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翦、梁飞各带人马分两路去追。”少年朗声命令道。
“是,少爷。”
眼前脚步纷乱,不多时占满房间的脚只余寥寥几只。可是这几只脚在房间晃来晃去,愣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心下着急,但也只能屏息凝神免得被发现。
“少庄主放心,由梁翦梁飞两位教头去追,定能把那女妖手到擒来。”掌柜谄笑着讨好。
少年冷哼一声,并不作答。脚步再次行近,少年立于床铺前似乎陷入沉默。周围也未有人再言语。
突然他一掌击向床柱,似乎很懊恼:“我竟然没想到。”接着吩咐道,“梁羽,仔细搜这间房,别放过任何一处。”
我心下大惊,这少年完全不脑残啊。翻箱倒柜的声音骤起,甚至还有刀剑刺穿声。我浑身冷汗直冒,看来今次躲不过了。与其等他们搜至床下我被动抵抗,还不如找机会出去主动出击。思及此,我握紧手中长剑,蓄势待发。
少年似有些焦躁,脚步转来转去。
在他背对我的刹那,好,机会来了。
我翻身滚出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窗子,一跃而出。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少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愤怒至极。
我夺路狂奔,身后黑压压一群人紧跟,手中刀剑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卧槽,江湖秒转血腥暴力路线了吗?
我跑,我跑,我拼命跑。唉呀妈呀,不行,这样跑下去非累死不可。出谷未捷先跑死,不要这么坑爹吧。
重要的是这黑压压的一群人为毛追杀我,我完全不清楚啊。
说不定这只是个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我迅速理出思路,欲与对方和解。边跑边喊道:“那位少庄主,我想你认错人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何故苦苦相逼?”
人群紧追不舍,少年从牙缝中蹦出字眼:“妖女,受死吧。”
“少侠,咱有话好说,你能先让手下放回武器吗?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好。”
“妖女,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擦嘞,完全没有沟通和解的可能性。
我不再多话,集中力气跑路试图甩掉他们。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止,唯有本能的逃跑还在继续。肠胃翻腾,右下肋疼得厉害,汗水涔涔迷了眼睛。
脚步渐缓渐止,我倚老树而立,汗如雨下,喘息如牛。不跑了,死都不跑了。天要亡我,我别无选择,但至少我可以选择光彩的死法。一手握上剑柄,我要死战,不然就战死。
片晌,入耳阒寂无声。
心下犹疑,我拊胸喘息四顾,却见夜色浩渺,茂林丛杂,杳无人烟。原来不知何时我竟甩开了那群人。
大大舒口气,心中紧绷的弦松弛,我只觉浑身酸痛,脑胀欲裂,腿脚颤巍巍甚至连站立都成问题。我扶着树身欲坐下歇息,甫一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脑后细细风声迅疾袭来,待我回神已至身侧。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恼羞且怒,战斗力超常发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袖卷去,细风尽入,紧接着反手挥出,细风原路返回。只听“啊”地一声痛叫,身后丛林中滚出一个人。锦衣华服,容貌清俊,正是之前一路追杀我的少年。
原来他们躲在一侧等着袭击我,并未被甩开。有了此认知,我腿脚一软跌坐在地,现在真的是点滴力气都没了,唯有束手就擒。
夜幕沉沉,丛林寂寥,少年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一炷香后。
夜幕沉沉,丛林寂寥,少年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此时,我力气恢复少许,警惕环顾四周,不闻人声。难道只有少年一人追了来?
我慢慢靠近,用脚提提他问道:“只有你一人?”
少年闷哼一声,抿唇不答。
侧耳静听良久,仍是未闻人声。我不觉放下心,向前俯身拍拍他的脸,没好声气道:“你的手下呢?再不回答,我就剁了你扔出去喂狗。”
少年偏头躲开我的手,开口时声音里已带哭腔:“有种你就杀了我。妖女,你休想再碰我。”
我看了看自己搁在半空的手,接着瞅了瞅少年,一头雾水状。这江湖到底走的是哪种路线,莫非现在流行男人冰清玉洁守节操,连被碰一下都羞愤欲死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未出谷,谷外已天翻地覆到这种地步。与世隔绝太久,我已跟不上时代的进步。
清了清嗓子,我收回手淡淡道:“本姑娘不杀生很多年,遑论杀人。只是这位少侠,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苦苦追杀我?我跟你,甚至跟你祖宗八辈都没仇吧。”
少年撑开眼皮瞥了一瞬,色厉内荏道:“要杀就杀,休要侮辱我。”
我默默扶额,果然与世隔绝太久,连正常沟通都出现障碍。我敛衣起身,郑重道:“这位少侠,我重申一遍,你认错人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以后请搞清楚再动手。另外,我是不会杀你的,你好自为之。”语毕,我转身便欲离开。
“你要去哪里?”少年嗫嚅着出声。
“我去哪里好像跟你没关系吧,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的落脚处,等着你再来追杀我?我虽然与世隔绝,但并不是脑子进水好不好。”好吧,这个江湖已脱离我的理解范围,本姑娘这么温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发了脾气。
“你不能走。”少年拔高声音,接着一把拽住我的衣裙下摆,“我不会放你走。”
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我拍拍脑门,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莳萝,咱要淡定,淡定。看别人脑残,总比自己脑残好。再深吸一口气,我淡定地拔剑出鞘。
“你杀了我,我也不放。”少年咬牙拽得更紧。
少侠,看来我们之间有条深不可测的鸿沟。又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忍住一掌拍碎天灵盖的冲动,淡定地一剑划过,衣裙下摆无声而落,“喏,再见了。这位少侠,回去记得每天吃六个核桃。”我摇摇头转身离开。
“你别走,求你别走。”少年嘶喊着,竟然急得哭出声。
充耳不闻地行了两步,第三步再也迈不下去。好吧,我心软了。于是回首无奈道:“少侠,请问你还有啥事?”
“我、我中了剧毒。”少年哆嗦着嘴唇,半晌才道,“没有解药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中毒?”我眨了眨眼睛,打量他全身,了悟道,“那针上淬了毒?”刚才他在背后洒出一蓬银针偷袭我,不料被我尽数挥回。
“它本就是毒针。”少年吸着鼻子,争论道。
这个时候莫要纠结细节好不好。我揉着被雷得泛疼的心脏,返身蹲在他面前,伸出手道:“拿来。”
少年不解:“什么?”
我心脏更疼:“解药啊。”
少年垂首低声道:“我没带。”
时间停顿一秒。
我暴怒:“卧槽,没带解药你撒个鸟毒针!”
少年哽咽了:“还不是因为你。我怕你中了毒会挟持人质,胁迫我给你解药,到时我若心软岂不是功亏一篑,所以我索性不带。”
我一口老血:“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对,嗯?”
少年抹着眼泪,沉默以对。
“现在怎么办?”我摊摊手对他,“要不我陪你度过生命中最后两个时辰?”
少年仰脸看我,眼泪流得更凶。
我又心软了:“那个,你家在哪?若去取解药怎么走?时间还来得及吗?”
少年抹眼泪:“只顾跟着你乱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额上满了黑线,拱拱手:“恕在下有心无力,我是刚到此处的外乡人,更不知道这是哪里。”
少年哇得哭出来:“我要死了。”
我摸摸下巴,略略颔首:“理论上讲确实如此。”
少年哭声骤止:“实际上呢?”
我继续颔首:“实际上也是如此。”
少年白眼一翻,差点哭晕过去。
时间流逝,哭声渐弱,待我扭头查看时,他已面色乌青,双唇发紫,目光渐有涣散趋势。果然是中毒了。见我看来,他嘴唇翕发出低微的声音:“姐姐,等我死后,你拿了我的玉佩去秋水山庄找庄主梁墨,他是我爹,你别告诉他我死了,你就说我去大漠了,我从就有个愿望想去大漠转转。你就说我是不孝子,爹要是想骂就骂吧。”
我瞅着他,叹道:“还有吗?”
他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有些艰难道:“没有了。姐姐,谢谢你。”
我心下泛起几分感伤,在他身边坐下:“理论上讲你实打实是个悲剧炮灰。”
他挤出一丝笑容,张了张口道:“实际上也是如此,是吧。”
我拍了拍脑门,颇为持重道:“实际上你可以柳暗花明。”
他笑了笑,眼泪流出来:“虽然知道你是安慰我,但我还是有点开心。”
我一巴掌拍上他脑袋,低吼道:“你懂个毛,本姑娘能救你,这位少侠你暂时不用死。”
他睁大了眼睛:“你……”
“你闭嘴啦。”我一把拎起他,放在旁边草地之上,颇有几分怒气道,“我麻醉药带得不多,等会你可要忍着。”
他抬眼看我,双眸亮如星子,突然星子闪动,眸内溢满璀璨的星光。他闷声道:“嗯,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少庄主:我可爱么?我萌么?
☆、某帮主
我从包袱里取出几样药物和一个木盒,就地拢了一堆枯叶,擦动火石燃起火。接着打开木盒,琳琅满目的器械映在火光中,银光流动不息。
上阳谷中,我虽然主攻方向并非医术,但跟着六师兄行医多年,耳濡目染间也学了不少解毒法子。这套器械还是六师兄在我十三岁生辰那天送的,我一直随身携带却从未用过。对于行医,我还是有点心结。
刚才与他讲话之时,我暗地观察他所中之毒,毒性虽烈但解起来并不太困难。而我迟迟不帮他解毒,一是生气这少年不分青红皂白大半夜带人追杀我,让他体会下绝望的感觉,也算是对他的惩戒;二是解毒的时机未到,这种毒要等它初初发作开来之际,才易引出。
掂了掂他的衣领,我试探问道:“这位少侠,脱个衣服没问题吧?”
他哼哼道:“没问题。”
我挠了挠脑袋,强调道:“我这是给你解毒啊,待会你可别说我看了你的身子要对你负责之类的。”
他脸色青得更厉害:“你,你胡说什么。”
我三下五除二扒光他,低喃出声:“原来江湖不流行男人冰清玉洁守节操啊。”
少年虎目含泪,声线颤抖:“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得允许你侮辱我们男人。”
我一巴掌拍他头上:“搞什么大男子主义,只需女人冰清玉洁不需男人守节操吗?”
他嘴一扁,扭头不答话。
我从木盒中取出器械烧灼消毒,然后从他体内取出毒针,再慢慢逼出毒液,最后覆上解毒之物。整个过程少年一声不吭,咬紧牙关竟然生生硬扛过去。这使我对他稍稍刮目相视,倒有几分硬气嘛。
把他的衣袍下摆撕成缕,暂作纱布敷在伤处,将器械再次灼烧后收入木盒。我拭去额头汗水,一番忙活又消耗不少体力。
夜风徐徐,林间苏然作响。汗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几分凉意与不适。环首四顾,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于是我重新坐下背倚那棵老树,斜眼打量少年。
解了毒,他脸色的青黑之气渐渐退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