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身后的柳荫被风拂过时那种悠扬,却在悠扬中偏偏让过了那些叶尖闪着寒芒的柳叶,动作飘逸得让人心折。
突然,湖面射出数十条水柱,每一柱都如碗口大,似蛟龙出海,带着凌厉的攻势,向她缠去——
条条水柱都能任意翻腾变化,带雷霆之势!
气氛陡然变得杀气腾腾,附近树上又有许多叶片接连飞下,更有无数牡丹花瓣被某种气流卷入其中,漫天飞舞——
如果现在有人闯来,只以为是遇到了怪象,绝难相信传说中的摘花伤人、飞叶成兵、吸水为柱就这么同时出现了?!也更难相信,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青色竟然是一个人的身影在移开换拉!
而她,在水柱腾出时就再也看清踪影,只觉有无数的青色在闪动,周旋在水柱的透明、柳叶的翠色,还有花海的色彩纷呈中——
“轰隆隆”“哗啦啦”“咄咄咄”……
不断有声响发出,纵谈江湖,百年以来没有人看到过这种景象!
这是顶级高手与顶级高手之间的较量!
也是绝顶高手才能应对的场面!
附近已经有人听到了这种响声,并且有好奇者开始从其他院落赶来——
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在此时,如浮烟般漫入了空气中,就像某种掌控着全局的神秘符号,所有的一切突然停止。
水浪消声,花瓣渐渐坠地,一切都停止下来!
望去,四围粗壮的树干上被钉满柳叶繁花,本是轻无分量之物,入木三分,竟比飞刀插得还要深!
而湖边山石就像被炸过一般,裂成无数小块,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块大石上被柱击出了一个深洞,就像用凿子凿出的。
简随云就在那块石上,仍面湖而立,看起来,毫发无伤。
“果然,天下女人中,只有你够格与我相提并论。”不知何时,五丈外的石桌上出现了一个人。
还有一盏茶,一鼎香炉!
茶是好茶,炉是金炉,香是好香,而那个人,就像在晨雾中——
有些飘渺,有些疏懒,更多的却是优雅。
优雅得让人会忍不住叹息,叹息这个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浅绿的长袍裹在他的修长合度的身上,似绸非绸,似缎非缎,随着他的坐姿流出如水的光泽与一气呵成的线条。长袍外,又笼着层淡金色轻纱,无风时也扬动,编出薄薄的金雾。
怪不得他像在雾中,但他的优雅无人能比。
从发丝到足底,每一寸每一厘都是优雅,优雅的程度盖过了他的面孔所能带给世人的惊讶。
“你该知道,我是为你而来。”
他又开口了,语音如露水轻滑,而他的眼半合着,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简随云此时舒展袍袖,抖落最后几片坠于她身上的已无杀气的花瓣,慢慢回身——
“那一夜,不需你换装,你的气味已透出你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武功至化境的女人。”
哪一夜?
桌旁人的语速缓慢,懒懒的,一手的指尖轻触着金鼎香炉。
“能解奇阵,精通药理,并处变不惊,善于分析事理,你的身上还远远不止这些……”在说到此处时对方睁开了眼,缓缓扫向了简随云。
简随云始终未回话,飘下巨石,携清风几缕行之桌边,落坐——
二人隔桌对视。
彼此的眸中,就如现在湖面,无风无波。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无法阻止他们的对视,虽无暗涛起伏,却让他们之间仿佛不仅仅是隔着一张石桌。
“墨柳山庄六百余人,一夕丧命。”简随云脸隐现在那缕缕檀香中,淡淡语。
桌旁人笑了——
慵懒的笑意,让这个优雅到骨子里的人透出种睥睨众生的高高在上。
“我,不屑于杀那些人。”
他的眼,极为漂亮,漂亮得胜过许多极美的女人。而他的手,同样漂亮,修长匀称,色泽如磨得最光滑的白象牙,无半分暇疵,并且干净,干净得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这只手,都不能相信它是一只能杀得了人的手。
“阵,是你所设。”
“天下又有什么比在‘巧手解连环’的门前设阵,更能直接试出你的好方法?”对方仍在笑,懒懒地,却透着些漠然。
但他的话却一语惊人!
原来,墨柳山庄上的奇阵是此人所设!
而他,仅仅是为了试出简随云去奇门遁甲的掌握程度?
那个局设得太大,大得牵入了数百个与他们无关的人,也让简随云等人几乎陷入绝境中。
地下死穴是常人不可能脱身的死地!
“能从墨柳山庄中活着走出,你,已基本合格。”
他的视线此时从简随云的眼移往她的身、她的手,神情中似乎浮出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再过两关,你便会是我的人。”
又是一句惊人之语!
地上的花瓣似乎因这句话而被惊起,卷卷浮浮。
而此人在说出这句话后,那张几乎能与唐云引并驾齐驱的面孔中竟似有水木清华,就如他身上的衣,泛着浅色光泽。使得此话出自他的口中后,就像是无比的顺理成章。
音质也优雅得干净,仿佛他只是在听风赏月中说了一句“月色极美”。
简随云仍是波澜不惊,即使这句话与她莫大的关联,她无所动,看了看天边红云。
四周隐隐地有人语传来,有人要来了,她,起身——
绿衣人端起了茶,身子慵懒地靠着桌边,“下次再见时,你与我之间,将有一场令世人瞠目的颠峰之战。”
他的眼角微微地上挑,于优雅中透出忽然射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张力。
就像一个坐在宝位里的君主,俯看着座下的芸芸众生。那袭浅绿长袍裹在他身上,也似比九五之尊的镂金龙袍更有一分莫名的气度。
简随云淡淡一笑,没有再看他,动作间的流畅从来没有打断过,离开了桌位——
绿衣人在她走过身边后,也未跟着回头,只是将那盏茶放在了唇边,又将双眸微微地合起——
“记住,我,是步惊云!一步惊云!”
简随云仍不停顿,远去——
一步惊云!
就是一步可惊云?
那句话就像是被定格在了空中,久久不散——
一阵风过,桌旁之人也消失了,就像出现时一般的离奇。陡留下落花满地、树叶斑驳、乱石成堆,让随后闻声而来的周园府丁莫名所以。
“扑啦啦”一声,附近的树上飞出一只鸟。
灰色的鸟羽掠过池塘,穿过重重花木,扑进周园一个最深的角落,最后入了一方六角花窗,停在了一只手上。
那只手涂着鲜红的寇丹,掌心苍白,寇丹便显得极为醒目。
“嘎嘎,你该知道我是为你而来……那一夜,不需你换装,你的气味已透出你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武功至化境的女人……嘎嘎……”
灰鸟一停在那只手上,竟吐出人语,复述的话是刚才绿袍男子的话,音质虽不同,话语却不差分毫,比通常的巴哥、鹦鹉学得还要逼真!
它每复述一句,那只手的五指便越往内回缩一分。
“嗄嗄,你记住,我是步惊云!一步惊云……”最后一句尚未复述完,鸟突然又扑着翅膀飞了起来,像是要逃离某种灾难。
但它尚未冲出窗口,就被那只手牢牢叩紧,立刻传出双翅被折断的脆响。
而它痛苦地喊叫着,“嘎嘎,主……主人……你好狠……”
小小的眼珠暴突而出,鲜血顺着鸟嘴流出。
但那只手仍不肯停止,仍在向内挤着,直接将鸟身捏成碎肉、瓦解分离,鲜红的指甲又深深嵌入掌心中——
手掌的血便混合着鸟血,一滴、一滴从指缝渗出……
第八十章 枯木掌
“你可知我昨夜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到了一双手。”
“手?”
“对,手!”
“夫人,这是人便长着手……”
“但这双手不一样!如果让它伸到你的眼前,你绝对不会认出那是一双手!”
“喔?”
“它和干柴堆里的柴禾几乎一模一样,足可以假乱真!”
龙占天的神情中有了变化,“夫人,也许那双手的主人先天不良,一出娘胎便长了双畸形的手。”
风吉儿算了里发出冷哼,一把揪着他的领子,对上他的眼睛,“那把干柴一出招,便是一百多种变化,就是连我这样的身手也未必能躲过!”
“什么?!”龙占天有些震惊,“难道是……”
“你总算想起来了?”风吉儿松开手,斜眼瞅着他。
龙占天变色连连,在江湖中只有一门功夫会将正常的手练成像柴一样扭曲变形、枯槁怪异的!
“娘子,那只手可曾伤人?”
“正要伤人,却被周家小姐拦住了。”
“周家小姐?”
“这周府只有一位千金。”
“莫非娘子昨夜见到了周浅然?”龙占天意外,似乎他不知道的事情并不少?
“哎——”风吉儿突然叹气,“我真是后悔昨夜没带着你一同去,后悔呀后悔。”
她连连捶胸顿足,叹得是痛心疾首,就像做了生平最让她后悔的一件事。
“娘子?”他娘子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我这个后悔呀,如果你去了,我倒是能看看,你这个天下第一庄庄主的定性到底有多高!难道真不如那个唐家二少?那小子简直就不是人!”
她没有提到简随云的反应,仿佛无论简随云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龙占天哑口了,他连当时是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怎么应答?
“相公,昨夜你娘子流了不少鼻血!”风吉儿转了话风,揉着鼻子说。
不行,不行,得忍住!她的眼前似乎又回到昨夜情景,那具丝滑的身体,那极艳的仿佛是来自秘境之地的面孔,让她觉得又有股热流在往鼻腔上冲。
但连她这样的女人都觉得无法抵受,那男人见了会是什么样子?实在怀疑自己相公若真在当场时,会不会跟着丢人现眼?
“娘子受伤了?莫非是被那只手打伤?”龙占天一把掰住娇妻的身子左右察看,见露在外面的部分并无异样,便打算揭开她的衣襟察看里面。
“一边去,天还亮着,你毛手毛脚地做什么?”风吉儿拍开他乱扯的手,“我刚刚说过,那把干柴一出招,就是连我这样的身手也未必能躲过,你该庆幸那只手对付的并不是我!”
“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龙占天不得不追问了。
风吉儿昨夜出去他是有所觉的,只是清晨醒来就未听娘子说过任何详情,他从来不追问娘子不愿说的事。
风吉儿挽起双臂,她不是不说,而是没空说,现在卓也走了,唐云引也从午膳后就不见露面,加上上午的那封信带来的变故,她才拽着自己相公避到这处角落中来。
不过,那个唐云引不知为何,自从午膳后便退回了自己屋内,再不见出现。她便有意无意地路过那人的房前,却在运用内力后也听不出所以然。
心中总觉得那个唐二极为神秘,在出现的那一夜于众所瞩目中披月光而来,于千人中只凝望着简随云一人!
当时的眼神,能让世上千千万万的少女痛断芳心,也能令许多人痴生暇想,就好像他的眼中只能看到简随云,他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
但这两天,他却并不是时时跟在简随云身边,虽然在每次出现时,同样会用那种眼神凝望着简随云,但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特性。甚至显得从容不迫!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的一个人。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娘子?”龙占天看出风吉儿的思绪走远了,是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失神?
嘻嘻一笑,风吉儿抽回思绪,“快,附耳过来,娘子给你讲讲昨夜我都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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