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云点头。
唐盈的表情僵住。男子也一定是看出了这点,就算他出去也开不了机关再救出她们,只是此人与她们并无瓜葛,却也犯不着跟着她们进来,这不是跟着送死?
“未曾想到三大名庄之一的庄主,竟是心狠手辣之辈,连自己的孙儿也不放过!”她的牙再度磨起。
“他只是在赌。”男子坐直了身子,不再是半躺的姿态。
“赌?的确,他是在赌!赌得很高明。那一瞬间如果你没有放弃追击他,那他非但逃不了,连孙儿也搭了进来!
“他赌赢了!”
“但我们却输了。”唐盈叹口气,轻语,“而你这人,在那老贼看来不是个坏人,至少的确改变了方向,去救下了那个娃儿。”
“谢谢姑娘夸赞。”男子笑得眯起了眼。
“夸赞?”
“夸赞在下不是个坏人。”
唐盈突然好笑,“莫非平日里没人说过你是个好人?”
“还真没有!”
“喔?那别人都说你是什么?”
“姑娘刚刚才称呼过在下的那个……”
“怪人?”唐盈见对方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那倒真是名符其实了。而你这个怪人在旁人问起你尊姓大名时,回答更是怪异。”
清楚地记得云海棠两次询问他的姓名,他也是两次都在回说自己是将死之人。
男子似乎明白她指什么,乐悠悠地回答:“对于云海棠来说,在乘上他马车的一刻起,我这号人物的确是列入了将死之人的名单。”
“对于云海棠来说?”唐盈听出些苗头,“你这话是指云海棠把你当成了将死之人,而非你本人是将死之人?”
“在下无病无痛,只要别人不来拿我这条命的话,活个百八十年应不是难事。”
“那云海棠便是想拿你这条命的人?”
“不错。”
“你与他有仇?”
“无怨无仇!”
“那他为何要杀你?”
“只要不坐上车同来此庄,他的眼里还看不上我这个无名小辛,更不屑于杀我这样的小人物——”
“无名小卒?”唐盈的眉挑得更高,这个人比起很多有名的人物来得更要高深,但这人,话中有话。
“你是说,我与简公子才是他想杀的人,而你只是横插了进来?”
男子不再接话,笑微微。
唐盈看了看简随云,却见简随云只是静静地望着男子,并没有搭话的意思。于是眉头拧起,摸着下巴开始思索,“莫非设下机关大阵的人就是云海棠本人?他是为了引我们来此才故意摆了这么一局?只是,就算他欲不利于我们,又何必特意设下奇阵,搭上本庄人的性命?还有那云夫人当时被困房中,初见我们时的表情也不似做假,而那花亭红柱上也果然有暗镖射入的裂口,那份白绢也应该是被钉在那里的……这一切若只是为了引我们来此,也未免太费周章了,完全可以用其它的方法,最重要的是,我们与他也同样无怨无仇……”
她分析着,眼睛定在男子身上,“最奇怪的是,你怎知云海棠对我二人有杀意?”
“在见到他前,并不知!”
“喔?”
“听他说出请二位的意图后,突然想到,二位来这一遭恐怕会是多姿多彩了——”
“多姿多彩?”明明是凶险非常。
“云海棠靠机关出名……”
“那又如何?”
“却有人给他设了关,难住了他,这对他来说是最失颜面的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曾在很偶然的机会,听说过一些他成名前的事迹……”
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盈决定听他说下去——
“据传,在他未出师门前,一个与他同门学艺的师弟资质极佳,甚得其师父的看重,并且打算将压轴的技艺传授……”
“这与今日的事有何关系?”
“那个师弟却在要正式承传独门技艺的前几日,突然溺水身亡……”男子枕着双臂,就像在讲传说。
唐盈的眼一亮,“突然溺水身亡?”
“结果,他的师父痛失爱徒,此后多年都未再寻到资质更上乘的传人,而云海棠的资质也不差……”
“所以,他便得到了师门精湛的技艺相授?”
“也有了后来独步江湖的,‘妙手解连环’。”
“这么听起来,那个师弟死得还真凑巧。”
“是很巧……”
“莫非你认为是云海棠从中作梗,杀害了他的师弟,只为了得到师门的秘学?”
“呵呵……云海棠出师后不久,他的师父也突然暴毙身亡……”
“他的师父?听说是个隐世的高人,但一向不插手江湖事,你该不会也认为他的暴毙与云海棠有关吧?”
“江湖上这么传言而已,只是从那以后,他果然是天下第一了……”
“我怎从未听过这种传言?”唐家的消息网道可谓是天罗地网了,却从不曾听闻过关于三大名庄庄主之一的这般隐私,她狐疑。
“小道传言,偶然得如。”
“小道传言你也信?”
“现在的你是信?还是不信?”男子悠悠地反问。
唐盈怔住,叹了口气,“如果在来此前,我绝不相信此种传言,堂堂的云老爷交游广阔,以好客闻名天下,怎会是那种嫉贤妒能之辈?又怎可能阴毒狡诈到杀害师尊与师弟的境地?现在,却不得不怀疑了!”
能把自己的亲孙子当作护身符给抛出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但你莫非就是因为这种传闻,才觉得他必会对我二人起了歹意?”她又问道。
“他请二位破关,如果二位破不得,以他之性情会把此事的罪过怪在二位头上。但如果入关而无法破解,二位也是凶多吉少,但如果恰恰顺利破解了,他又怎会允许两个年少无名的后辈反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并且是破解了他也破不了的机关阵?”
“照你这样说来,他设毒酒欲毒害我二人也能解释得通,而你与我们同行,参与了全过程,他想杀人灭口,也自然不会把你放过——”
“所以,在他眼里,我是将死之人。”
“不但你是,我们也是——”又叹了口气,原来江湖险恶不敌人心险恶。
但她突然又挑起眉,直直地盯着男子,“如此一来,那设阵之人便定然不是他了。若不是他,又会是谁?不但绘了我二人画像,且指示他等在路上截下我们,这个人非但见过我们,并且清楚地知道我们的行程……”
“姑娘怀疑我就是设阵之人?”
“你对阵法与机关的精通,比起云海棠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下间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而你也偏偏出现在酒铺中,并且要求同行,还有一点,你对后面要发生的事情,似乎都
早有预料,包括这几只蜡烛的准备,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听姑娘这么一说,我确实值得怀疑。”
“你设阵的目的何在?”
男子笑得牙都露了出来,“姑娘既然认定了设阵人是在下,可以自行想像我的目的何在,此时我也同落此处,跑是跑不掉的,随便姑娘怎么猜想。”
唐盈一怔,这个男子太沉得住气了,“你不为自己辩解?”
“若辩解,姑娘可信?”
“不信。”
“那我不如省点力气,肚子空着也不方便再浪费口舌——”
他这一说,唐盈立刻觉得腹中饥饿。他们落下来究竟有多久了?在进入大厅前有一夜未进食,清晨的那一桌酒宴也一筷未动,而他们落下来后她曾昏迷过一段时间,又与此人对话
如此之久,腹中经此时一提醒,才觉出早已饥肠辘辘。
转看简随云,只见那双淡含清月的双眸正似笑而非笑地盯着她,似乎对男子与她的对答并不奇怪。莫非简随云并不认为设阵之人会是这个男子?又或者是,她根本不在意是谁设下了这个陷阱?
咬了咬唇,她跃起身形,取下日月双勾走到石壁前,贯注内力于右臂,猛然向壁上挥去——
“当”的巨响传来,震得她耳朵嗡嗡声不断,一条臂膀也瞬间发麻,麻意迅速传遍全身。
再看石壁上,她大惊!竟然只是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印痕,她手中双钩的钩头却打了卷!
好硬的石头!
“你再使力,那条臂膀便会永远废掉。”男子的话传来——
她僵住,肩上的伤口伤及了骨头,如果再度裂开,这条臂膀可就真得再难恢复了。刚刚这一使力虽然用的是另一条臂膀,却因用力过度牵扯到伤口,此时痛感正一波波袭来。
“伤口若要愈合,需静养——”简随云也盯着她,缓缓语。
颓然地垮下肩,走回简随云身边无奈地坐下,“原以为这双钩虽非削金断玉的宝刃,但也是百炼精钢打造,贯注于我的内力应可破开石壁,都没想到这里的石壁竟坚硬如此。”
“此洞洞底至岩壁近十丈处,全为花岗岩。”简随云淡淡一笑。
“花岗岩?”
怪不得了,如果是普通的石头,凭她的内力虽不能立刻破开,但也不至于在贯注内力后只是一下子就把兵器给折损了,原来是硬度极强的花岗岩打造,云海棠为了此处可真是费尽
心机、花尽心血了。
“用花岗岩造洞,亏那老贼想得出来!”她咬牙切齿。
花岗岩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常见的石材,开取时也极有难度。可见此洞建造时费工又费财力,如果不到万一,那老匹夫估计也舍不得用这等阵势对付他们。也许正是看出他们三人中
有两个深不可测、常力难以除去的人物,才用上了压箱底的机关阵势。
“十丈下是花岗岩,十丈上便是普通石头了?”她抬头张望,但十丈的距离远非烛光所能达及,黑幽幽一片,心中不由寒凉。
明知十丈以上是普通石头又怎样?她们怎么攀上十丈处去打洞?就算凭轻功能跃到那般高度,又怎么在半空借力?何况三人中只有她一人携着兵器,又只是精钢所炼,如果有一把
上古的切金断玉的宝器,也许可以开一条路,
思索间,却觉得越来越冷,不由环臂抱紧自己——
“我烤鱼的技术不错。”
唐盈的嘴角抽了起来,没想到男子竟然在此时此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是看着简随云说的。
最可恶的是,这一句话使她眼前仿佛回到了当日与这个男子初见时,男子手中拿着几条肥嫩的烤鱼,正悠然自在地坐在潭边的情景——
“咕”的一声,她的肚子发出异响。
脸立刻红了,瞪着男子!
“那一日,你只望着我手中的鱼,似乎比对我这个人更有兴趣,于是猜测,你,喜欢吃鱼。”男子却像没有感觉到唐盈的瞪视,依旧看着简随云笑眯眯地说着。
简随云淡淡地听着,淡淡地笑,也淡淡地飘出一句话——
“从前,是常吃鱼——”
唐盈怔住,她没有想到简随云会回话,更没想到会回答这么一句,不由仔细打量简随云,想从那淡然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怎么吃?”男子问。
“各种方法——”简随云的语音在洞中传来的回音中似花开一瓣又一瓣、飘然别致的意味丝毫不受回音的影响。
末了又顿了一顿,添了一句,“那时,也曾将之架在火上烧烤——”
唐盈想擦拭自己的眼睛,更想揉揉自己的耳朵,这个男子竟然与简随云在讨论吃的?而简随云的回答虽然言简意赅,却与平日的她有些不同,脑中不由回想当日——
山谷中,男子笑嘻嘻邀请她们一同享用他手中的烤鱼时,简随云的眼并未看着男子,但确实是盯在那几条鱼身上——
难道鱼的话题,勾起了简随云的一些回忆?
而简随云来自何处?从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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