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最神圣的祭坛前,像所有男儿一样可以对祖先神灵祭祀时,她突然发现,祖父严厉的表相下是对她无以复加的疼爱。
那疼爱,是将她当作男孩儿一般的爱,祖父对她原来是寄予了厚望!而她在那一天起,所得到的已比许多女儿家多了很多。
于是,她对祖父有敬,也有孺慕与感激,还有同样的爱,现在,她很痛,痛得想依偎在祖父身边,汲取一份力量……
但是什么在箍着她的手臂?那紧箍的感觉比起水火交织的痛似乎不算什么,却让她渐渐的有些意识,似乎听到了一声声的话语……
“唐盈,你要活,一定要活!你要用你的骄傲与坚强,闯过来!”
是的,她是唐盈!她是骄傲的,她是坚强的!她曾经认为她是非常出众的!而她的出众在遇到了一个人后,似乎便变得如明月身旁的一颗普通星子般,不再耀眼,不再显亮,但她却无怨有怼,也无所失意。
因为,那明亮的人让她的心似乎更开阔,让她的世界,被一种叫作云淡风轻的东西所浸染,让她的精神,有了一种向往——
她想追逐那个人,想沐浴在云淡风轻中,想长久地领略那种意境……但她不能!她知道她与那个人的世界太远,远得永远无法追上云行的脚步。
“随云……”呓语着,血色的唇唤着那个名字。
“唐盈!你的未来还很长,你的生命如花如歌,你的生命在你自己手中,你一定要闯过来!只有你自己能够救你!唐盈!唐盈!”柳乘风的睁直直盯着唐盈的脸,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臂,用力地、不停地说着。
是谁在对她说话?是随云吗?不是,声音不是,那这是谁?
她如此疼痛,她的眼如此模糊,灼热一冰寒在体内就像两个左右分开的绞架,要将她往不同的方向撕扯,却又像两个融炉,要把她炼化了再挤到一个炉子里去——
冷,很冷!热,很热!痛,太痛!
唐盈的整个身体都被那不同的颜色一分两半,从额中心往下到鼻中心、唇中心、胸中心……直到足中心,成一条直线地将她的身体分割。
仅仅是看着也能想像得到她的痛楚是非人的。而没有人知道,那是简随云施给她的内力与血液正在她的体力融合。
她原本的真气将接纳简随云的真气,原本的血液将吸收简随云的血液精华,在排斥与融合间,在伤口抵触与功力悬殊的差异间,她要经历一场从生到死、凤凰涅磐般的演变!
“唐盈!”柳乘风感觉到了她的意志,也感觉到了她的挣扎,眼中露出一点欣喜,手中更加了劲,由箍着唐盈的臂变为往上紧握她的手。
两手交缠,男性的手掌紧紧包握住女性的手。
而唐盈的手,虽显得细长娇小,却因为长期舞弄兵器,早已长了女儿家没有的厚茧。那厚茧的粗涩在此时却使她如此的真实。
“唐盈!你要用力,你是自由绽放的你!你一定要活过来,将你的生命继续下去!”柳乘风的话就像一曲歌。
歌的意境与普通江湖人的粗旷是不一样的,而他身上的年少将这番说得又像飞扬的词,充满生命力的诱惑,在远远地那方牵引着一抹游魂,招聚着散在唐盈体力四处游走的气息与意志——
是的!我的生命还未完全开始,我的未来还很长!我一定要活!为唐门,为祖父,为爹娘,为大哥、二哥,还有……为我自己!
我的命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自由,生在江湖,我怎有自由?但我要绽放!
一阵巨浪扑天盖地般地冲上过唐盈的身体中线,突然,“啊”的一声,唐盈的喉咙里破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就像沉压在地底的生命重逢朝日时一刹那的灿烂。
然后,她扭曲的面孔上的双眼也突然睁开——
一时间,柳乘风惊住,唐盈的眼里像奔腾着火焰,又像窜流着冰水,激荡而潋滟着!让看着的人似被瞬间碰撞了一下灵魂。
“唐盈?”又放低了些声音,柳乘风注意到唐盈面上的青白色与妖红色在嘶喊中突然合二为一,就像两湍汪流海豚音融合,整个肌肤猛然就都变了色,成为了正常的肤色。
而眼里的光芒也在一刹那后黯淡下去,变得散乱而又模糊。
那她到底是否醒了过来?她的手在刚刚的嘶喊中暴发出一阵力量,挣脱柳乘风的包握,竟紧紧反握住了他男性的手。
握得很紧,紧得像是在抓住一种不可放弃的东西。
随云,是你在叫我吗?我要活下来,我要看着你,看着你会带给世间怎样的惊讶!
一片白茫茫中,唐盈似乎看到一张脸,年少飞扬,皓齿丹唇,眼若晨星,但眉间却紧紧地蹙着。
为何要蹙眉?与那张脸上的青春并不相附,但是,很奇怪的又与那双眼却衬到了极点,而那眼里映着的什么?
怎么像是她唐盈被映在其中?
“唐盈?”柳乘风又小心地唤着,因为唐盈的眼里虽睁着,却似清醒,又非清醒。
这个人是谁?
随云,你在哪里?
你不是在我身边吗?那这个人是谁?他的声音不是很陌生,却也谈不上亲近,至少不是刻在心底的最熟悉的那几道声音,但刚刚在痛楚中似乎正是这道声音在不停地唤她?
“唐盈……”柳乘风任由唐盈握着他的手,握得指甲嵌进了他的皮肤。
“我……”唐盈的唇动了动。
周围一片蒙沌,她什么都看不清,一股倦意漫无边际地涌了上来,像浪潮一般冲上她的意识——
累!很累!在发出一个音节后,唐盈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沉地闭了起来。
“唐盈!”柳乘风一惊,但随即觉察到手中的触感已无那份冰寒,怔了怔,腾出一手,又去摸了摸唐盈的另一只掩在被下的手——
也无任何异常,只有湿湿的粘腻和微凉,像极了发过高烧的人在出汗退烧后的凉。
“公子,大夫来了!”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柳乘风回神,回头看,旁边的两个女婢正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仿佛她们刚刚看到了一场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景,使她们太惊讶,就那样的撑着眼皮,愣着身形。
“不用了,给予重金,遣大夫回去。”柳乘风挥了挥手,现在的唐盈看起来像是恢复了正常。只要体温正常,这种昏睡便不可怕,只会有助于恢复体力。
“是!”门外的女婢应声,便传来两个人的脚步离去的声音。
“你们也下去吧。”再挥挥手,柳乘风感觉有些累。
“是!”呆着的两个婢女在门外婢女的禀报声中时便回神,现在,低了头,福了福身,略微整理了地面的凌乱后,便离去。
而她们近一夜折腾,似乎也在此时突然放松了神经,走路中明显带出了疲态。
吁了口气,柳乘风看看还被唐盈握着的那只手,怔了片刻,用另一只手为她掖了掖被子,又将累在唐盈身上的多余的被子去掉。
最后,挑了挑灯芯,移了移烛台,便坐在那里,看着唐盈沉睡中的脸——
而夜色还在悄悄地滑过,这一夜,并未结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吻意
黑暗中——
简随云盘膝坐在一块长满苔鲜的湿滑的岩石上,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一处位于姑苏城外山脉中的岩洞,掩藏于密密麻麻的灌木与藤萝后,就算是常走于前的人如不仔细勘察,也无法察觉这个洞的存在。
而现在,夜色漆黑,洞中更无一点亮光,她的身影于暗中几乎看不出来。
事隔不久,她再一次进入物我两忘。
七日七夜的炼丹过程,她毫不停歇地提用内力,就算因一个黑衣人的插手而未被偷袭者伤及,但那内力不间断地运用已耗损她的一部分真气。之后为唐盈疗伤,虽医术超绝,但那等大伤对任何一个医者来说都是一种挑战,要付出对等的精力,后又为唐盈输出常人所难忍受的血流量。
再然后,为柳氏飞针,并在千日醉发作的最后时刻及时遏止,无不需要快速的判断力与反应力,还有功力。包招接毒血,如果没有她的出手,柳家人未必能躲得开……
每一桩,每一样,在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想像的,于其他武林高手来说,也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而她做到了,并且做得淡如清风。
尤其那些血液的流失,是真正地伤了她的精气,如不进行辅助调理,等血液自行生出,需百日之功。
人体的气血循环,自有规律,在保证充足休息与规律饮食的前提下,必须得百日才可再生自盈。而“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她却已有百余个时辰未真正地进入睡眠状态。
现在,她不得不调息,深度调息!
不同于唐盈见过的那种可随时随地睁眼说话的普通调息,同样是经不得任何风吹草动!
在没有人再能为她护关时,只有这等隐秘的场所才最安全。
而这等场所,是七宝带她寻来的!
黑暗中,除了潮湿与滴水声,便只有一对绿幽幽的眼珠子在骨碌碌地转。
也是在此时,能看出七宝的眼同其它猴类的眼绝不相同!
它正挽着猴臂,同样盘腿坐在一小块突出的石头上,但它的眼在全然的暗中竟然贼亮贼亮,发着绿光,就像两盏灯点在那里闪烁不停。
乍看时,甚是渗人。只有具夜视能力的动物才会有那样的眼,比如狼、豹!
它却有这样一双眼,非同寻常。而如果有人能看到它现在的表情,会瞧出它似乎很是得意——
这地方不好寻呀,就算来过几次的人,走出这山脉后再想返回来也未必能顺利找到,它却一路没有半点差错地引着简随云找来,像是提前早队好了路似的。
而它为简随云能最快地进行调息了省去不少时间,加上调息前服了一颗自携的生血丹丸,只要静养十日,简随云便可恢复,能将身体机能的自行恢复提前九十日。
微微地动了动,七宝也似乎有些受不了洞里的阴冷,将身上椅着的布包垫在了身下,成了一个简易的坐垫,一双眼盯着简随云,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很是狡黠的样子。
从进入后,到现在已过数个时辰,简随云正是北行九重天,七窍皆闭,已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但哪怕是一滴水在此时落到她身上,都有可能使她走火入魔。
好在她那处并无没水,只有潮意,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淡淡茶香,随着功力的运行与腾腾的气体的浮出,正漫布在岩洞的各个角落——
打了个细细的哈欠,七宝的身子又歪了歪,这样枯燥事情还真不是它能做的,不由翻了翻白眼,猴猴嘴里不知道在微微地嘀咕着什么,却只有它能听得懂与明白。
正在它挤眉弄眼,颇似对什么很不满意的时候,岩洞的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声音低微,常人细听也是听不出的,但七宝的耳朵却瞬间竖直了,眼珠子也立刻盯向那处。
很快的,深处的洞里地面上也出现两点绿芒,幽幽的、阴森的、闪烁的……
并且伴随着咝咝声。
就像蛇吻的声音!
但那的确是蛇,并且是剧毒无比的蛇!
先前奇怪的声音也正是冰凉粘腻的蛇皮,从洞深处蜿蜒着爬行过来时磨擦到地面的声音。
而蛇本喜热,不耐阴寒,这条蛇却像是嗅闻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依着嗅觉不停地吞吐着蛇信,冒着阴寒,从不应该出现的洞内滑出,一点点地接近简随云所在位置。
仿佛那味道正是来自简随云身上,使它半夜里也受不了诱惑,遁味而来。
七宝眨了眨眼,立起——
它本在一个极偏僻的角落中的突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