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口。只是银针这么细,小小一枚就要了命,针上定有毒,你小心些。”秦追将那人脸上黑布揭下,问道:“你认得他么?”江轻逐摇头道:“不认得。”秦追又道:“他翻你包袱,又要去你身上搜,莫非你身边带着甚么贵重之物,路上露白被人盯上了?”
江轻逐道:“我身上值钱的只有手中这柄赤秀剑。”秦追道:“不对,我瞧他伸手向你怀中,那东西一定很小,绝不是剑。”江轻逐将宝剑送回剑鞘道:“镇上江湖人多得很,鱼龙混杂,寿筵之前还得小心。我先将尸首拿去扔了,免得明日伙计瞧见麻烦。”秦追怕他身上沾血,便道:“我去罢。”他将尸首提在手里跃窗而出,往镇外树林掠去。江轻逐转身去瞧钉在墙上的银针,只见每一针都深入墙内,只留了个银点在外面。银针又细又小,极易折断,那人甩手一把,竟能全部没入墙中,内力不容小觑。江轻逐伸手在墙上轻轻一拍,将那些银针拍出一截,又撕了布条裹住针尾,一枚枚起出。拔完一数,足有二十枚之多。他初时还当寻常小针,点了灯一瞧,却见银针打造得十分精巧,针上雕着花纹,针尾上似是只薄翅小虫模样,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如此细巧的暗器放出去定然难以收回,造得这般精致,可得花多少心思。他将银针包好放在桌上。不一会儿,秦追已回来了,只是脸上有些失落。江轻逐道:“怎么了?”秦追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才发觉身上一枚玉佩不见了。”江轻逐道:“甚么玉佩,是哪家姑娘送你的么?”秦追摇头道:“是小时候师兄们闹着玩送我的,这几日没在意,也不知甚么时候掉在哪里。”江轻逐要陪他去找,秦追心想身外之物,虽有纪念之意,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他换去血衣,整好衣衫,此刻天色尚早,被黑衣人一搅两人都睡意全无。江轻逐对着那些银针瞧了半晌道:“你说用这银针的是甚么人?”秦追道:“我瞧只有姑娘家才有此等闲心,暗器做得如此精细,男人使用未免太过女气。”
江轻逐道:“那倒未必。江湖上暗器成名的高手多得很,所用暗器皆奇巧古怪,只有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宵小匪类才怕暗器扎眼躲躲藏藏。”秦追想到他银镖上那个小小“逐”字,不仅莞尔笑道:“也有几分道理。”江轻逐道:“银针如此特别来历应该不凡,你二师兄不是万事通么?不如你拿些去,日后见了他正好打听。”
秦追取了几枚拿布包好塞进怀里,江轻逐道:“这人既是冲我来的,你最好别受牵连。”秦追道:“你有麻烦,我绝不能不管。”江轻逐听了十分欢喜道:“我从小是孤儿,幸得义父收养,虽有个义妹但不识武功,与我生疏得很。我又只爱独来独往,义父一家亡故,我再没有半个亲人。你我既不能结为兄弟,就当至交好友,日后你若有事,我定会拔刀相助,万死不辞。”秦追听他说得极认真,心中感动。他与江轻逐相识不过半日,便听到如此肺腑之言,换作旁人定然一笑置之并不当真。可江轻逐为人直爽,绝不会虚情假意,秦追也是自幼父母双亡,好在有几位师兄与同龄师侄们相伴,倒不怎么寂寞。他见江轻逐一心一意真诚相待,不想再欺骗他,便道:“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江轻逐道:“你说,我听着。”
秦追道:“那日在姚家……”说到这里,忽听一阵擂鼓似的敲门声。
这敲门声来得好突然,二人都不应声,门外人猛敲一通,大声问道:“江大侠在不在?”江轻逐道:“谁?”门外人道:“白远镖局少镖头有请江大侠。”江轻逐冷笑一声道:“甚么白远镖局少镖头,我不认识,他干甚么请我?”门外人道:“少镖头得知今日孟总镖头得罪了江大侠,特地在元庆楼摆下酒宴,要给江大侠赔罪。”江轻逐道:“不必了,少镖头真要赔罪,让他自己来。”
门外人听了顿时支支吾吾,江轻逐笑道:“难道少镖头说给我赔礼,其实是想问我冒犯孟镖头的罪,你早说问罪我就开门了,罗嗦半天倒把左右客人都闹醒了。”江轻逐低声对秦追道:“你在这等我,我去会会那小子就回。”秦追道:“我和你一起去。”说着将房门打开。门外人也穿黑衣,身上没有银线白虎,只是个寻常镖师。此人一脸络腮胡子,双眼如铜铃,手臂肌肉纠结,一看便知是个粗人。江轻逐懒得与他细说,抬脚出门与秦追并肩往元庆楼去。
元庆楼原是镇上最大的酒楼,此时虽近凌晨,酒楼掌柜伙计也还在熟睡,白远镖局的少镖头如此折腾,硬把人吵起来摆一桌筵席。秦追到元庆楼下,抬头瞧见酒楼灯火通明,不知有甚么阵仗,江轻逐却全不放在眼里,径自走上楼去。
二人到了楼上,临窗大桌摆满酒菜,一个白衣人站在窗前正瞧着月色出神,想必就是镖师口中所称的少镖头。江轻逐对白远镖局全无好感,自然也不把这少镖头放在眼里,说道:“少镖头好阔气,只是这桌菜怕是不好吃。”
那人听了声音转过身来,白远镖局的少镖头生得眉清目秀,好生俊俏,对二人微微一笑道:“秦大侠,江大侠,久仰。”秦追一愣,自己行走江湖从不张扬,知道他名姓的人极少,想不到竟被眼前这少年一语叫破。少镖头不等他答话,又笑道:“在下白离,是白远镖局的少镖头,家父白芸奇原是北虎镖局的总镖头。”江秦二人听了心中这才一震,白远镖局虽籍籍无名,北虎镖局却数十年来威名赫赫,纵横南北,黑白两道见了虎踏玄兽镖旗无不避道相让。
白离伸手请二人坐,接着道:“家父年事已高,不再亲自押镖,镖局的事便全由我料理。今日听说白远镖局有人得罪了二位,孟镖头是家父至交好友,按理我该称他一声叔叔。他既冒犯两位,我做晚辈的替他赔个不是。”说罢伸手提起桌上酒壶,便要给二人斟酒。江轻逐拦道:“我不喝酒,你这不是赔得有趣,哪有人半夜三更硬把人从床上吵起来赔不是的。”
白离手执酒壶悬在半空,也不觉尴尬,反而笑道:“是我唐突,我方才得知孟叔叔做了错事,心中焦急寝食难安,只急着想与二位赔罪,一时失当竟忘了时辰。”江轻逐冷笑道:“好一个一时失当忘了时辰,若非平日娇惯,怎会不懂人情世故。孟彰不过是个镖头就如此蛮横跋扈,你爹与他交好,也不是甚么好人。”
秦追曾听二师兄杜笑植说起过北虎镖局的总镖头白芸奇,此人武功高强,行事光明磊落,是个正人君子,江轻逐说物以类聚似乎有些错怪了白总镖头,可秦追对孟彰也甚是反感,不知怎的这恶霸似的胖子却受白芸奇器重。他正暗自寻思,白离手中酒壶一转,先替他斟了酒,笑道:“江大侠说的是,我本该亲自来请,只是听手下镖师形容两位样貌,知道这次惹了不得了的人物,心中一时胆怯办了错事。小弟早知两位为人,必不会为难这些寻常镖师。小弟人在镖局有些事身不由己,孟叔叔与白家有恩,家父对他情同手足,小弟自然也要敬他三分。孟叔叔脾气古怪了些,还请二位大人大量,不要与他计较。我先自罚三杯赔罪,另备下薄礼聊表歉意,两位若有别的要求尽管开口,小弟力所能及一定照办。若是想打骂出气,我也一并替孟叔叔受下,只盼他这次得了教训,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下回不再这么霸道才好。”说完自斟自饮三杯酒,才轻轻将酒杯放下。他年纪轻轻,做事滴水不漏,将这些场面话说得甚是圆满,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秦追虽觉这位白少镖头有些世故,倒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便也将酒喝了。他待人宽厚,江轻逐却不这么好说话,将长剑摆在桌上,纹丝不动。
白离不以为意,微笑道:“江大侠嫉恶如仇,看不惯孟叔叔这等行事作风原是应该的。”江轻逐道:“你怎知我姓江,我不是甚么大侠,只不过见姓孟的太嚣张教他个乖。赔罪不必,你倒该谢我替你管教叔叔。”白离笑道:“是,不过这话不能在外面说,若传到我爹爹耳中,不管对错总要先教训我。”秦追听他说得可爱,一扫方才循规蹈矩客套摸样,显出少年人性情,心中又多了几分好感。
白离道:“江大侠忘了,十多年前我随爹爹去瞧快剑姚老爷子金盆洗手时,曾见过你。那时我们年纪都小,江大侠怕是想不起来了。”江轻逐听了倒是一愣,想了想道:“我忘了,那时人多得很,都是来瞧热闹的。我看谁都不顺眼,自然记不住”白离道:“江大侠快人快语,没那些江湖人口蜜腹剑的虚情假意,小弟佩服得很。时隔多年,我儿时记忆虽有些模糊,却还记得姚老前辈赖以成名的兵器,可就是这柄宝剑么?”他瞧着江轻逐手边长剑道:“姚老前辈这剑与众不同,我亲眼瞧他把剑插入剑鞘,只觉剑身通红如血,看得呆了。”江轻逐听他叙旧,先前的气消了一半,又见白离年纪虽小,礼数也算周到,便不再寻他晦气,只是语气仍旧十分冷淡道:“义父少年成名,赤秀剑伴他多年,虽金盆洗手时已传了给我,但剑在人在,义父在世我绝不用它。”白离双眉皱起,带了几分凝重之色道:“听江大侠话中之意,难道姚老前辈竟已仙去?”江轻逐本不想与他多说,但每提及此事,心中总是愤懑难当,便道:“义父遭恶人所害,我这次来正是要寻那杀人凶犯。”白离道:“竟有此事,那凶犯何等模样,白远镖局上下当尽力相助江大侠早日找到凶徒,为姚老前辈报仇雪恨。”江轻逐道:“不必,追凶之事我自会料理。”白离道:“若有小弟帮得上的,江大侠千万不要客气。”
江轻逐起身道:“我瞧你还懂得几分道理,孟胖子的事不与你计较。我们就此别过,以后叫姓孟的收敛些,下回再遇上,可不只是踢一脚就了事。说不定你孟叔叔比你有福,能瞧见赤秀出鞘。”白离笑吟吟道:“小弟明白,回去一字不改转告孟叔叔,叫他以后见了江大侠绕着道走。”
秦追见江轻逐要走,也起身告辞。白离道:“秦大侠也是来给柳神枪祝寿么?”秦追道:“不错。”白离笑道:“那咱们初九再见,这趟镖原本不需我亲自押送,小弟奉家父之命前来拜寿,只是沿途有些琐事耽误,比孟叔叔他们晚了一步,没想到闹出这些事。我早听说孟叔叔走镖排场大得很,却不想大到如此地步,二位走好,小弟不送。”秦追道:“留步。”江轻逐早已下楼走得人影都没了。
出了元庆楼,秦追赶上江轻逐道:“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也不等我。”江轻逐道:“我知道你自会追上。”秦追道:“你对白离诸多挑剔,定是心中不快,想离他越远越好。”江轻逐道:“这小子城府极深,我不喜欢。”秦追道:“镖局子的人若没点心思,如何能做得长久?”江轻逐道:“你这就错了,走镖一靠武功,二靠人缘,都是堂堂正正的本事。但这小子明明自己摆谱不想请罪,却说心中胆怯怕我揍他。我剑未出鞘,他怎知那便是我义父佩剑。你与孟彰相斗连自家兵刃都未亮,他又怎知你姓名来历。若非心怀不轨,早已将你我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光听手下人形容样貌如何能猜得到你我身份。日后见了他要小心,这人说话绝不可信。”秦追道:“我也觉他小小年纪心机颇重,不过倒是一表人才,说话又圆滑,平日应当很得人喜欢。”
江轻逐道:“我瞧不顺眼的,再好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