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来什么,新来的车百户是个更加暴躁不堪的中年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不好接近。陶令华买酒肉孝敬,也不见他言语缓和些,鞭子就没停过,陶令华身上的鞭伤一条接一条,老的没好新的又接上。他就知道碰到牛脾气了,挨打还好,生怕被人看穿相貌,每天都把脸涂的黑乎乎,像个钟馗,浑身也弄的脏兮兮,像个花子,干活也更勤快。
只是每天做饭却是个难题。来这里两个月,天冷的滴水成冰,每天烧火做饭给这几个老军,军马场有口井,只是离做饭的地方有段距离,每天就和三个伤残了的去提水,他不会挑水,那几个腿脚又有毛病,只好两人一组来抬水,这天寒地冻,雪都几个月不化,走在雪里就像在冰窖里走,脚都麻了,踩实的雪路还走一步滑一下,那水就撒的一路都是,立刻冻成冰,几乎是踉跄着把水抬回来。
屋檐下的冰凌几尺长,透过那冰柱子看太阳,五颜六色的光华,美丽非凡。只是稍微歇息就会挨鞭子,虽然在这里不用戴镣铐,但是这苦工不知何时是个头。
一个月后,大批的营兵解散回卫城,这城里一下热闹起来。陶令华得知消息,更加谨慎,并不敢请假出军马场去,要买个什么东西都托同住的老头子们去买。脸上糊的煤黑和泥巴印子,比花子都脏,棉袄也早就脏了,料子都黑乎乎的。李老汉也只是叹息。
这军马场派出去的军犯们也回来了,还带回来大部分马匹,进行修整。
陶令华的活一下子就多而繁重起来。
当晚陶令华和老头子们喂了马,正在吃饭,几个军犯大声说笑着走来,因为得知陶令华是新来的,就来揩油勒索。陶令华无奈把身上带的零碎钱钞都给了他们,总共有不到一贯。虽然自己还有几十贯的积蓄,但是要是每天来勒索很快就会倒腾光了,怎么办?
一个大个子军犯数着钱笑骂道:“这小兔儿,就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太不知道规矩了,该打!”
另一个道:“什么该打?分明是该操!”
那大汉就用手一挑陶令华的下巴,见这黑乎乎的脸,比花子还脏,且还沾着泥,一下子没了胃口,啐道:“妈的,哪里的灶火坑里钻出来的猫崽子,脏了爷的手。”几个人起哄了一会就走了。
李老汉道:“陶小子,若是他们强你,千万别跟他们犟,那领头的汉子是辽东来的,叫邱老八,力大又凶狠,你打不过,他们虽分在军马场,却是跟上头有牵连,不受管,平时四处走动,不常在这里,你只消耐心陪着点小心,时常孝敬就是了。”
陶令华点头。
☆、第十五章 邱八
天气渐渐和暖,黑马乌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陶令华每天小心喂养,把它当个伴对待。
这乌金也只服陶令华,别人要去喂,它就踢的别的马没法吃料,只有陶令华去,它才老实呆着吃料。
众人也纳闷,乐得放手让陶令华去干这件事。
这晚是陶令华和一个瘸腿汉子吴勤当值,又听见闹马,就没让吴勤动,自己披衣起来去看,走到马棚,只见里面几十匹马都是踢腾。这边的马都是老弱病残,回来的几百匹好马在另一处,连忙进去看时,却发现一个人正在牵马,乌金正在挣动不止,弄的柱子槽子“咣啷啷”直响。
陶令华吓了一跳,忙问:“是谁?干什么的?”
那人回头,原来是那辽东汉子,满脸横肉拧着,凶悍的很。陶令华有点怯怯的,只好问:“邱大爷在这干什么?”
邱老八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儿去!”
陶令华道:“这棚里的马归我们看管,若是出了什么事,小的当不起,还求大爷高抬贵手。”
邱老八抬脚就踹,陶令华躲不及,被踹翻在地。乌金一看,立刻踢腾起来,邱老八偌大的个子都没拽住,被乌金踢了一蹄子,登时弯腰叫唤起来。陶令华倒在地上一时也挣不起来,乌金就拿鼻子嘴蹭他。
邱老八一瘸一拐跑了。
回到屋里,吴勤问怎么回事,陶令华说了。吴勤发愁道:“他们这起军汉,时常偷马卖,上头却把赃栽到咱们头上,已经有好几个被打了板子的,没钱的被他们勒掯致死的都有。”
陶令华道:“是,邱老八被我拦住,又被黑马踢了一脚,跑了,想必还会来的。”
吴勤大惊道:“你得罪了邱老八,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陶令华咬牙道:“左右是没法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没法子还有个死字。”
吴勤就摇头。
邱老八被马踢了一脚,好几天没来。
陶令华并不敢松心,每天小心提防着,这天他果然来了。
陶令华正在喂马,邱老八踢门进了马棚,也不多话,举手就打。陶令华架住道:“邱大爷,我那日也是无心,你何必揪住不放,小的给你陪个不是不行么?”
邱老八倒笑了:“好啊,小兔子,瞧瞧你给爷怎么赔不是。”
陶令华无奈道:“小的也没钱,只好给大爷跑跑腿伺候您。”
邱老八笑道:“好啊,这匹黑马爷爷看了好长时间了,你让我牵走,前事一笔勾销!”
“不行!”陶令华有点急,乌金是自己在这里唯一一个可以说说话是伴,要是被他卖了指不定是被弄去牲口杀坊卖肉还是干什么去了,这样好的马,如果不是上战场就是老死是比较好的归宿。
“不想马被牵走,那你就洗洗让大爷尝尝。”邱老八抱着手臂嬉皮笑脸地调笑,其实他看这小子这么乌漆麻黑的,也没什么兴趣。
陶令华两难,牵走乌金,不行,让自己以身相奉?更不行,当下只好笑道:“您说笑话了,小的不过是个看马的,下贱的很,哪里配的上大爷?小的给您提壶倒水伺候您行不行?”
邱老八作势要打。
陶令华低头为难了,难道要把钱都给他?这样自己在这里大概就没法活了,给的钱粮太少,不够吃的。
正在犹豫间,邱老八却不耐烦,一把扯过陶令华就脱他裤子,陶令华当然奋力挣扎,哪里挣的过人家,片刻间就被扯去了裤子,虽然不怎么洗澡,那皮肉也是雪白的。邱老八吹个口哨道:“没想到啊,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就这样了,以后就伺候爷吧。”说罢按住陶令华批开他两腿就要硬来。
陶令华连忙道:“大爷,这样就无趣了,您起来躺在这里,小的替您吸一吸好弄。”
邱老八笑道:“咦?这小兔儿倒知情识趣,大爷看看你手艺如何,弄的好有赏。”说完就下来躺在那干草垛上任凭陶令华弄。
陶令华知道左右是躲不过去了,咬咬牙,脱了邱老八的裤子,趁他没注意,一拳下去,打在那黑红粗蠢的物件上,邱老八怪叫一声险些昏过去。
陶令华还要打,邱老八拿手支住道:“慢来!我知道了,你不是个奉承人的,我知错了,过后再不找你麻烦了!”
陶令华见并不能杀了他,也只好停手,恨恨地瞪着他。
邱老八起身,拐着腿跑了。
陶令华自己提防不提。
自此,邱老八又来过两次,都被陶令华连抓带咬带踢的没落到好处,陶令华虽然瘦弱,疯起来力气也不小,邱老八一时间要想得手也不容易,也就很久没来。
春天时,干风怒号,风沙遮日,满嘴里都是沙子,连吃到嘴里的饭都是“咯吱咯吱”响,日子且是难熬。
黑马乌金的伤全好了,被牵走上了战场,临别和陶令华依依不舍,只是拿脑袋蹭。陶令华其实很羡慕,自己在这个地方做苦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还要提防着不要被人强了,这并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还不如像乌金一样上战场,哪怕战死还有个名声在。
虽然这地方离大同只有几十里地,陶令华却从没去过,不指望能享受生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身体和命,就念佛了。
柳树枝头刚刚冒芽,马场的马就要放出去了。陶令华想到李老汉的话,就去求车百户,想跟去放马。
放马的军犯只有十来个,每天早出晚归,夏天不下雨还能在外面过夜,而且,有放马经验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和陶令华同是江南人,也是个书生,名叫李阕,因为妻子被当地大户抢去,一怒之下致人重伤,才被充军,已经好几年了,陶令华和他关系比较好,还能照应一二,那些放牧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
车百户拿眼扫了扫陶令华的小身板,冷笑:“放马?你会骑马?”
陶令华愣住了,忘记了自己不会骑马了。
晚上吃饭,陶令华摸摸自己瘦弱的胳膊腿,有点郁闷,怎么才能强壮一些,最好是能学会骑马啊,要不然只是在这里呆着,真是不自由,而且,得罪了邱老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正在想着,李阕来找他了。
李阕虽是也个书生,个头却比陶令华高大壮实,年纪也大,有三十了,来马场这几年学会了马术,一到春天,就出去放马,过的还算自由平安。
李阕见陶令华发愁,就笑道:“放马很累,你不会骑马也有点危险,还是别去的好。”
陶令华只好说道:“我得罪了邱老八,想出去躲躲。”
李阕想了一会道:“要不,我教你学骑马?”
☆、第十六章 苦难
李阕想了想道:“要不,我教你骑马?”
陶令华点头谢道:“好。”
第二天虽然风沙还是很大,但是陶令华急于离开这个地方,就在干完活的空闲偷着跟李阕学骑马。
没有鞍蹬,就是骑刬马。找了一匹比较温顺的老母马,开始在李阕的扶持下慢慢学。
头两天几乎在马上呆不住,还摔下来两次。差点把腿摔伤,李阕有点可怜陶令华,就说别练了,还是在马场呆着吧。陶令华咬牙坚持,终于在第十天能自己爬上马去。
看着陶令华臂腿上的擦伤,李阕心疼地说:“出去放马,每天都要骑马,很辛苦,就是学会了也很累,要不就算了,我们再想办法离开马场吧。”
陶令华问:“还有比马场更好的地方?还是你认识什么大官?”
李阕也摇头。一个军犯,哪有机会攀上什么高官,就是小官也拿他们当奴才,勉强能活命而已。
陶令华见李阕不说话,只笑笑就仍旧去练骑。
车百户虽然是个暴躁的人,却并没有拦着陶令华去放马,所以,一个月后陶令华就跟着李阕他们出去了。刚开始是在这云冈沟里,每天只是赶着马到了地方,就让他们自己去寻草吃,晚上再赶回来,渐渐地城外草原上野草茂盛起来,就把马赶到外面去,这样有时候就一两天才能回来,虽然是风沙烈日,却自由的多,至少不担心被车百户让大鞭子抽,邱老八来了几次没见着陶令华,也就淡了。
夏季转眼就到,春天多风沙,到了夏天却连着下起了大雨。原来这高山卫城这时候还没用砖包起来,都是夯土城墙,连日大雨,就把城墙给冲垮了一段,此时城中的壮劳力却都调去析州城前线了,只有些老弱病残,所以除非动不了的,全都被赶去修城。
开始是每天还下着雨,泥泞难行,陶令华没干过这种活,不会挑筐,走的歪歪扭扭的,监工的见了看不顺眼,就用鞭子抽,每天抽的身上鞭痕累累。
暴雨过后,却是大晴天,大太阳能把人烤的皮都爆了,就这样也不能停,慢一步就被抽被踹,肩膀磨破了皮,脚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