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努力绽出一朵微笑。
听到这一袭话,又看她这般强颜欢笑,群臣无不点头称许。心想,这昭阳公主实在是难得。宁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让其他人遭罪。
上官极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如果他没看错,方才井贵人被大家拉开的那一瞬间,这位昭阳公主的眸中分明是露出一抹得意之色,转瞬即逝。
“公主,你要不要紧,要不要臣去请御医过来。”有人建议道。
“多谢大人关心,不用麻烦了……”凤霓裳谢绝了他的好意。
“可是……”那样柔弱的身子,真的不要紧吗?
“放心,公主没事。”一旁站了许久,未曾开口的上官极这时候说道。
“没事”两个字从他口中讲出来,倒仿佛含着某种深意。
凤霓裳轻启朱唇,幽幽道,“我听说,首辅大人通晓歧黄之术,不知道可否劳首辅大人代为诊治?”
她没有看向其他人,目光只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在场的大臣纷纷识趣,拱手告辞。
“公主,首辅大人,下官家中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对,刘大人,你今天早上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啊……哦,对对。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谈吧。”
说着,他们二人结伴走了。
众人陆续找借口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七年前……”凤霓裳轻启朱唇,“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看来公主一切安好。”上官极淡淡回应。
“安好?”凤霓裳抚着颈子上的瘀痕,轻笑道,“在这皇宫,能配得起‘安好’两个字的人可不多!”她说着,倾身向前,“我能活到今天,还是多亏了首辅大人当年的相助之情。”
上官极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陈年旧事,公主勿须放在心上。”
他望进她眼眸的深处,补充道,“有些事,亦不须耿耿于怀。”
凤霓裳笑得无辜,“首辅大人何出此言呢?”
擦身而过之际,温和的声音传来,“公主,得饶人处切饶人。”
凤霓裳身子一僵。
她一向伪装得很好。而他,竟然能够看透她。
她笑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那笑,未达眼底。
转过身的同时,笑容一点一点收敛。
上官极……他们又见面了。
这一次,她记住了。
第3章
后宫生变。
原本母凭子贵,一心想要竞争皇储之位的井贵人,连日来遭受身心重创。先是痛失爱子,后来夜晚遭受惊吓,人也变得不大正常。
近日,有外臣传言,井贵人因承受不起丧子之痛,精神崩溃,已经完全疯癫。
宫女太监也都在说,井贵人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太医都束手无策,无药可治。
后来,因此事朝野尽知,影响恶劣,为保皇家声誉,皇上降下一道圣旨,将井贵人打入冷宫。
一切都按照凤霓裳事先安排好的步骤往下发展,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件事的背后另有文章。
也许--只除了一个人之外。
上官极端坐在书房正中,翻阅着桌上的卷宗。一旁的书童十二随侍奉茶。
“风千韧,你给我滚出来!”院子里一声女子的叫嚣,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上官极沈声说,“十二,出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已经进来了。”门砰地一声被人粗鲁地从外面踹开。
闯进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头挽云鬓,发间插着一支金步摇,俏丽的容颜就像是盛开在沙漠里的艳丽花朵,带着野性的张扬。
她一进门,就不客气地嚷道,“风千韧那个混蛋呢?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上官极没有抬头,十二代替主子冷冷回道,“兰姑娘,这个月你已经来了三次了。我家主子复姓上官。你要找姓风的,应该去他府上找。”
“废话!他要是在家,我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兰莫璃没好气地瞥了十二一眼。
上官极放下手中的折卷,温和地回答,“风千韧的确不在这里。兰姑娘你请自便。”说完,便埋头,继续处理公文。
“我还会再来的。”兰莫璃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刚刚送走一个门神,结果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上官兄,好久不见!”一位蓝衣公子斜倚着门框,手拿一把清风扇,潇洒地摇啊摇地。 他眉目如画,脸庞丰神如玉。扇柄上坠着的那块雕工异常精美的白玉,随着他摇扇的动作,来回轻轻摆动。
上官极依旧没有抬头,就连旁边的十二都没有理那人一眼。
来人脸上挂着微笑,“上官兄,我大老远前来,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十二忍不住说道,“我们这里不是免费客栈。风公子有家不回,难不成我家主子还要收容你不成?”
风千韧夸张地一捧胸口,哀怨地叹道,“真无情。十二,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是待客之道。”说着,他身形一闪,快步抢十二手中的热茶。
十二不防,被他抢到了手中。
风千韧喝完,状似回味道,“好茶,真是好茶,润喉甘甜,清香不绝,沁人心肺。许久不见,十二你泡茶的功夫又进步了许多啊。”
对于他的这种小人行经,十二早已是见怪不怪,白了他一眼,挖苦道,“风大爷还有心肺可言吗?我还以为你早就没心没肺了呢。”
风千韧怪叫道,“冤枉啊。枉费我东奔西走,这般辛苦地为你家主子卖命!”
上官极终于抬眼看向他,“这些日子,你都打探到什么消息?”
嬉笑够了,风千韧正色道,“齐王把原本派往边关的粮草车压后而行。还有,昨日在齐王府,他已经秘密联络朝中各处,恐怕近来会有所行动。”
“他终于忍不住了。”
风千韧一皱眉,“你猜他会如何下手?”
上官极陷入沉思。
边关众将前有敌军虎视耽耽,而后方,又断了军粮,不予支援,情况危急。
齐王这么做,无疑是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风公子。”十二轻唤道。
听他如此谦恭的称呼,风千韧不觉浑身一冷。
“风公子相交满天下。”十二坏坏地笑着,贴近他,“你可知道,方才有人来找过你。”
“谁?”风千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说,她是特地来找你的。还说,找不到你,就誓不罢休!”
普天之下,能这么想要找到他的人,除了他的父母,就只有……
“没错。”十二甜甜的声音在风千韧的耳边响起,“这个人就是你的未婚妻兰莫璃兰姑娘。”
噩梦……噩梦……一定是噩梦。都过了这么久,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看来此处不宜久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望着风千韧落荒而逃的身影,十二笑得好不愉快。
“十二,适可而止。”上官极淡淡地提醒他。
“是,爷。”十二收敛起嬉笑的表情,困惑道,“不过十二有个疑问。”
“嗯?”上官极微吟。
“爷,他为什么那么怕那位兰姑娘啊。女人有那么可怕吗?”十二实在是想不明白。
上官极没有回答。关于风千韧和兰莫璃之间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故事了。
至于后一个问题。
有的女人,如果是艳如桃李,心如蛇蝎,那么就真的是很可怕。
他的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个看似柔弱的身影。
或许,她的手段,比他想象中还要毒辣。
金銮殿上。
“皇上,微臣有事齐奏。”说话的人是礼部大臣。
老皇上发话,“讲。”
“皇上日前曾派张远之赴边关上任。可驻守边关的镇远大将军殷正山竟公然斩杀朝廷命官,还四处扬言‘江山是武将打下来的,文官只是坐享其成。’气焰十分嚣张,臣启万岁,该传旨降罪。”
吏部尚书李平章上前一步,“大人言重了。殷将军多年镇守边关,平息战乱,功不可没。大家同朝为官,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礼部大臣驳道,“就因为他功在朝廷,皇上才会封他为镇远大将军。功是功,过是过,难以相抵。依我看,敢滥用私刑,草菅人命,是殷正山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据我所知,他还屡次口出狂言,对皇上不敬,这又当如何解释?”
“大人此言差矣。我听说是张大人强抢民女在先,出言挑衅在后,惹怒众了将士。殷将军只是顺应民意,将其惩治。”
礼部大臣冷哼一声,“好一个‘顺应民意’!如今殷将军拥兵自重,难保有一天不会顺应民意,起兵造反,难道皇上还要容让他不成?”
自始至终,上官极都没有开口。他注意到齐王今日的沈默有些不同寻常。
礼部大臣是齐王的幕僚,那一句“造反”倒是触动了上官极。他心中存了一丝疑虑。
上官极侧首看向自己的左手边,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穿玄黑色朝服,胸前绣着猛虎出山图,袍袖上有一圈金线滚龙走边。
他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慵懒地斜倚着身后的朱漆红柱,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看好戏的神态。
随侍宦官在旁察言观色,也注意到老皇帝听到“造反”两字,脸色一变。
就在礼部大臣和李平章两人争执不休之际,随侍宦官悄悄上前,在皇上耳边低声进言,“皇上,请恕奴才斗胆。依奴才看,此事还须尽早防范。为防患未然,何不以褒奖为名,宣殷将军进京复命。一来,名正言顺。二来嘛……”
老皇帝听后,微微点了点头。
宦官与齐王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心照不宣。
老皇帝摆摆手,示意群臣安静,“朕相信殷将军对朝廷绝对是忠心耿耿。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于私自处决张大人一事,起因大家也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所以朕非但不会怪罪他,还要褒奖他。来人,传朕旨意,赐殷将军为忠勇侯,即日进京受封。”
群臣高呼,“皇上圣明。”
宣布退朝后,上官极踏出大殿。
一袭黑色朝服在他身边站定,“看来已经有人打算先下手为强了。”
上官极望向他的目光所在,只见齐王肥胖的身影一闪,尾随老皇帝而去。
上官极敛眸,眼前这人正是与他同朝为官,同殿为臣,却行事作风迥异的军机指挥使慕容垂。
两人各自为政,一文一武,若能合力为之,足可坐拥半壁江山。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上官极盯着他一贯慵懒的黑眸,“谢谢你提醒我。”
慕容垂的嘴角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齐王跟随老皇帝来到御书房,跪倒启奏,“皇上,臣弟有些话,一直埋在心里,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皇上一手扶起齐王,“皇弟请起。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勿须多礼。有话只管讲便是。”
“多谢皇兄。”齐王站起身,“臣弟日前接到密报,乌拉国曾派遣特使面见殷将军,这两国交兵,岂容有私下往来,而关于此事,他却并未上报朝廷。”
“有这等事……”老皇帝捋了捋胡须,眯起了眼。
墨竹轩。
上官极端坐在桌案前,与大臣们商议国事。
谈罢朝廷近来的局势,有人拱手道,“首辅大人,皇上已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