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之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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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姬之李代桃僵-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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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芅的声音很平静,他是她的秘密,如今带着坦荡说出来,其实未必不是种解脱,她甚至带着些笑意:“父皇,我的哥哥扶苏和蒙恬大将军之间能有什么呢?这根本就是陷害,您也知道胡亥怎么把扶苏当作眼中钉,扶苏被胡亥请去西宫喝酒,就是那时候他着了道。您说他败坏家风,您说他不配做您的儿子,您说他不配做您的接班人,您说他不配拥有大秦。可是您不知道,这深宫里真正腐烂的人是我,是陌芅,您的女儿陌芅。我的扶苏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我。我勾引了他。我从很小就开始勾引他,他一直不肯从,但是我威胁他,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死,如果他不要我我就死给他看。”她一口气说至此,停了停,换口气,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感动之中,“扶苏是这样好的人,他爱他的国家和子民,爱他的妹妹,爱他的弟弟,爱他的家人,他尤其地爱您啊父亲。他知道我的脾气,他不愿意我出事,所以他屈服了,所以他不肯娶亲,所以他不娶别的女人,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我不让,我要他发誓他只能娶我!!……”
  扶苏挣脱了侍卫的挟持,疯了似的冲进房来。他的眼睛血红,如果他此时流泪,流出来的,一定是殷红的血。他失却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咆哮着朝此生最想温柔相待的那个人大吼:“你在胡扯什么?你在编造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陌芅跪在地上,以一种格外虔诚的姿态抱着始皇帝袍子的一角,湿漉漉的身子瑟缩着,回首凄婉地看了扶苏一眼,她笑了,脸庞像是一轮皎洁的被打湿了的明月,她抬头继续望着自己的父亲:“父皇,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是那样好的人,他想要保全我。但是父亲,一个帝国的未来和您女儿不值一提的名声,哪个更重要?”
  嬴政倏然老了二十岁,疲态,明显的疲态带着胜利的叫嚣爬上他的脸。他在四海归一殿上号令八方,谁不服他他就将他们悉数坑杀,而面对这一双他喜爱的儿女,他却只能沉默。他本以为昨日的打击已经足够沉重,没想到还有更严厉的惩罚在后面等着他,他可是天之骄子啊,他横扫了六国,统一了天下,他是千古一帝嬴政,他将名垂史册。可是今晚,他被他的一双儿女打倒了。陌芅这张嘴,竟比千军万马,比六国的铁骑加起来,还要所向披靡,还要摧枯拉朽。
  扶苏也跪下了,跪在嬴政的膝下,他颤抖着说:“父亲,扶苏与蒙将军清白得很,您了解蒙将军,您也了解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陌芅只是想替我开脱,您的英明必能让您体察真相,求您……”
  嬴政往后一坐,沉沉跌进一把赤色楠木椅,冷静地发问:“你与蒙恬的丑态,是朕亲眼所见,你这是要朕别相信朕看到的事实,转而相信心中的臆测?”
  陌芅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扶苏下意识抬手扶住她双腿,尔后他的手迅速地抽开,可他的妹妹却走火入魔似的执意求死,她温柔捞住他双手,笑得倾国倾城:“为什么要拿开你的手呢,扶苏,我……我与你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避讳,还有什么没有坦诚的吗?你的腰间有三颗红痣,一颗在肚脐下方,两颗在背面腰窝处。”对始皇帝道:“父亲,您可以当场查看,便知女儿绝无半分虚言。”
  扶苏又惊又惧,挣开她的手,膝行着退了几步,只是细碎地哭泣,摇着头难以置信:“不……不……”
  嬴政迟暮了。美人迟暮固然悲伤,但是一个君王迟暮,尤其是一个暴君迟暮,又是怎样的不堪与凄凉啊!他失去了他镇定的判断力和摧毁一切的魄力。他看着女儿眼中那属于年轻生命所特有的坚定与刚强,终于决定听从她的建议。世人都说他最宠小儿子胡亥,因为他们一样具有凶残的本性,人以类聚,殊不知他私心最爱的,抱有最大期待的孩子,是长子扶苏。他,有一种特殊的使人安心的气质,假如把江山交给他,大秦的子民也就可以安心,他虽然心慈手软,却是能够守成的那类君主。
  昔日齐襄公与他的亲妹妹文姜乱伦私通,以致襄公短寿,鲁国亦千年蒙羞。这些肮脏的字眼,他怎么能亲口用在扶苏和陌芅身上啊?“削除陌芅皇籍,贬为庶人,即刻逐出咸阳。”高大的始皇帝站起来,他的身形遮蔽了公子扶苏眼前的光明,使他整个视线登时都陷入黑暗之中,“太子扶苏所犯罪孽,疑点重重,将其软禁东宫,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今晚之事,泄露者乱刀分尸,诛九族。”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他和她还在大殿里。
  她冷得瑟瑟发抖,嘴唇苍白,但是脸上带着胜利的凄艳的微笑。扶苏抬起业已空洞的凤眸,呆呆地注视着她。陌芅蹲下来,将哥哥紧紧抱住,他并没有淋雨,可浑身也是冷冰冰的,没半点温度。这下可麻烦了,两个人都是凉的,怎么取暖呢?
  她在他耳边说:“哥哥,你不会要我的我知道,但我要你永远记得我,不管你以后和谁在一起。这就是我得到你的方式。我根本不是为你,这都是我自私自利的阴谋诡计。我会好好做我的庶民,你也好好做你的太子,当心些,不要再被胡亥伤害,安安稳稳做成你的皇帝,按你的意思治理你的天下…我要看到大秦帝国千秋万代,国祚永昌!”
  她双眼流下最后告别的热泪来,随着她的嘴唇在扶苏的唇上滞留了片刻,是那样的咸,那样的滚烫,烫得扶苏醒过来,他仓促地紧紧回抱她:“等我,等我去接你。”
  陌芅抬手扶着他的脸,郑重地再次吻了他一下,就像偷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高兴,她点头算是答应他,但她知道,这就是诀别了,这就是了,所以,眼泪更加澎湃充盈地溢出了眼眶。这反而好啊,继续呆在这宫里,拖无可拖,不过是他给她娶个嫂嫂,她也去嫁一个陌生人,那种状况她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应付啊!身负必然会受世俗和道德谴责的感情,进不得,退不得,不如从此不要相见吧。
  第二天醒来时,陌芅发现雨过天晴,是个艳阳天,她复又有点发烧,嘴唇烧得起了焦皮,她靠在马车壁上给自己灌了些水,驾车的是昨日赶御撵的那个老宫监,她不知道他把她送出咸阳以后,会把她丢在哪里…天哪,她生长的宫殿,她缺少意象的母亲,她那以残暴闻名却又伟岸慈祥的帝父,她想要融进自身骨血里的扶苏,就随着这怪异的车轮的吱嘎声,通通抛诸脑后了。她嘤嘤啜泣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老宫监将一个包袱交给她,里面有好些金帛,她接过来背稳了,听他道:“陛下让老奴对你说,因为你是他的女儿,不论在哪里,都会活得像个公主。”
  陌芅吃力地笑了笑:“拜托你,让陛下少吃些丹药吧,让陛下,少听赵高的话。”权倾朝野的赵高和李斯,还有那些花言巧语的方士,哪里是一个昏聩的老宫监可以抗衡得了的呢?她很明白自己只是聊胜于无地说了这么一句。
  告别了老宫监,她背着包袱在街上茫然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脚步越来越沉,视线越来越模糊。陌芅是美人,即使病得蓬头垢面,也是个病美人,格外惹人注目。然而对跟在她身后的人来说,比她本人更惹人瞩目的是她背的上好蚕丝织就的包袱,鼓鼓囊囊的让人猜测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
  她勇敢地迎接着各种好奇的目光。在她心里,他们都是她的子民,自然也是可以信赖的朋友。
  但是这种一厢情愿的信赖很快就被人为地打破了。当那包袱被人一把抢走时,她没有尖叫,而是愣了一愣,即刻很镇定地开始追赶那小贼。只可怜足下无力,头上发晕,气喘吁吁的追赶游戏没有持续多久,她精疲力竭地软软倒地。
  喉咙口撕裂般地疼。太阳穴像是有万千枚钢针在扎。
  啊,我要死了,她凄凉地想,让我死吧,离开了扶苏,我还要怎么活呢,不如死了吧,死了比较清静,如此正合我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抒(雷)得(死)一(人)手(不)好(偿)情(命)……


☆、扶苏之死

    一个真正的公主,是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一个穿丁香服色的华袍少年,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之情盯着她。不,那目光不只是惊艳,甚至是有点饥饿的,好像她是什么好吃的点心。
  富家纨绔上街游乐之时,捡到个美貌姑娘带回家来,并不是捡了只猫,毕竟是轰动的。四邻都来瞧,赞叹不已:“好俊的女子。”“而且高贵。”“梅琴公子好福气啊。”
  陌芅被他们围观得很不好意思。而照他们说的,难道她在路上被人捡到,她就属于这个人了么?即使是件东西,是个不懂得为自己辩解的哑巴物件儿,还讲个路不拾遗呢,更何况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她又有点不忿。
  穿着丁香色蟒袍的少年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深觉有趣,终于拱拱手开口:“姑娘,在下,梅琴,梅兰竹菊的梅,琴棋书画的琴,怎么称呼姑娘呢?”
  陌芅望着他,踟蹰了会儿,眼波流转,低声答道:“我,叫我小陌。”她起身下床,引得周围人一阵慌张,退了几丈远,不知为何,此女子虽然是街道上捡回来,却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气度,叫人不敢亵渎。
  她面带感激,但似乎不知道如何对人表达谢意,只是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转身便走了。梅琴忙道:“姑娘是去投亲的吗?据梅某所见,你的行囊被人抢去,此刻身无分文吧?如今孤零零的,怎么谋生呢?不如先在此周转几日,等找回姑娘的包袱,再离开也不迟呀!”
  周围剩下的人现在多半都是梅家的仆从了,他们也都随着主人小声说,先留下来吧,先留下来吧。
  陌芅的肚子咕噜鸣了一声。她红了脸,捂着肚子,十分难为情。在宫中,这要被视为失仪的,教习嬷嬷的鞭子早就下来了。但是此刻,她稍微自由,于是回过脸璀璨一笑:“梅公子,有粥吗?”
  天姿阁,大秦享有盛名的乐娘舞娘胜地。
  要找美人,只管来天姿阁,只不过这里的美人,都是冷艳的居多,轻易不和人搭话的。这其中更有一个新来的神秘的舞姬,据说国色天香,才十五岁,却跳得好极了,胜过诸人,但她从不出面登台表演,只教给新进的舞娘怎么跳,还有那些大家闺秀想学舞艺的,她会接待。
  陌芅觉得,在天姿阁教舞,比在深宫做大秦的公主要充实。她很庆幸自己在宫中学舞了,如今不至于一无所长。要知道,并不是每位公主都愿意习舞。她的姐姐们有些已经出阁,有的尚且待字闺中,但她们都嫌弃那些个自讨苦吃的舞步太折磨人了,她们想得也并非没有道理:既然贵为帝国公主,只需要安富尊荣地观赏别人跳舞,为何还要那么麻烦,自己亲身去学呢?
  陌芅与她们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有想要取悦的人,她要跳舞给父亲看,跳舞给扶苏看,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自愿进承锦殿学舞了,颇吃了一点儿苦。
  《陌上流苏》,她花了多少心血啊,可是还没等到她真正表演一次,便被流放到这关外来了。咸阳城的消息传到这里,足要小半个月。
  “陌娘师父,你在想什么呢?”新来的女弟子虞姬好奇地打量她,探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回了她脱缰的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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