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前站的人早已准备妥当,地方都准备好了。但齐前辈却从前面折回来,告诉前站人员说,八荒神君老匹夫磁州的暗杀站并未撤消,已得到朋友传来的信息,该站已改设在州北三十余里的车骑关。车骑关巡检司中,有齐前辈的朋友门人吃公门饭,所以知道一些形影。如果按脚程打尖,明天恰好午夜绕过车骑关,偷渡的小路只有一条可通车马,很可能引起暗杀站眼线的注意,晚上乘夜袭击,咱们担不起风险。”
“好吧,改改也好。”舒兄说:“你先走,我去禀报,希望宰前辈不反对。”
正牌初,车骑关北面的水乡北。
这是大官道路右的一座小小田庄,仅有十余户人家,南距车转关约已十里左右,大官道岔出一条小径,伸向半里外有座小柳庄,毫不起眼,既不是歇脚站,也没有任何卖食物的小店,北面两三里,便是河南与京师交界的李康集;那时,磁州不属京师,属河南彰德府。
一个留了山羊胡,穿一袭破夹袄,眼珠子往上翻,点一根问路杖,胁下背着八宝花子袋的老乞儿,慢吞吞地点着门路杖,走向小柳庄的村栅门。
秋收季节已过,但因地还得整理,得准备小麦下种过冬,所以村民都在田里忙,村里面只有老少妇孺走动。
距村栅口还有三二十步,路旁柳树下就有一个白胡子老公公,在树下细心地编织马络头,早就留意缓缓而来的瞎花子,手中的活计停下了,半闭的老眼目迎渐来渐近的花子爷。
风势不小,终于,他看到瞎花子急急忙忙,用手急掩被风揭起的百衲衣后摆。
如果他是瞎子,他决本会伸手去掩被风揭起的衣袂。
他放下活计,半闭的老眼神光一闪即没。
老瞎子渐来渐近,手中的问路杖的的笃笃一路敲来。
“喂!老乡,你知道你要到什么地方吗?”白胡子老公公出声招呼。
“来讨碗水喝的。”老瞎子停步转脸:“我是赶路的,到邯郸,前不沾村后不沾店,路上行人说这里有村庄,所以来讨碗水喝。行行好,老天爷保佑你们。”
“喝碗水再弄些吃的填五脏,对不对?”白胡子老公公一步步稳健地走近,脸上有慈祥的笑容:“来吧!我牵你一把,一碟酱菜,加上两个硬馍凑合凑合,我会替你张罗的。”
白胡子老公公住在村中间一座土瓦屋内,儿子已经下地料理庄稼,媳妇和一个倒还清秀的十四五岁孙女正屋角勤奋地纺麻线,来了客人,媳妇出堂招呼,老公公忙手忙脚地为老花子准备茶水食物。这一带的人正是所谓燕赵男儿,好客之风最值得称道,款待一个老瞎子,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平常事。
食间,老花子有意无意地套口风,套得相当技巧,不着痕迹,他自己说姓康,从彰德府到广元府投亲,沿途乞食历尽艰辛,真苦。
白胡子老公公姓赵,小柳庄的人全姓赵。庄里有十二户人家,大家见了面,不是叔叔就是伯伯,没有外姓人落户。虽位于大官道旁,但既非宿站亦无歇脚亭设置,而且距大道还有百十步,所以一年到头,很难见到入庄的外地人,庄中子弟,有些年届古稀,一辈子都没到过磁州城。
食罢,媳妇送上一壶茶,老瞎子喝了一大杯,吧哒着嘴唇说:“茶叶并不好,水却是上品。赵老哥,很像是活泉,不带丝毫土腥呢。”
“是井水。”赵老头说:“本庄有两个井,深六十七尺。水是不错,不带土腥的缘故,是每家的用水,都用明矾澄清再过滤,通常使用隔夜水。其实,井水仍然有点浑的,幸运的是秋冬或闹旱灾,本庄这两座井从没干涸过,用不着远到滏河去运水吃。”
“那不是很好吗?一年四季不涸的水井,很难得呢。哦!最近贵庄有没有外地人来过?”
“没有。”赵老头的声音拖得长长地:“农忙嘛!连附近的亲戚都很少往来啦!我们还是说井吧,最近这几年真是见了鬼啦!听说广平府城南乡还出了旱魃呢!以今年来说,整个夏天就没下了几颗雨,从车骑关到邯郸,沿途的水井都快见了底,十丈深的大井,打上来的水全成了泥浆。只有本庄的两口井水量还过得去,只是稍浑些而已,用明矾澄上一天半天,还不是很好饮用?”
“我知道。”老瞎子说:“水就是财富,贵庄真是好福气。我要走了,赵老哥,谢谢你的款待,容后图报。”
康老瞎子走了。黄昏届临,来了十二名骑士,亮出了兵刃封锁全村,守住了两口水井。
赵老头的家很宽敞,成了歹徒们的指挥中枢,一家老少被赶到邻舍暂住,四名歹徒接管了房舍,厨房难满了歹徒们带来的肉类和菜蔬。
这就是康老瞎子图报的结果,真是好人难做。
就在康老瞎子进入小柳庄的同一时间,南面五里地的大屯庄,与北面八里的曹村,分别有扮成旅客的人入村探道察看。这两处地方的水井真差劲,绞上来的水几乎像是泥浆,用明矾沉淀,三两天仍有泥腥味,每一家每天仅能分到一桶水,仅够全家饮用。附近的河流都干得见了底,旅客如不算准脚程到有水的市镇投宿,保证有麻烦,人和牲口都受不了。
五更正,第一批人马到达小柳庄。不久,马车在骑士们的拥簇下,驶入村中的广场。最后又来了两批人马,把小柳庄完全占据了,庄外的警哨远放至三里外。
黎明前,前站人员乘晓色朦胧时出发北上,准备下一站的宿处。
赵老头的灶间里,仅备有已澄清的一缸水外加一桶,其他八只木桶的水仍在沉淀中,那只大木桶制成的滤水桶,作为过滤经过明矾澄清的水滤。可供使用的水,已经被先到的四名骑士用罄,后到的人,必须使用那八桶尚未过滤的水,因此四名骑士忙着过滤备用,一面到水井用辗转绞起井中的浑水补充。
天亮了,小柳庄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状,马都上了厩,车也用麦秆掩住,庄内有妇孺走动,田野里有男人工作,一切依旧。不同的是,田野中的男人一个个神色不安,庄内活动的妇孺也神色仓皇。
一整天,没有外人光临。
天黑了,第一批骑士出发。不久,第二批骑士离开,然后是马车驶出了村口。终于,断后的最后一批警哨撤回,进食后整队出发。
庄内留下了四名骑士,其中两名就住在赵老头家中。
四骑士有三名外出,潜伏在村外围监视四周。唯一留在赵老头家中的骑士,是个满脸横肉,豹头环肯的中年人,佩的剑古色斑斓,确是一把好剑。
村民们受到严厉的警告,一切日常工作照常,但决不许可任何人远离,如有陌生人前来,不许透露两天来所发生的事。
赵老头总算可以回家了,随来的是他的儿子赵大牛,一位雄壮的壮年大汉。媳妇和孙女都回来了,首先便下厨替一家四口准备早膳,这时已是日上三竿啦!
骑士高坐在堂上,与赵老头聊天,天南地北胡扯一阵后,赵老头提出切身的重要问题:“壮士贵姓呀?小老儿真糊涂,聊了好半天,竟然没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呢,失礼失礼。”
“在下姓毛。老伯,不要多问。”姓毛的骑士居然相当和气:“多知道一件事,就多一份危险,知道吗?”
“是,是的。毛爷,你为何留下不走?”
“三天后在下才能走,要确实知道没有人前来打听消息,以免误事。”
“那……敝庄的人,岂不是要等三天之后方可外出到别处走动?”
“是的,谁要是敢违抗,死路一条。”姓毛的不和气了:“前来查问的人,也格杀勿论。”
“老天爷!你们是……”
“不要问我们是些什么人,你要在下说第三次吗?”
“可是,老夫要离开。”赵老头固执地说。
“你要离开?”姓毛的居然未留意赵老头已自称老夫:“离开什么地方?”
“离开这里,往北走,最远不会超过顺德府。”
“甚么?你要往北走?”姓毛的仍未听出危机。
“当然,老夫不是小柳庄的人,这家人老小四个人。是在大前天晚上被人藏起来了,老夫这四个人,不过是借他这地方办事而已。事办成了,当然要走。”
姓毛的大惊失色,一蹦而起。
“老夫也不姓赵,姓符。呵呵!你不感到奇怪吗?开封来的快报,不是说狂剑有一位年轻伙伴,不姓林自称姓符吗?那就是老夫的儿子。”
姓毛的火速拔剑,厉声问:“你到底是谁?你在此潜伏有何用意?”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姓符吗?老夫带来了不少人,在汤阴咱们便超越你们赶到前面去等候,耐下性子察看你们食宿的情形,总算摸清你们的习惯和部署,便先往前走,沿途计算你们的行程。老天爷真帮忙,小柳庄这地方太理想啦!你们非在此地投宿不可,前后三座村相距十三里,你们一定会在其中之一投宿,三座村的水以小柳庄最佳,你们选中的可能最大,所以由老夫亲自坐镇,另两村也作好万一的准备。不论你们在那一处投宿,结果都是一样的,绝无例外。我们早来三天,忍耐了这许久,蹩得真难受,现在总算大功告成啦!来,老夫替你引见三位同伴。”
儿、媳、孙女都出来了。在堂下一字排开。
“这是老夫的孙女,她可是最顽皮的厉害丫头。”
小孙女大方无畏地脱掉那身村姑短袄,现出里面穿的黛绿劲装,隆胸细腰原形毕露,怎会是十三四岁小女孩?分明已成及笄的大姑娘啦!
姓毛的大环眼一转,突然挺剑猛扑符小姑娘。
壮大汉赵大牛先是纹风不动,等姓毛的剑尖将接近姑娘的酥胸,方突然闪出左手一抬,同时大喝“接暗器!”
姓毛的根本看不见暗器,看到了也无法躲避,一枚飞钱切入右手的肘侧麻筋骨缝内,这滋味真不好受。
“哎……”姓毛的丢剑狂叫,如中雷殛,左手扣住右肘,几乎失足摔倒,脸无人色向大门退。
“他就是大刺客林彦。”符老头笑说:“和四海游龙的孙女龙芝姑娘。”
“大刺客在太原。”姓毛的尖叫。
两人双手在脸上一阵搓揉,肤色变了,皱纹也神奇地消失了。
“天下间并不是只有千面客闻健会易容术。”林彦拍拍手说:“按行程,狗官乐千户所带的兵马,该已到达太原府,在那儿要与千里追风、毒王、铁胆郎君、假林彦、假龙姑娘捉迷藏。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我在此地等到了真的梁剥皮,显然你们都上了当。从潼关到小柳庄,沿途彼此有输有赢,勾心斗角势均力敌。但昨晚,我们已赢了这场最后的大赌注。”
“你们并没有赢,梁公公已经平安到达邯郸投宿了。”姓毛的咬牙说:“你们已没有再下手的机会,真定府有朝庭的大军接应。”
“真的?”龙姑娘丢出一只拳大的湿湿的布囊:“这是暗藏在滤桶内的疫毒,见水即溶,无色无臭,三天后毒发。中毒的人先是有如中暑,然后是头痛腹痛满身痛,大小病一齐来,头晕目眩,四肢发肿枯萎,拖不了三天,梁剥皮一定会死在真定府,他还有六天的寿命,凡是曾在这座屋里吃过食物的人,无一幸免。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是在毒发前杀掉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走狗,以免毒发的人太多,引起官府的怀疑。梁剥皮是病死的,地方官便没有责任了,何况他并不是以钦差身份上路的,他的死不会累及任何人。阁下,你在这屋子里进过食吗?”
“你唬不了人,毒王还在西安。”姓毛的依然不信。
“毒王的毒可以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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