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若的语气很坚定的,斩钉截铁的,半分不容置疑,凛然间,竟让人恍惚觉得她已经是静安王府的当家主母,玄昕的妻子了。
见玉明若始终不为所动,含秋自然是学不来初夏这套的,但是为了劝玉明若,也下海装了一回,“小姐,反正我们现在回去也是济不了多少事的,还不如就此离开一段时间,莫让王爷有后顾之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玄昕的包袱了。他们都不信她能帮他,连她自己都不信,但是太后说过,她可以的,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的。也许她不能为他出谋划策,可是她能好好照顾他,让他可以安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啊,我们出来了,可是王爷现在人还在京城。他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们三个跟着我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尤其是仲景,你是王爷的护卫,一旦有人刺杀王爷,一个不防,王爷轻则受伤,重则就是一个……死!”玉明若艰难的才把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一想到有那个可能,她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
握着缰绳的手不禁略略一松,连着车速也慢了下来。因为玉明若正好说中了仲景心中担忧的地方。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担心过,更是难得与王爷顶撞抗议了一回,但是最后还是被王爷拒绝了。因为王爷说——
她,比我更重要。保护小姐,就等于在保护他!
为了王爷这句话,仲景即便心里再有多少的不甘和不愿,都得答应。路上也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小姐醒过来,也定然是不愿的,干脆就带着小姐回去,到时候王爷也不会太过责罚。但是王爷似乎是神机妙算,交代他给小姐下的药,药量不多,药性却是极强的,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姐始终还在昏迷中,含秋问他的时候,他也是有苦难言,没想到王爷连这点都算计到了。仲景的那点心思也只能就此作罢了。
所以,他现在是不会同意回去的。其一,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其二,万一王爷真的有个好歹,他们去正好是自投罗网,他不能辜负了王爷对他的信赖。
“小姐,你死心吧,我是不会答应掉头回去的。这是王爷对我的命令,他说过,你的命比他都重要,万一你有个好歹,他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安心的。所以看在王爷对你的这份心上,你就体谅一下他的心情吧。”
玉明若一怔,脑海中只有仲景方才说的那句,他说过,你的命比他都重要。那个傻瓜,竟然是这样的在乎着自己。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吗,他会担心她,在乎着她的生死,她也会担心他,在乎着他的生死啊。为什么他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心情呢。
为什么每个人抛下她的时候都有那么多名正言顺的理由,全是逼不得已——亲生父母抛弃她,因为她天生断掌,冥星照命,所以她只能接受,一个人待在慈云静斋,看着别的孩子有爹爹疼娘亲爱;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哥哥,可是他也离开自己了,因为他死了,生死不由人,所以她也只能流泪着将那串她亲手送给他的佛珠重新收起来,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不情不愿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她终于将那个陌生的地方当做自己的家,开始真心的爱着那个不再陌生的男人之后,那个男人又要将自己送走,因为这样才是保护她的方法,因为他爱她。
可是他们从来都忘了问一句,她愿意吗?凭什么她就得听他们的摆布,就没有人能够认真的去聆听她心中的想法,让她自己去选择属于她自己的路。
这一刻,玉明若在怨,怨着所有将她抛弃的人。从她接受玄昕的那一瞬间,她就在心中告诉自己,以后再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数着日子过了。所以她要回去,绝不给玄昕再次抛下她的机会!
心念一转,玉明若高掀车帘,作势就要跳下去。
含秋和初夏方才看着玉明若怔在那里,跌坐在位子上,都以为她是明白了王爷的心意,已经不打算掉头回去了,心上悬着的石头还没有完全坠下去,就又被玉明若的动作吓得都提到了嗓子眼,急得赶紧连声呼唤着玉明若,“小姐……小姐……”
出门的时候,王爷可是有交代过,若是小姐有个什么损伤的,即便是毫发,也会找他们算帐的。
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仲景也是吓了好大一跳,急忙拉住缰绳,一声急啸出于马口,车轴拖动,停了下来。他急忙跳下车,看到玉明若安然无恙地坐在车上,这才缓了一口气,无奈道:“小姐,王爷交代了,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去慈云静斋等着他去接你,你就别再为难我们了。”
一边是自家的主子,一边是未来的当家主母,他谁也不能得罪啊。以前一直以为,王爷平日里虽然挂着一副温和的模样,但却是说一不二的固执,谁也别想违抗;而小姐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肯体谅下人,原以为这一刚一柔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想到原来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脾气上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而且小姐还是王爷的心尖子,得罪了她也就是得罪了王爷,更加严重。
凝着脸坐在车上,玉明若自然是知道,自己是任性了,但是她的任性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如果真的有人要加害于她,那么她就算逃到天边去,那些想害她的人也还是会来害她的。而且她也想借此机会告诉玄昕,她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她也可以与他并肩偕行,一起走一辈子的,而不是一直躲在他身后,随时等待着他的保护。
“我也不想与你们为难,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去的,你们就算不帮我也别拦着我。”玉明若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一改往日的平和,忽然变得异常的执着。“子恒说,我的命比他的更重要,在我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他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与他一齐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辜负他对我的一片心意,和当日我们曾经许下的承诺。”
说到动情处,她的眼神软软的,变得哀婉又深情,这样的玉明若从来没有过的,而她今天似乎要将她骨子里那些从来没有表现过的东西一一在含秋他们眼前展现,而显然其收效也是甚好,至少含秋和初夏两个姑娘家已然是被她打动了。虽然她们到现在还不识情之一字,但是那种与爱的人同生共死的心情却是明白的。所以玉明若这么一说,两人的目光都不由流露出三分理解和赞同,可是心中还是对玄昕的命令颇有忌惮,不敢明着说赞成玉明若回去,只是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仲景。
他们这里四个人,除了玉明若之外,就数仲景的权利最大。虽然之前因为药的事情,含秋没少给他脸色看,但是到底是涉及到重大事情的,还是会看他的意思。初夏那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子仲景就看到两道殷殷期盼的目光牢牢地锁在他身上,他觉得他的头疼病又犯了,要不头怎么会那么疼呢。
仲景抿着唇,看着玉明若好半晌,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又似认命的,最后妥协道:“好吧,小姐,算你赢了,属下回去以后会亲自向王爷请罪的。”
听到仲景这么说,玉明若惊喜的笑了出来,眼睛亮闪闪的,顾盼间神采也飞扬了几分,她原来已经做好了仲景不同意,她一个人走的打算,没想到他竟然会答应。连着含秋和初夏也替玉明若感到开心。
于是,仲景因着一句话,一致博得了在场的女性的青眼。
“仲景,你真够意思!”初夏还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刚想走过去拍一下他的肩膀,没想到仲景倒是自己自觉地走过来,但是……却是朝着玉明若的方向。
他一个跨步走到玉明若身前,不待她言谢,伸手直接点住了穴道,惊得玉明若不禁瞪目,“仲景,你……!”
玉明若站在原地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就动不了。仲景居然点了她的穴道!她胸口起伏的厉害,可见被仲景气得不轻。
“小姐,对不住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回去以后,我会亲自向王爷请罪的。”仲景一说完,就径自将玉明若抱上了马车,从同样也是瞠目结舌的含秋和初夏面前走过,然后吩咐道:“我们还是快些赶路走吧,你们在车里好好照顾小姐吧。”
含秋和初夏对望一眼,连一向老成的含秋都有些无奈,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仲景的做法……于现在确实是最有用的,与其去劝小姐,还不如直接将她打包带走。只是小姐虽然脾气一向好,但是该发脾气的时候也不容小觑啊。她看了一眼仲景,眼中颇有同情的意味,似乎是在说节哀顺便,然后就拉着初夏也上车了。
坐回到车上,玉明若还犹自气苦,主仆俩都是一个模样,一个对她下药,一个对她点穴,完全是不顾她的想法。总有一天她也叫他们尝尝这个滋味!
远在京城的玄昕和近在车外的仲景两人不由打了一个喷嚏,摸了一把鼻子,心里同时暗叹,身体果然太操劳了。
“小姐,你昏迷了两日,现在肚子也该饿了,不如我喂你吃一些东西吧。反正去慈云静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你也就别再怄了,回去之后,奴婢一定替你好好收拾仲景。”含秋轻哄着,明知玉明若现在还在生气,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会饿出病的。她打开了随车带着的盒子,里面的点心应有尽有,都是玉明若平日里爱吃的。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糕点,干瘪的腹部一阵的抽痛叫嚣着,玉明若菱唇半咬,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到底是抵不过忽然窜涌上来的饿意,还是张开了嘴。眼睛低垂着见含秋挑了一块递到她嘴边,玉明若脑海中灵光一闪,就忽然想起那夜的夜宵也是含秋端来的,没有将那口点心吃下去,而是眼神一动,看着含秋有了三分别样的意味,“含秋,你给我说说,那夜你端来的夜宵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笑,但是那个微笑却没有到达眼底,含秋只听到了一丝冰冷的味道,低下头,不敢去看玉明若的眼睛,“小姐,我……对不起……”
含秋原是想要随便找个理由瞒过去的,可是小姐又岂是会那种随意蒙混过去的人。有些事情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只是那事情没有越过她心里的底线罢了。
刚才还在同情仲景的她,现在开始同情起自己了。她怎么会天真的以为小姐会不知道自己做的事……
轻哼出声,“你也是奉命行事,逼不得已的,我说的对不对?”玉明若觉得自己一辈子遭受的背叛也没有今天来得多,“含秋,枉费我这么相信,你居然会帮着王爷来对我下药!”
初夏坐在一旁,看的一阵头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小姐,你先别气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否则会饿坏身体的,到时候连生气都没有力气了。”
这是哪门子劝人的方法啊,不过仿佛是歪打正着,玉明若终究还是移开视线不再理会含秋,任着初夏从含秋手中接过点心盒一口一口的喂她。
含秋自知理亏,这个时候她愿意小姐打她骂她,她心里还会好受一点。心里不禁埋怨着,早知道就不帮王爷了。可是自己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终究是王爷的人,只要是为了小姐好的事情,不管小姐会不会怪她,她都还是会去做的。
玉明若沉默的吃着,含秋沉默的低着头,初夏也只能闭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