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下。”
“树枝?!”
君浣溪尚未答话,就见他狭目微眯,厉色顿显,直直射向那一群宫娥后妃:“是谁动的手,给朕站出来!”
众人似是从未见过天子动怒,惊魂未定,齐齐伏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不知道是吗——”
宇文明略冷笑:“你们可想清楚了,知情不报的下场……”
那越婕妤看出些许端倪,目光一转,赶紧站好阵营,极力撇清关系,俯首道:“回陛下,是宁姐姐宫里的云嬷嬷,我都说在事情没弄清之前,不要动手,谁知……”
只听得哇的一声大哭,那云嬷嬷膝行过来,左右开弓,自己搧了自己十来个耳光,然后以头抢地,重重磕下:“陛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宁婕妤狠狠瞪了越婕妤一眼,开口求情:“陛下,是妾身管教不严,请陛下看在妾身面上,交由妾身带回宫去处置。”
“陛下,呜呜……”
君浣溪跪坐在地,只冷冷看着一群人在那里痛哭哀号,气球告饶,心底,则是升腾起阵阵悲哀。
这就是他的后宫,各方势力,各种背景,明争暗斗,维持平衡,这里面,又有几分是真心?
若自己也是跻身其中,依照这样的心性,真是……生不如死。
“都回建章宫去,各自反省,三日之内不许出得宫门!”
“是,陛下!”
听得圣驾沉声一喝,众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磕头散去,一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赵统领,你们也退下吧。”
宇文明略稍一挥臂,门前一干侍卫也是消失殆尽。
君浣溪未得赦令,也不敢自行起身,正值发呆,忽见面前衣角摆动,男子宽厚的手掌伸到面前。
“地上凉,快起来吧。”
不会吧,他竟是亲自躬身相扶?
这待遇,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谢陛下,我没事,自己起来就好。”
话是如此,膝盖上的痛楚却还没有消散,动了动,居然没能站起来。
不至于吧,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不中用了?
君浣溪捶打着腿部,暗自诅咒,下一瞬,阴影笼罩,温热来袭,一双手臂环绕过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一旁的软席。
“陛……陛下?”
他的怀抱,坚韧温暖如昔,刹那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微熏欲醉之际,忽然嗅到那帝王冕服上淡淡的檀香味,神智登时一清,急急伸手去推他:“陛下,我没事,放我下来罢。”
此时此刻,却还有什么资格,贪恋他的怀抱?!
宇文明略不为所动,手臂收紧,再走几步,将她轻轻放在软席上。
君浣溪瞪大了眼睛,怔怔看着他过去门边,从水盆里取了布帕拧干,一步步走了回来。
面上微有湿濡感觉,却是他用布帕轻柔擦去自己面颊上的血痕,那眼神专注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陛下,你……”
一颗心在胸膛里狂跳,张了张嘴,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是君,她是奴啊,怎么能这样?
“消毒药水和药膏在哪里?”
浓眉微挑,那一双黑眸,带着无尽的威严与气势,就这样望过来,她便是毫无招架之力,抬手一指,如实相告:“在那边柜子上。”
宇文明略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起身取了药水药膏过来,净手之后,开瓶去盖,指尖挑出些许,趁她尚未回神,轻缓涂抹在那受伤的面颊上。
面颊微凉,药香淡淡,君浣溪吓得猛然侧头,避开了去,讪讪笑道:“陛下,着消毒搽药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做,比较有把握……”
“别动。”
宇文明略冷静一声,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沾了药膏的指腹过来,在她的伤处缓缓涂抹。
如同柔软的羽毛轻轻抚过,一下,又一下。
久违的温柔哦,恍然间,微微阖眼……
“陛下!先生!你们……在做什么?”
少年难以置信的低唤,彻底唤回她的理智,定睛一看,自己却是软软歪倒在他怀中,他的大手,正按在自己的头发上,轻柔抚摸。
这是什么状况?
君浣溪心中悲呼一声,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男人,只几个小小的动作,就弄得自己手足无措,进退失衡,不知如何面对。
不行,这皇宫,真的不能再呆了,必须想法出去……
“黄岑,你来得正好,给你的老师看看,这脸上,还有膝盖,伤口都要紧不?”
宇文明略扶她坐好,慢条斯理站起身来,举步就朝门口走去:“你好生休息,朕先回去,过几日再传召你。”
君浣溪坐在席上,与黄岑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慢慢踱出门去。
心念意动,蓦然想起一事,脱口而出:“陛下!”
宇文明略回头,眉目舒展,面色和缓:“还有什么事吗?”
君浣溪咬了咬嘴唇,仰头道:“请陛下,把那对明珠还给我……”
“明珠?”
宇文明略笑了笑,似是心情极好,斜睥她一眼道:“这对珠子,朕很喜欢,要不你就转送给朕吧,朕宫中的宝物,你看中什么,随便你挑。”
君浣溪见他作势欲走,急道:“陛下,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可是自己与他的定情信物啊,原本以为它会作为这场爱情的见证,相伴自己终身的,怎能轻易送人,即便那对象是他,也是不行的……
此时一时新鲜,谁知道他看腻玩厌之后,又会随手送给哪个嫔妃采女?!
宇文明略静静看她,眸光沉稳,轻言道:“这对珠子,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君浣溪咬牙道:“是。”
“好吧,你明日午时来崇明殿,自己来取,过时不侯。”
宇文明略一句说完,便是再不回头,步履轻快,扬长而去。
“先生——”
黄岑如梦初醒,疾步过来:“你和陛下,你们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浣溪抚着额头苦笑:“如果我说,我也是稀里糊涂,不清不楚,你信不信?”
事实上,自己真是被这个人弄糊涂了!
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