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厌倦了流浪。
右护法和天狗已经不见,天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古小蘑骇得魂飞魄散,她几步奔过去,从颈中掏出那个香包,里面放着她一直贴身收藏的东西——那枚郁琉的鳞片。
她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掏不出来。那鳞片还闪着光,似乎带着她的希望。古小蘑不知该如何做,只是将那鳞片放在天尧身上,不知是夜寒还是什么,她冷得像浑身直颤。
鳞片发了光,连带着天尧的身体也发起光来,然后慢慢缩小,缩小,直到光芒散去,红衣少年不见了,地上只蜷缩着一只红狐,奄奄一息。
古小蘑小心翼翼的将它抱进怀中,不敢用力,肩膀却抽动了起来。
她哭得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可的确是在哭。
有人下了佩剑,急急的走了几步,轻轻的唤道:“小蘑?”
古小蘑这才哽咽一声,携着恐惧的颤抖。
“师娘——”
第四十一章
东海,清源岛,上清派大殿。
岛上的弟子十分繁忙,布置客房,搭建擂台,迎接宾客,无一不需要人手,掌门越洋虽是额角都见了汗,但仍是笑得一脸喜气。
众所周知,五年一次的逐仙会是中原五大派轮流操办的,不说其公平公正,作为东道主,往往在心理和环境上有一定优势,而今年,恰好轮到了上清派。
上次的优胜被东道主天衍派的莫轻远夺走了,今年,怎么也该轮到他们了吧?
想到两个得意徒儿,越洋更觉今年的第一非自己莫属。他拐出门去,正看见女儿越溪撅着嘴走来,不由得微微一笑。
年方十八的越溪生得玲珑剔透,牙尖齿利。他这个女儿,可是被他惯坏了。虽然在修仙上一直造诣不错,但她自小没了娘亲,越洋可谓是对她千依百顺,久而久之,就养成她这样有些骄傲自负的性格。
“爹爹,陈惊蛰他又欺负我。”
“谁敢欺负我的好女儿?定是你又欺负人家了。”
越溪一听,脸拉得老长:“我说我此次一定夺冠,他偏生说不一定。”
“这本来就是不一定的事情,你身为大师姐,也要做些师姐的样子。”
“早知道……我才不做大师姐。”她玩着自己的头发,扭身便跑了。
越洋轻叹一声,他又如何不明白女儿的心思。越溪和陈惊蛰,本就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他有心促成这门好事,只是越溪比惊蛰大了六个月,又是那般骄纵的性子,不肯低头,不肯忍让,惊蛰纵然表面温和,骨子里却也是倔强得紧。
他微微摇了摇头,便见有弟子来报:“天衍派掌门携众弟子拜见。”
越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笑道:“快请。”
“越掌门好久不见,愈发好气色了,真叫莫某人羡慕啊。”
越洋呵呵一笑,看门口现出一个黄衫中年男子的身影,笑道:“莫掌门才是风华正茂,又有个好儿子,当真让人眼红。”
上清派与天衍派素来交好,两人这几句恭维虽是客套了些,但也是真心诚意。秋静带着众人跟上清派的弟子去看了客房,顺道打点打点。莫为一路劳顿,眉目间颇有些疲惫,越洋与他交谈不久,便发觉他眉头紧锁,似是有心事,但别派事宜,他终究不好多问。于是闲话不过一盏茶时分,便起身说自己还要忙,请莫为先行休息。
此议正中莫为下怀,越洋一走,他便急匆匆的拐出门去,所幸上清派来过几次,客房虽然偏远临海,但还不算难找。路过的上清派弟子躬身问好,莫为都不大理会了,只是负手走得飞快,刚刚望到秋静从里面出来,使了下眼色,秋静心知他在焦虑什么,便摇摇头跟了进去。
“她……现下怎样?”莫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已经睡下了。”秋静心中一软,只是柔声道:“刚见到时浑身脏兮兮的,衣裳都烧坏了,你……你先别去问她。”
莫为顿了顿,只是叹道:“不去问……你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这里是上清派,不是天衍,若有人发现咱们弟子中有妖魔……”
“咱们不让她出来,不就行了?”秋静急道:“师兄,那孩子吓坏了,你不能……”
“来参加逐仙会,却关个弟子不让出来,是何道理?”莫为道:“夫人,不是我不心疼小蘑,事关天衍派千年清誉,我实在……实在没有办法。”
秋静知道莫为为难,心下也是一片黯然,只是红了眼眶,别过头去。
那一日古小蘑睡得很安稳,许是见到了亲人的缘故。
这是自下山以来,做的第一个好梦。
梦里她下了山,什么也没有遇见,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连孟泽虚也没有死,她们一直在一起,说笑玩闹,笑声都要穿破了天去。
可是有个影子一个空着,她的心似乎也空着。
直到最后,她已经不知道是怎样醒过来的,只是木然的望着床帏。那些画面固然美好,但她不能永远的在虚幻中单纯下去,这些真相,需要她来面对。
因为勇敢,因为成长,因为遇见了郁琉。
所以,一点也不后悔吧。
她又闭上眼,嘴边似是有了笑,上清派便在东海的一个小岛,她现下已到了东海,等见过师父师娘,再去找他便是了。
“呜呜……”
床下似乎传来了野兽的哀鸣声,古小蘑心中一凛,这才想起她来这之前发生的事情。
“天尧?”她坐起身,向床下看去,火红的小狐狸在床下缩成一团,警告的呜咽着。古小蘑这才发觉有些不对,一抬头,阴沉的脸便放大在她眼前。
是天狗!
她回身便去拔床上的佩剑,却被天狗按住剑鞘动弹不得,只听他一次一顿道:“参加逐仙会,龙鳞只救得了他一时,没有往生果,他会死。”
参加逐仙会?古小蘑蹙眉,然而此时却没有时间思考。她愤恨的瞪着天狗,直到房门被推开,天狗只看了一眼床下的天尧,便瞬间消失无踪。
莫为站在门外,脸色不善,怒道:“刚才那是何方妖物?!”
“……师父。”古小蘑急道:“是玄阴教天狗,我不知他……”
“小蘑,你自己……也就罢了,怎地还招引些妖魔到这里来?若上清派知道了,你可叫师父怎生交代?”
“师父……”
莫为负手别过身去,竟是气得不清:“屋里还藏着什么,快滚出来吧。”
天尧呲起牙,从床下走出,浑身的毛都竖起,对莫为充满了敌意。不多时秋静和莫轻远等人也赶到了,所幸天衍派是第一个到达上清派的门派,客房附近还没有其它门派的弟子。
“这是……”秋静见屋内有一只狐狸,顿时一愣。
天尧却不靠近古小蘑,像是要与她撇清关系一般。
“它叫天尧,是弟子的朋友。”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古小蘑毫不温柔的抓过天尧,无视它剧烈的挣扎,面对众人惊诧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是朋友。”
天尧挣扎几下,却渐渐的不动了,只是伏在古小蘑腿边,十分疲惫的样子。她与他却都不知,天尧虽入了魔道,但因受到重创,被打回了原形,现下看来便与一般动物无异。
“那方才那妖呢?也是你的朋友么?”
古小蘑心中一紧,双腿一弯,刷地跪在地上,颤声道:“弟子不敢。”
“师兄,”秋静突然插言:“当年我们捡小蘑回来,不是已经决定了么。”
众人大惊,古小蘑也怔了。
“断魂崖上哪来的婴孩?小蘑虽是人胎,没有妖气没有魔气,可浑身遍是灵芝种子,这样的孩子,如何是常人?当年曾想将她丢下山去……”
古小蘑万万没有想到,师父师娘是早知道这件事的。此番秋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仿佛便已经想好了一般,她突然温柔的道:“站在崖边,这孩子突然对我笑了笑,那时候我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养大成人。”
古小蘑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磕下头去。
师父,师娘。
这恩情,穷尽一生,叫我如何报答得起。
索萦突然哭起来,冲上前抱住古小蘑,低低的抽泣着:“师姐……我好想你。你可记得我在那镇子对你说的话?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我师姐。”
“爹,这是上清派,万一惹得别派弟子瞧见,便不好了。”莫轻远劝道。
“师父,小蘑是人,说她是别的什么,弟子第一个不同意。”云霄严肃道。
“师父当心气坏了身子,七师妹好不容易回来,就别气了……”傅烨文也劝道。
莫为的背影动了动,终是侧过头,放缓了口气,轻道:“你是愈发顽劣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回天衍……”
古小蘑大喜,师父这样说,便是没有生她的气,又心觉愧疚,只是埋头在地上,不敢抬起。
“罚你面壁思过三日,不准吃荤腥。”
若按照天衍派的规矩来说,面壁三日,不过是最轻的处罚。
莫为与秋静一走,师兄妹们便聚集在古小蘑房里,你一言我一语,都十分好奇她自阿尼玛德勒山上消失后去了哪里。古小蘑可谓是如鱼得水,将遇见紫微诸神等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直到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呆,索萦则是一脸艳羡的望着天尧:“师姐……它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吗?”
“尧汪汪,来让摸一下。”
天尧扭过身去,拿屁股对着她,这便使得古小蘑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她揪住天尧的尾巴,成功惹它惨叫一声。只可惜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两个女子上下其手,好不郁闷。
年轻弟子们聚了一天,谁都心知古小蘑没有完全说实话,只是又不好提起她的痛处,天色一黑便各回各的房间去了。索萦执意要与古小蘑同房,而她也十分想念小师妹,便欣然答允。两个女儿家许久没见面,免不了笑闹半个晚上,吵得天尧在地上翻来滚去,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次日阳光正好,索萦一早就被叫去做早课。古小蘑睡得日上三竿,反正面壁思过,便是憋在屋内便好,至于干什么就谁也管不着了。
她终于睡饱,推开窗子想透透气,却见院内假山嶙峋,景色风雅,上清派在岛上,气候是不比天衍山的。古小蘑抻了个懒腰,却发现一个俊秀少年举着本书,口中正念念有词,看衣衫,正是上清派弟子的服饰。
天尧躺在地上使劲补眠,古小蘑一个人觉得无趣,便招呼他道:“喂……你怎地在这里读书?”
那少年一惊,似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这里看自己,脸上顿时红了,嗫嚅道:“我……我是师父派来这里给别派师兄师姐们带路的,你,你又为何不上早课?”
“我被罚闭门思过。”古小蘑轻飘飘的道:“你读的什么书?给我瞧瞧。”
“这是上清派的心法,才不给你瞧。”
“稀罕。”她懒洋洋的道:“你倒还满用功的,想要参加逐仙会么。”
“自然,此次逐仙会的胜者将会得到往生果,听说那可是仙家之物呐……”
古小蘑怔了半晌,脑中却回想起天狗的话来,天尧是狐妖,吃了天界丢失的一对往生果,就此成魔。可他却只吃了那枚阴果,若此时受到重创,也只有吃掉阳果或能化解。他让她参加逐仙会……莫不是……是这个意思?
她猛地瞪大眼,推开门便冲了出去。
那少年吓了一跳,远远的喊道:“你不是关了禁闭么?要去哪?……喂……这位师姐……我叫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