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杏仁眼眼圈红红,可那眼泪,就是忍着不落。
子钰心中痛极,要搂过她,却被她挣开,月华微抬起小下巴,一字一句,“你,凭什么打我?”
子钰几被打倒,她抓紧手底下的小身子,轻颤着,但十分坚决,“我是你娘亲!”
月华的眼圈更红,过了一会,忽大哭起来,“娘就是可以打月华的吗?我不要娘,不要……”
子钰再忍不住,眼泪也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将她搂紧,心中酸窒至极。
马嬷嬷拉着德芬,也一边抹着眼泪,德芬睁圆了眼,看着月华,居然无比崇拜。
外间忽听到杜兰大声的请安声,子钰知是青廷来了,忙将月华面上眼泪抹净,站起身,迎到门口。
青廷见她眼角发红,粉光融滑,知是刚哭了,再一看月华坐在炕上,眼角还挂着泪,当下沉了脸,“又惹你娘伤心了?”
月华一向与他不近,她转向子钰,大眼里带了几分委屈,“我饿了。”
子钰忙命马嬷嬷去给她弄饭,青廷在旁看得好笑,坐下身,道,“你知不知她刚做了什么好事?”
子钰皱眉,“再怎样,也得让她先吃了饭再说。”一边转向月华,“月儿,你跟嬷嬷下去吃么?”
月华眼角藐过青廷,轻抬起下巴,“我要在这。”
青廷看着她,微皱起眉,“小小年纪,竟这般狠辣。”
子钰不乐意听,“这是什么话?”
青廷缓缓道,“才刚王妃告诉我,那丫头已经死了,她与你好,不好处置,只将这摊子,推给了我。”
子钰一听便火了,她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盅,沉下脸,“王爷这是什么话?做什么处置不处置,是谁的理,不是谁的,只打开了说罢了,我相信月华,不会无故这般!”
月华此时却从吃食里抬起脸,声音清清脆脆,“还有那个看场的丫头,我让她给我回话,怎么到现在没回?这王府里的下人,都这般没有规矩么?”
青廷气得笑了,“已死了一个,你还要再罚?”
月华表情严肃,“她们冲撞了我。”
子钰连忙把那炖鸡蛋搅一搅,“快吃,等会子凉了。”
青廷见子钰母鸡一样,护住护着,再一看月华,小嘴鼓鼓的,吃得无比香甜,闲闲道,“吃完了,去祠堂子里跪两个时辰,”见娘儿俩同时抬头,大大的杏仁眼都睁的溜圆,起身道,“不准求情。”
这事算过去了,但从此子钰与于氏、张氏那边,不免结下了些许不痛快,张氏死了贴身的得力侍女,最是可怜。更可气的是,青廷只罚了月华两个时辰的罚跪,第二个时辰,恰宫里来人,见到此景,大惊小怪,回去报称郡主在王府受委屈了,当晚贵妃便专门命人前来给接走了。于氏经了此事,也颇觉没脸,只把住了张氏,心中对子钰的怨毒,更深了一层。
而万事皆怕有心人,此事被那有心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背地里掺合一番,又引出后续一些事来,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已到天禧二十三年初春。
春日薄俏,宁王府后院书房的西厢房内,断断续续传来童稚的背诗声,原是子钰,因常到书房陪伴青廷,又放不下祉昇,今年开春,经与青廷商量,便时常得也将他带来。淳于郭颇喜祉昇聪慧可爱,遂闲暇时光,帮着子钰教他背些浅显诗句。
祉昇背了两首,抬起小脑袋对着他娘,子钰笑吟吟抚着他,“不能心骄哦!”
淳于郭笑道,“小公子才两岁多点吧,恭人莫要要求太高了。”
子钰笑命杜兰将祉昇带出去,只让德芬守在近前,沉吟了一下,道,“先生上次所讲小阴皇后与邓绥之事,子钰还有些不明,望先生能继续赐教。”
自三年前子钰挑明要拜淳于郭为师以来,淳于郭想了几日,虽一直未答应,他二人也未实过拜师礼,但子钰忖度着他态度,经常地与他讨教一些古今的历代王朝事宜。因子钰通透,往往关节处不点即明,又勤奋多问,淳于郭开始还有些敷衍,但他那一身的学识,一直没有过门生,被子钰这么一搅,日渐的也被撩拨得心痒难搔,越来越上心,甚至有时还能切磋商讨,教学相长。如此三年下来,二人虽未以师徒相称,但也就只差一个称呼而已。
但对子钰这个问题,淳于郭却不大想讲,凡这些与实际,特别是与当前府内情势有些关联的,他大都回避,上回还是中了子钰的道,被她诳着讲了一些。因此此时一听,便有些想躲。
子钰见状笑了,“先生莫慌,我只是好奇,这邓绥出身也是颇为高贵,若不是母孝耽搁,晚进宫了三年,当年的皇后之位,未必不是她的,她怎么就能忍住性子,一直地服小做低?”
淳于郭一叹,模糊道,“忍字,心性也,与出处无关,与际遇无关,若是别人看那邓绥,开始虽不是后,但一贵人,或也能很心安了。”说罢便住了嘴,不愿再说。
子钰听了,却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这一日,因和帝号令春狩,宗室郡王以上、官员三品以上皆随,府内女眷听说了,都有些驿动。因去年未举行,前年举行时,恰子钰生产,因此青廷带的铮铮,正好她兄长万胜俟从北疆公干回来,也参加了,是以兄妹二人得以相见。此时一听说,众人议论着,或是还要带她去的。
当晚青廷来了子钰这边。子钰刚把祉昇哄得睡了,正收拾准备睡觉,见他来了,有些意外。
青廷见她也不怎做声,只静静伺候他洗漱更衣,神色如这一年多以来一般,都是清凉凉的,当下微叹,“你这性子……”
子钰只继续手里的活,并不搭理,青廷摸摸她的脸,“白日的时候,还热乎些。”说着一把搂住她腰,将头埋在她颈子上,“好香。”
子钰有些不耐,只僵着身子任他搂着,过了一时,青廷轻抬起头,皱眉道,“怎么与孤,似日渐的生分了。”
子钰微微挣开,轻声道,“王爷累了,请早些安置吧。”
青廷看着她清淡无波的脸,心内却有些烦闷,怔看了她一时,沉声道,“不要闹别扭。”
子钰似有些惊讶,恍惚一笑,低下头,“是。”
青廷抬起她小脸,眯起眼,“你不高兴。”
子钰一笑,“怎么会?”
青廷更低下声音,“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什么?”
子钰叹一口气,似在耐心他的折闹,“好多事呢,给昇儿洗澡,带他玩,哄他睡觉,看书,写字,做针线,”说着眼睛一抬,“您要一一听么?”
青廷细细打量着她,一放手,“很乖。”
“呵,”子钰清清一笑,“这都是妾身的本分。”
青廷今日来,欲告诉她,要偕她一起去参加那春狩,本想着让她高兴一番,未料她上来便这般生冷,也无不周到之处,只是那神色清凉,人虽在近前,却好像远了十万八千里去,当下只觉心中渐升上一股子气闷。
想了想,还是说了,只不过淡淡的,“过几日春狩,你与我去。”
子钰闻言,却皱起了眉,“昇儿怎么办?”
青廷笑了,“你不想去?”
子钰摇摇头,“昇儿还小,我不敢走远。”
青廷顿了一下,皱紧眉,“我要你去!”
子钰抬起头,看着他,半晌轻叹口气,“是。”
苦争春
春天的木达围场,格外的美。这是大荣皇家狩猎围场,地处直隶东北部,与内蒙接壤,草原肥美,物种丰富。每到春天,大批的哨鹿,都要从再遥远的东北迁徙到这里,是以从成祖开始,就喜春天在此狩猎。
围场的看守官员,早准备好了接待。因皇帝也不是每年都来,所以这来的年份里,就更显得特别的珍贵。而随行的人中,从嫔妃、宗室贵胄,到那大小官员,哪一个,都是抖抖衣角就能吓死人的主,因此这管事的头头们,更是小心再小心,丝毫也不敢马虎了去。
这日,几个小吏,直忙到黑,说来,因皇帝还未来,他们几个是负责签到登记的,本不用这般忙,可主事的头儿,又令他们去给别处帮忙。但自己那摊也不敢怠慢,留了一人留守,以备万一有那别处先来的。
几个人摇晃着回到登记的所在,留守的那人忙迎了上去,端了一捧的热茶,满面堆笑,“哥哥们辛苦了,今日只来了几个禁军护卫,并无别人。”
一人接了茶碗,咕嘟灌下,用袖子一抹嘴,“都这时光了,估计不能再有人来了吧?”
正说着,远远却听到马蹄声,远处一快马飞奔而来。几人一看那阵势,知是有要人来了,说话那人把碗往托盘上一搁,“娘的,我这张臭嘴!”
几人所料不错,这来人正是要员,实际上,他不仅要,而且猛!此人正坐于官轿中,这官轿与平日安京城里所见也无甚大的不同,只前后又加了几乘骑马的护卫,当前头一人,举着四方小旗,上绣虎豹纹饰。
这来人,正是徐常麾下左前锋、朔方指挥使万胜俟。他临时奉诏入京陪猎,因接到的通知晚,只恐拉在了和帝后头,是以百里加急,却未料早到了。
一时有人外间报,“将军,已快到卫所。”
万胜俟嗯了一声,“换马。”
这大荣的规矩,武将来朝,近京需换骄,进京却又需换马,万胜俟此次虽来得围场,但因皇帝即将幸驾,少不得也按规矩做来。
万胜俟换了马,心腹龚良也跟上,依稀的暮色下,万某的脸,更加沉暗,龚良小心着词句,“皇上急召将军入京,不知所为何故?”
万胜俟久不言语,半晌才道,“来了才知。”
龚良叹道,“正是调配军职的时候,您这一走,咱们的人,恐怕都得不了好的位子。”
万胜俟冷笑,“他是将军,我便是在,也好不了什么。”
龚良打打马鞭,“总要好些。”说着有些不忿,“那王胜、陈少四,都是跟着姚将军和您的老人,他徐家,忒也不能容人!”忽想到什么,“将军,您若不是与宁王家……怕比此时,还好些。”
万胜俟却牵了一丝笑,鼻侧两条深刻的纹路更显,“一将带一茬兵,此事却是正常。只恩师当年若不是被丁贼所害,还轮不到他徐家此时的耀武扬威。”说罢双腿一夹,奔了出去。
龚良一见,连忙跟上,边大声道,“只一条好将军,这次宁王也来,又能见到您那妹子了!”
王府内的春天,却还是静静的草绿花红。
铮铮看着那廊外盛开的桃花,心中忽生出一点错觉,这府内的春日,怕是一百年也不会变吧。
“小姐,”晴嫣,还保留着一些出阁前的性子,叽叽喳喳的,万事喜欢争个强,斗个勇,看着她蹦跳的样子,铮铮皱了皱眉。
晴嫣看看她脸色,忙缓下语速,“小姐,将军来信了!”
铮铮一听,忙接过,匆匆看罢,却有些怔。
“怎么?”晴嫣忍不住相问。
铮铮握紧了信,“哥哥告诉我,他也要去那猎场,”说着看看日期,算了算,“此时,怕是已到了。”
“啊?”晴嫣一听有些急,冲口而出,“若早知道这样,王爷怕是要带您去的!”
铮铮一听,脸色立时冷凝下来,晴嫣忙打住了嘴,垂下头不敢再言。
铮铮柳眉微竖,“我难道就凭的这个!”
子钰坐在自己的围毡内,看着对面的蔡氏诘诘呱呱讲个不停,有些百无聊赖。
来了三日,子钰连草原什么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