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屋中有朦胧的月色,火莲看着身边安睡的少女。沉睡中的阿狸更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火莲知道,即便如今的阿狸看起来如何隐忍果敢,内心之中,却依然是善良单纯的。
所以,铸剑山庄……或许,并不适合她……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火莲的目光,阿狸忽而动了动,将头抵在了女子的肩头。
面对自家丫头这般幼稚的行为,火莲失笑,伸出手,轻拍着阿狸的背。
原先里,火莲每次看到有父母这般哄着自家孩子入睡,都觉得非常羡慕。如今,她终于也有了这样的机会。
虽然,阿狸已经长大了……
身边的少女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她又动了动,将头往火莲的身边靠了靠。
阿狸的发丝很柔软,像是棉絮一般,让人觉得温暖,又出奇地柔顺。火莲还记得,小时候的阿狸总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滑稽的样子颇像一个鸟巢。
后来,是谁帮她养好了头发呢?
“师父……”
耳边传来少女软软的声音,湿湿润润的,像是撒娇一般。
这孩子小的时候,便是这样每日跟在寒筱的身后的吗?
想到这里,火莲在脑海中不自觉地勾勒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情景。那些年……两个人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所以如今,感情才会变得这般深厚而……复杂。
火莲可以算是这对师徒两人朦胧感情中唯一一个清楚了了双方心意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清楚地看到事情是如何的纠结而难以抉择。
于是乎,心中那隐隐的担忧,又多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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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清晨,阿狸依旧早早起床煮粥。只不过今早和昨日相比,心情似乎大为不同了。这样幸福的感觉有一些陌生,却出奇地温暖。阿狸觉得,这一刻显得弥足珍贵。
可惜这样陌生的幸福感只持续到了一个时辰之后,便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
眼看着锅子里的粥慢慢变凉,师父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阿狸有些担心,因为师父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晚还不曾起床了。
莫非,是生病了吗?
阿狸想到这里,脑海中立即出现了自家宝贝师父可怜兮兮病倒在床上的情形。于是她再也坐不住,便起身向着师父休息的正屋走去……
屋子里还算温暖,阿狸走过去,便看到床上的被子鼓鼓的。某人,正团在被子里。
许是听到了阿狸的脚步声,被子动了动,而后,又安静了下来。
“师父……已经醒了吗?”
被子没有反应。
“师父?”
被子依旧没有反应。
阿狸走到床边坐下。
“师父可是哪里不适?莫要蒙着头了,让我看看,可是发烧了?”
阿狸话音落了许久,被子才终于又动了动,而后,某人不情不愿地露出了自己的额头。真的,只是额头而已……
阿狸无奈又好脾气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师父的额头。没有发热,于是她微微松了口气。
“师父,时辰不早了,再不起床,粥都要凉透了。”
阿狸温声哄着。
“可是,阿狸……师父好困……昨天夜里风很大,都没有睡好……”
被子里传来寒筱闷闷软软的声音。
而后,被子球向里蹭了蹭,趁着阿狸一不留神,便滚到了紧贴着墙壁的床脚。
原来,只是在赖床而已吗?
阿狸想到这里,心中总算安稳了一些。
“那我将锅中的粥放到灶边温着,师父若是起床了,便自己去喝可好?”
阿狸说完,见被子并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寒筱又已经睡着了。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将门关好。
走到修葺一半的柴房边的时候,正看到火莲拿着渔具准备出门。既然如今自己已经与阿狸相认,那么火莲也再没有必要整日带着那面具。
“娘,昨晚可有刮风吗?”
阿狸轻声问着。
火莲闻言回忆了一下。
“似乎,并没有什么风声。”
“原来,是这样……”
阿狸低声说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周六,晚一点,晚上十点吧~
☆、第六十五章 去留
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是阿狸可以确定,师父他……有些不太对劲。
这种想法起初只是阿狸隐隐的猜测,直到这一日过去,猜测终于成真。因为一整天里,除了吃饭的时候仓促地露上一面,寒筱几乎一整日都闷在屋子里。
倘若只是单纯地闷着,阿狸或许并不会这般担心。然而,当她看到自家宝贝师父憔悴的面色和两个黑黑的眼圈的时候,不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他这一日真的只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而在屋子里补眠吗?!
阿狸觉得,师父如今的精神状态,和上一次他们一起去烟州城的时候很像。因为师父平日里性子总是那般温软,所以即便心中有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像普通人那般吵闹发泄。所以现在,师父的心情一定已经到了非常不妙的程度才对。
可是……
为什么呢?
当寒筱吃完晚饭又准备一个人躲回屋子里的时候,阿狸终于沉不住气了。
“师父。”
寒筱看了一眼尾随自己来到屋中的阿狸,随即又低下了头。他知道阿狸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可是他不想承认,却也想不出否认的理由。
“师父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见到眼前自家师父已经无法再掩饰的波动,阿狸哪里还有试探求证的心思?一开口便开门见山。
似是被阿狸说到了心里,寒筱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抿着唇不肯开口。
“师父……”
阿狸叹息。虽然心中焦急,可是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又不敢将师父逼得太紧。
面对着自家徒弟担忧的目光,寒筱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
“没有事,也没有心情不好。只不过是昨晚……”
“昨晚,并没有刮风呢……”
阿狸不等寒筱将那蹩脚的借口说完,便将话头堵了回去。
寒筱一向不善说谎,尤其在最了解自己的徒弟面前。而正当他踟蹰的时候,阿狸已经闪身进了屋子。
寒筱在门口顿了顿,知道此事不说个清楚,他家徒弟是不会轻易罢休的。于是也不再固执,老老实实地关上门,坐到了早已等在桌边的阿狸的对面。
看着自家师父自觉又乖顺的样子,不知怎的,阿狸心中却有些酸酸的滋味。
“我可以喝点酒吗?”
寒筱忽而开口。
阿狸顿了顿,显然没有想到师父会提这样一个要求。
“这里似乎……并没有酒。”
虽然阿狸很想达成师父的要求,可是……就算现酿的话,她也无法立即将酒摆到师父面前……
“其实我这里有的……”
师父说着,起身走到床底下,而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酒坛捧在手里。
“这是我来这里之前买的。”
寒筱解释着。
阿狸看着自家师父手中的酒,心中越发心疼起来。当初离开铸剑山庄,她知道师父一定下了很大决心。之后,也一定受了许多苦。她看着寒筱将小酒坛放到桌子上,而后拿出一个小碗将酒倒进碗里。
黄色的酒液,香味并不算刺鼻。
而后,寒筱看了看对面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少女,便也给她倒了一碗。
“师父可以说了吗?”
阿狸试探性地问着。
寒筱闻言眨了眨眼睛,似乎依旧很难开口。
“那师父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一件关于什么的事情呢?”
阿狸继续循循善诱。
寒筱听了阿狸的话,心中似乎终于微微有些触动。于是他张了张口,将酒碗放到唇边,声音轻得像羽毛。
“是关于……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说得含糊,听在阿狸耳中,更显得模糊不清。
很久以前的事?
“有多久?”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
阿狸想了想,很遗憾,师父十一岁的时候,她还出生没多久。所以……
“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嗯。”
得到了师父的答案之后,阿狸沉默了。她低着头,将眼前酒碗中的黄色液体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却是异常地苦涩辛辣。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师父也已经将碗中的酒液喝干。淡色的唇瓣染上了湿润的色泽,柔软又鲜亮。
“是关于……那个人的吗?”
阿狸的声音也很轻,于是声音中的颤抖被很好地遮掩了去。她忽而感到不安,前所未有,灰暗无边。
“是关于那个人的吧……关于师父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山间的风越刮越烈,隔在门外,隐隐带着哭声。
“原来,阿狸知道啊……”
寒筱叹息,算是默认了。
这些年以来,他与阿狸亲密无间。然而唯独那一个人,从不曾提及。
他以为,阿狸是不知道的……
“爹爹曾经说过,当你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我记得小时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每到晚上,师父总是会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师父的心中,一定一直都住着一个人。正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师父当年才会拒绝阿棠,不是吗?”
所以,师父之所以会拒绝自己,也是因为那个人的吗?
可既然师父一直都将心中的秘密掩藏的很好,今日,又为何忽然提起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阿狸忽然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小小的黄酒坛显然盛不了太多酒水,当阿狸再一次拿起它的时候,发觉里面竟然已经空了。师父的面色是粉红的,像是娇艳的桃花瓣。眼睛有些发红,神色迷蒙。
“酒……被我喝光了……”
寒筱醉眼朦胧,含着舌头说着。
他一向不胜酒力,所以除非特殊场合,几乎滴酒不沾。于是乎,这些年来,酒量都不曾有所长进。
头好沉,眼前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最后,便只剩下那双血色的眼眸。
是的,血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正望着他,里面流动着细碎的神采。
“那个人,也有一双血色的眸子。”
在闭上眼睛之前,寒筱说出这样一句话。
阿狸看着对面伏在桌案上的人儿,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每一个细胞都在隐隐作痛。
她终于知道,长久以来住在师父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所以……师父还喜欢她,对吗?”
低沉的声音穿过风的呼啸,环绕在这安静的小屋里。
“我……不知道……”
寒筱伏在桌案上,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头很重,眼睛睁不开。
忽而一只温暖的手将他的手和头分离开来,寒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分明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温暖手掌的主人,可是脑海中模模糊糊的身影,他看不清。唯知道,这个人,有着一双血一样颜色的眸子。
“莫要再想了,师父喝醉了。”
阿狸将师父软软的单薄身子抱到床上,淡淡的酒气随着暖暖的体温传了过来。师父的口中还在不停诉说着什么,可是那声音实在太过模糊,她听不清。
阿狸为师父盖好被子,看着他习惯性地缩成一团。
她打算明日一早便离开这里。又或者,今晚便走才是正确的?
总之,她知道自己不该留在这里。
想要多看师父一会儿,然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