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明白的人自然不会为少女叹息,而唐盈就是其中的一个。
所以,当大汉的巨斧飞出店外,远远地落在地上发出呯然巨响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其他人却意外了。
他们不清楚那只原本劈向少女的斧头,怎么就倒飞了出去?
最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个大汉不但手中的兵器没了,整个人也跪在了地上,面朝着那个少女,将头高高仰起。
而少女的纤纤玉手就放在他的下刻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原本你可以活,可惜——”少女用怜悯的目光盯着那个大汉,温柔地说着。
大汉在一瞬间似乎成了一个哑巴,不但跪着,连话也不会说了似的,只是吱吱唔唔地任那个少女掰着下巴。
其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后仰的脑稍。
可惜什么?
很多人心里都在问,那个少女要说的是什么?
“可惜在你第二次挥起你那可笑的斧子时,就犯了我家公子的大忌,想饶你一命都很难了。”少女甜甜地补充。
众人倒抽一口气。
“那……那是‘一斧定乾坤’罗五爷。”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口。
“哪个罗……五爷?”又有人颤着声音问。
“是龙虎山的三当家,江湖中有名的黑罗刹,力大无穷,曾经一人劫下了‘天下第一镖局’的镖……”
“什么?!是那个罗五爷!”人群中似开了的锅在沸腾。
仿佛听过单人单斧劫下第一镖局的“英雄”传说的人很不少。
但那样闻名天下的人物,竟然在这座店中,被一个小姑娘一招之间就制住了?
“你似乎还是个人物,看在你不是无名小辈的份上,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少女瞥了瞥众人,甜甜地对大汉说。
大汉没有回话,但所有人都看到他跪在地上的背影在左摇右动,似乎是想说,却说不出,想动,也动不了。
少女眼里的温柔如同春江水,快要溢了出来,红唇也格外显得粉润,一张一合着,“你,可以选择一个死法。”。
没有人再觉得她甜美了。
从那样一张菱形小嘴中说出那样一句话,让鸡皮疙瘩一排排地爬上众人的后背。
而她言语间,并没有去请示她们主子的意思,似乎杀个人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完全不必要向谁去报备。
众人在想到这个问题时,望向了那个始终半合着眼的男子——
男子与先前没有任何的不同,优雅得仿佛世外之人。
他不开口,就意味着那个大汉的一条命就在少女的一掌间了,而这家客店中即将多一个死尸。
对于奉公守法的平常百姓来说,这是一场躲之不及的“热闹”。
恐慌在急剧的蔓延,食客们大多都离开了座位,往里缩去,如果不是那些人就守在门边,他们更想夺门而出。
也许爬窗子会来得快些?
在有人蠢蠢欲动时,轻轻的“吧”的一声传来。
正准备开溜的人突然身子一抖,望过去,发现是那个擦拭象牙筷子的女子正将银筷轻轻地放在玉做的骨碟上。
而那一声极低的碰撞声,扣紧了众人的神经,他们甚至看到那几个笑得甜蜜的黄衣少女都在此时,用春眸扫视着他们。
于是,气氛似寒冬腊月泼出屋外的水,迅速凝滞。
没有人再说话,那些想走的人也都停了动作,短暂的惊慌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宁静,仿佛怕动一动就会引来那些人的注意,若是一只筷子插过去,眼睛就保不住了。
“你想留个全尸,还是只把脑袋取下来,好方便你的家人供着,天天看到你?”
捏着大汉下颏的少女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声音,漫布在店内。
大汉因恐惧而剧烈扭动着身体,却无法逃出少女的钳制。
众人的额际开始冒汗,在想着自己亲眼看到有人杀人后,会不会被同样灭口。
这里离最近的府衙有多远?
官差会不会在此时正巧路过?
少女的另一只手已在缓缓地抬起,纤细优美——
大汉的身子更加扭动的猛烈——
有人已经闭上了眼——
一声轻咳,在此时突兀地传来。
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在这种时候还敢咳出来的人,胆子无疑是很大的,至少比他们都大。而这个人绝不是那些女子中的一个,也不是那个优雅男子发出的。
当望过去时,他们才讶然发觉声音来自墙角。
唐盈也讶然地盯着青衣的她——
是她在轻咳?
第十七章 二十一步间
她为何会在此时轻咳?
莫非真是那么巧,她的喉咙偏偏在此时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唐盈实在意外。
即使那咳声放在先前,会毫无疑问地被掩没在众人的谈话声中,无法让任何人多看一眼,但自从那些古怪的人进入这间店内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人注目。
莫非,青衣的她要管这趟闲事?
依她的性情,可能吗?
唐盈的猜测还未完毕,却见青衣的她飘然立起,桌面上多了一锭银子。
“姑……随云?”
唐盈疑惑。
“你未饱腹,可以继续——”简随云缓缓地开口,眼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抬步离开桌前。
唐盈又怔了怔,同时也发现了周围聚焦的目光。
但这一次的聚焦让她很不舒服,比先前那些含着好奇与惊艳的目光要不舒服一千倍、一万倍。
仿佛那些人的眼中,是在看着她们下一刻就会变成死人一般。
唐盈自然不相信自己下一刻会成为死人。
因为她不是他们。
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来客制造出的恐慌并不真正往心里去,即使对方有高深莫测的武功和出手即伤人的狠酷,让她意外与吃惊,却不会让她害怕。
她是谁?唐家儿女,宁死也不会说个怕字。
何况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唐家荣誉的唐三小姐?
于是,唐盈随着起身,发现一桌子菜自己几乎没动一筷,肚子还是空的,而在饿肚子与跟上青衣的她之间选择,她自然选择后者。
望了望对面的那锭银子,足够付这笔帐,青衣的她并没有打算让她请客?
略一迟疑,移步跟上——
简随云已向那道门而去,看来果真是要离开这里。
行步间,淡淡清风牵动了凝滞沉闷的空气——
原本似陷在封闭地窑中一般的死寂气息里,因这抹青色添上了微微的“生”意。
她,并没有多看旁人一眼,似乎只是吃饱了便应该上路,这里既不是家,也不是投宿的客栈,自然没有多留的必要。
没有必要留,就不留,在去与留之间,她似乎不受任何的干扰。
唐盈静静地盯着前方的身影,在想,如果不是她在此,叫简随云的女子会连刚刚那句话都不会说,便迳自离开了。
而从她们的座位到门口,是店里最远的一角,整整需要走二十一步。
在唐盈迈出第一步时,她就发现那个始终不动声色的男子睁开了眼——
迈出第二步时,那个男子慵懒的目光缓缓地扫了过来——
第五步时,她发现与那男子同来的所有女子都在看着她们,包括那两个总是直视前方,无视于人的红衣女子。也包括那个扣着大汉的少女,已因此而停顿了挥起的掌势。
当走出第十步时,她的手心又微微地出汗,并且在想,如果这些人果真瞅着她们离开很不顺眼而出手时,自己能抵得住几招?现在虽只有两三层功力,但以对方那伤人于无形的身手,自己就算是以前的自己,又是否能胜得过那些少女中的任何一个?
她相信那些女子不会只有出手的两个是高手,而是个个都有一身同样让人咋舌的功夫。
当走出第十四步时,她发现那个男子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一直都在懒懒地扫着青衣的她。而那些女子的视线也仅仅是盯着她们,冰着面孔的依然冰着,甜蜜笑着的依然笑着,没有半分要动的迹象。
当走出第十七步时,她甚至听到了周围屏着呼吸的那些人喉咙中滚动着唾洇,并已想像得到那些人紧攥着的双拳中,手心已经湿透。
唐盈垂下头,微笑——
青衣的她是不欲看到杀人的场面才要离去?
如果那些人没有提到要杀人,应该不会现在起身,至少会等她也填饱肚腹后。
她并没有想过青衣的她会插手这件事,那个大汉即使真要赔出命去,也是咎由自取。
虽然因为色心而搭上条命的惩罚有点重,但不难想像他之前的作恶曾带给多少人麻烦。
关于那个单人单斧劫下第一镖局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依照对方的穿着打扮和使用的兵器,还有那使斧的路数,他应该就是那个罗五爷罗昆。
罗昆在江湖上也是出名的角色,因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五而被江湖人称作罗五爷。年幼时就以力大无穷闻名,但性好渔色,传闻中,他便是因为奸淫自己的亲妹而被世间不容,要捕到官府时竟然将衙差杀害,奔到龙虎山做了三大王。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后来似乎是通过了某种关系买通了当地的府衙,找了替身做了替死鬼,致使当年奸淫与杀伤的案子成了一桩已了结的陈案,这一点,是江湖中的传闻,无法考证,但今日一看这厮果然好色到无法无天。
并且他身上的命债已是不少。单是劫镖一事就犯下了几十条人命,且不算因失镖,而被拖镖方追究责任,后因抵不过压力而自杀、以死谢天下的老镖头的那条命。
这就是江湖。
有血腥的江湖。
她唐盈不会插手管这趟闲事,而她竟然忘了进食,说到底,自己还是不够饥饿,仅仅是断一顿饭而已,如果三天没吃,应该不会这样失神到忘了填饱肚子?
又笑了笑,抬头看着前面青衣的她就要步出店外了,自己也离那道门越来越近,突然间,她想再看看那个男子,如果这是一场奇遇,也许也是一场偶然的奇遇,不会天天都碰上。
想到这里,望向了那张桌子——
发现那个男子的视线在她望过去时,转向了她。
又是“咚”的一声从心口传来!
唐盈立刻别开眼,这个男子看似无害,却有最大的杀伤力。
他几乎能让所有的人为他而失神,甚至为了得到他的一个目光而惴惴不安。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看到那两个女子的无情与下手之毒时,也无法将那些血腥与残狠与他联系到一起,仿佛那些女子是另外的,而他是他,之间并无联系。
依旧是优雅的干净,干净的优雅。
这样的人,如果成为对手,是十分可怕的。
此时,简随云已出了店外,同之前任何一次留给唐盈的背影一样,舒展自在,春日暖阳罩在她颀长的身上,映衬着那条显得单调的黄土路也有了几分流畅的写意。
而门外投进的阳光,笼亮了店内门槛前的一块地面。唐盈已走进了这团亮,也几乎要跨上那道高高门槛时——
她的全身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有任何动静,都会做出最灵敏的反应,哪怕现在的她功力未复。
只剩这最后一步了,也是第二十一步!
只要跨过这一步,她们就算离开了这家店。
而那些人,是否会允许她们就这么离去?
在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另一只脚也在抬起的欲动非动中,唐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但这声音让她顿住了足,神情一怔!
第十八章 有车来了
唐盈的最后半步欲起未起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让她颇为意外的是,在自己全身的每一根神筋都做好了应敌的准备时,听到的声音不是飞扑而来的攻势,也不是带着风声的“暗器”,而是一道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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