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了,笑点头道,“好,好,果然还是你想得又齐全又雅致,只是这谁该得这赏呢?”
太妃微一努嘴,“让这丫头随了小陈子去,她跟了谁,就给谁,左右都是喜事。”
太后脑里一转,轻轻点头。
丽妃见状,连忙推小鱼,“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比你家娘娘许的还好,便是许多官家千金,还想不到呢,你还不快谢恩?”
小鱼刚才本想推却两下便直接说出的,万没想到太妃又生出这样的枝节,她抬起头,看太后笑得莫测,太妃却隐有些得意,遂知她以为自己定要选那辉王,再看一眼贤妃,七分平静里却藏了三分狠辣。小鱼心中揪成一团,若过去,岂不要当着皇上的面,可若不去,自己难道还要在这深宫毫无胜算、胆战心惊的过一世么?
当下强稳住身子,叩拜道,“奴婢谢太后娘娘恩,谢太妃娘娘恩。”接着又分别向贤妃和丽妃谢了恩,便起身随刚才姓陈的小太监往仰辉台走去。
和帝带了众亲王郡王这边,虽说是听戏赛文,但毕竟碍于君臣之礼,不是谁都能放开,气氛有些沉闷。和帝正和颜悦色和几个上前敬酒的郡王说话,忽一个小太监气喘喘得跑了来,邱得意听了他话,顿了一下,也不敢耽搁,连忙上去俯到他耳边说了。
和帝一听,沉了眼眸,马上又抬头笑着把这几个郡王打发了,手中的酒杯却早早的放到了案上,和帝转过身子,正想吩咐邱得意去拦,那边人却已经来了。
小陈子带了两个太监,手上捧了太后太妃赏赐的物件,来到邱得意面前。和帝见小鱼果然站在旁边,手里还执了一株桂花,当下眼内冒火,恨不能让邱得意赶紧把他们轰回去,可席下众人已看到了他们,更奇在还有一宫女,早把目光集了过来。
小陈子四人向和帝拜倒,“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已评了桂冠,吩咐奴等赐赏来了。”
邱得意看了和帝眼色,便想草草把他们打发走,道,“把赏赐放下吧,”一边命身旁的小太监接过。
邱得意的意思,就是告诉小陈子等人,这赏赐我们来发了,你们就回去吧。
小陈子也不敢违命,忙就交接了赏赐,接着便要退下。
小鱼见状,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忙阻了小陈子想离去的身子,接着转身向和帝跪下,叩首道,“奴婢还负了太后娘娘使命,不敢不行。”声音微微发颤。
和帝心中恼怒至极,脸上却不能带出来,笑问道,“你是何人?母后怎会给了你指派?”
小鱼大窘,连忙又叩首道,“奴婢春芜宫尚宫刘子钰,确领了娘娘吩咐,前来向夺魁者献桂。”说罢伏倒了身子,心跳得如雷鸣般,嘴唇都快咬破了。
邱得意看和帝脸色虽还平常,但动作缓顿,知他已怒极,连忙上前斥道,“这边没你的事了,还不快下去?”
小鱼脑中念头如闪电般运转,到了这境地,反而不若刚才慌怕了,徐徐抬身,吟吟笑道,“公公此言差矣,奴婢既领了娘娘之命,岂能轻易地不做就走?难道见了皇上天威便落荒而逃,到了娘娘那边,岂不是要被笑不中用?”
众人见他们这般做作,反而更加安静,有那本来三两个说话的,也放了杯子,往这边看来,再听她这话说得又得理又俏皮,有那半醉没有眼色的,便哄了两句,“老邱,就让她献吧,多大点事,大过节的。”
邱得意无法,偷望了和帝脸色,和帝见小鱼脸上虽带着笑意,却半点不敢往上面看,恨不能当场下了宝座,将她拖走,但此时此地,如何能那样做?心中恨极,只能轻抬了抬手,事后再想他法。
邱得意松了口气,沉声道,“起来吧。”
小鱼瞬间觉得晕眩,忙稳住了身子,恭敬叩首后起身。拾起地上桂枝,缓缓朝诸王走去。
小鱼刚来时,青煜已有些意外,再看刚才那阵,有几分明白,心中忽然就狂跳起来,此时见她盈盈往这边走来,行动间裙摆的银边轻轻流动,加之她本身自来清冷的神色身姿,忽觉得她整个人都发出光来,而那光笼在月光之下,奇异的相融,形成一片晕眼的光辉。
青煜有些激动,见她往自己这边越做越近,手不禁握了拳,明知她与和帝的关系,也觉得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谁知小鱼却在离自己一身之遥的前方停住了,青煜不解,见她低下头,又缓缓抬起,轻轻地福身,半低着头把花枝举高,递向青廷。
青廷更加意外,他虽也猜出太后的意图,但万没有想到小鱼会到自己身边停下,他飞快的抬头看了上面一眼,和帝的脸色沉郁,眸中像大海一样暗沉,心中不由烦乱,自己活了二十七岁,似还从没受过这样手足无措的意外,当下便想想办法化解。
小鱼见青廷半天不接,心内也慌,鼓起勇气仰起脸,见青廷正一派思索之色,黑玉般的眼睛含了三分惊奇、三分烦乱、三分不屑,还有一分……小鱼调动所有女性直觉,眼中已含了蒙蒙雾意,眉间微蹙,看向青廷。
青廷见她眼中含泪,那神情是些微委屈的,又似带了无数请求,唇瓣被咬得带了血丝,微微发抖,心中忽然有了一两分迷惑,忽然又想到那日她红着脸为自己解斗篷丝绳的一幕,再一看,小鱼似也想到了这段,脸上悄悄泛起红晕,如最纯净的胭脂轻抹到了上好的白玉上,不见红,却只要那红的意思,心中微叹,便伸手接过了桂枝。
小鱼身子一松,瞬间便拜倒在地。
子非鱼
上一回说到青廷终于接过小鱼递上的桂花枝,小鱼拜伏在他脚下,他两个,便一个持枝凝神站立,一个垂首默默不语。两个冷心人,此时心中却都有些跳得慌慌的,但又都自忖,这心跳,绝非是为了对方。
正怔忡间,忽听一人嗤笑道,“王爷别是看呆了吧?”
青廷连忙回过神,淡笑着叫起,重压之下,亦故作出几分轻佻回道,“君不知,明月亦能迷人眼否?”
众人只当他是语带双关,意有所指,便哄笑出声,气氛随之转有几分活络。
宝座上,和帝亦沉默不语,看着小鱼平静起身,她小小的脸庞轻轻抬起,似乎是由于羞涩,脸上泛起微微的红。和帝忽然感到一丝疑惑,若不是此时此地,几乎都要为她的勇气动容,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被背叛感和深沉的怒意。
忽一眼看到青煜掉了手中酒杯,那怒意便和着点点愤懑闪电一样袭来,并澎湃着翻卷,直冲向指尖。不过是一个奴婢,他告诉自己,但仍禁不住重重抓住了宝座扶手,指节泛白。
恰这时,太后身边的陈嬷嬷来了,看着和帝脸色,心下也惴惴的,但太后有命,仍硬着头皮说了,“太后懿旨,宁王佳节得佳作,夺魁应赏,今有春芜宫五品尚宫刘子钰妇容工整,勤谨知礼,亦有才情,特赏赐为宁王府侍姬。”
此话一出,青廷虽已料到,但免不了仍做出一副意外模样,随后赶紧跪地谢恩,心中却叫苦,此番,接了怎样一个烫手之芋(鱼)啊?
众人早哄了起来,有性急的早赶上要灌青廷酒水,而小鱼,毕竟脸嫩,起身时已然酡红,深埋着头跟着陈嬷嬷上前给和帝行礼。
和帝不能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命人把她拉下去砍杀了,他看着小鱼向自己跪拜,抬起头时,目光如水一般清凉,既无乞求,也无躲闪,和帝脑中忽然闪过,似乎什么时候她也曾这样跪坐着看着自己,既无自卑,也无自怜,只不过彼时的她孤独寂寥,如沉西的月牙儿一般,静静地问着自己,“奴婢对皇上而言,也不过是个玩物吧?”
一个奴婢,心猛地被针刺一般疼痛,和帝定定的看着小鱼,此时的她,却如当空的满月一般,一点点骄傲隐在眉间,如水一般的光漫溢出来。一个奴婢?此时已品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只闷闷的扯的头似乎也痛了起来。
许是和帝看的久了,底下已经悄悄地静了下来。陈嬷嬷心中焦急,看和帝面色忽沉忽缓,半晌,终见他抚着额头淡说了一句,“朕乏了,都散了吧。”
临桂阁中,太后正侧首笑吟吟与太妃说话,见小鱼跟着陈嬷嬷来了,受了她三叩九拜大礼,又让她一一给太妃、贤妃、宁王妃郑氏行。
太后见太妃笑得有些勉强,心中自然爽快,其他众人,有明遂心的如丽妃,有暗称心的如贤妃,有放心的如众亲王郡王妃妾,也有一两个心细疑惑的,暗道内里有文章,可既是太后亲自作主,又有哪个敢置一辞?大部分人等,还是赞叹小鱼时运很济。
最苦的莫若宁王妃郑氏,青天白月,就掉下来个美婢,且郑氏看着,小鱼姿容是不必说的,美而不妖,清艳难言,便是那言谈举止,处处透着从容不迫的大家子风范,又是太后亲自做赐,今后在府里,怕是又多了一个厉害角色。
第二日,小鱼的正式封文下来了,被封做宁王府五品宜人,并写入宗室玉牒,择日嫁娶。
贤妃凝神看着窗前摆的各样小盆景,笑了出来,“好,好,从今往后,你便也是那上得那台盘的人了。”
小鱼跪地叩首,“多谢娘娘提携。”
贤妃受了她一拜,即命宋姑姑将她扶起,“今后,你也不必动辄向我行这大礼了。”
一边说着,宋姑姑那边摆了一个团凳,贤妃遂命小鱼坐下,小鱼推了两下,便也坐了。
贤妃看她坐了,微笑道,“那边的王妃郑氏,却是个好相与的,说起来,还是本宫远房的一个妹妹,你既是从我宫里出的去,想来必不会怎么为难你。且这宁王爷,虽说是个散漫性子,但在色上却是极不好(的,说来宁王府的姬妾,比那辉王府还少上许多呢。你去了,再添个王子,不出几年,便封个侧妃也不一定呢!”
她说一句,小鱼便应一句,皆是浅浅笑着,甚为得体。
贤妃脸上笑意越浓,让宋姑姑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却是七八件上好首饰,又指着炕上一包物事,笑道,“我这里,还为你备了一些个嫁妆衣物,和一些碎金银锞子,新到了那边,既做了主子,这里里外外,要打赏使钱的地方多呢。”
小鱼见状,连忙又跪倒,“谢娘娘教诲。”
贤妃命宋姑姑合上盖,自己将小鱼拉起,摩着她手叹道,“你能得今天这个结果,也全是你的造化。你这般懂事能干,若不是……还真不想放你走。”
小鱼觉得她手握得越来越重,抬起眼来,看贤妃神色颇为复杂,听她又说,“只那边……”
小鱼连忙道,“娘娘放心,这自然都是奴婢的念想。”
贤妃顿时松了她手,半落寞笑道,“呵,横竖我也脱不了干系。罢,我这虽说是为自己,也一半是为你的心,不然在这宫内,就算你封了个美人宝林,这一众妃嫔,又岂是好相与的?好在你是个明白孩子,今日皇上恐怕是要来的,你且小心些。”
小鱼依然唯唯点头,半晌垂首道,“娘娘放心。”
一连三两日,和帝却都没有来。因是太后钦赐,虽小鱼只是个五品宜人,但春芜宫与宁王府连着宁寿宫太妃那里,亦都不敢怠慢,日里皆忙于准备婚礼,日子也定下来了,恰十日后是个大吉日,宜嫁娶,遂定了八月二十九日。
眼见着和帝不发作,贤妃日渐紧张,这日忙清,打听了和帝无他事,便趁着黄昏,虽嫌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