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琴却沉默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再次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有一点不对劲，至少，与往常那种轻柔的声线不太一样。
“见过凛了，是吗？”他说，声音很低，但七濑遥还是听得很清楚，“是凛，是吧。”
七濑遥觉得更加热了。晚风越来越凉，却没办法好好地降下他浑身的温度。他坚持不看真琴，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等了一会儿，真琴倒是笑了笑，说：“小遥也会害羞呢。”他转过身去，前进了一步，“也是时候了哦，小遥。”
“……什么是时候。”
“你知道的嘛。不能再逃避了呢，遥。”真琴没有回头，声音却轻轻浅浅随着微风传了过来，“如果是遥的决定的话，我……大家都会支持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七濑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皱着眉头思索着，却又半天找不到答案。他只好放弃了，随着真琴向前走了几步。
真琴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如果遥能幸福的话，”真琴还是没有回头，但声音却像是笑着说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然后，那高大的身影就继续向前走了，似乎还带起了一阵风。那阵风掀起了他身后青年的额发，翩翩如蝶舞，却又无法吹走那双湛蓝眼睛里的一阵迷惘。
七濑遥向西边的天空望了一眼，晚霞仍然灿烂地挂在天际。在这样赤红、嫣紫、翠绿、澄黄交织的光彩下，校舍林立的学园风景一如既往地生动而美丽。
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有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悄悄地流逝呢？
【Chapter 2】难以掩饰的心情
看着遥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橘真琴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却又转瞬即逝。
他喝了一口快要放凉了的茶，唔，果然是苦的。
这里是他和遥拼租的小公寓，一室一厅，还带了独立的厨房跟卫浴间。在这个交通便捷的地方能租到这样的房子，还真要感谢中学的班主任天天老师。怎么说呢，因为她从前在京都工作的时候，和这里的房东有点交情，所以才拜托了一下，让真琴租到了这里。至于遥，虽然学校里有提供宿舍，但是……
“真琴，帮我拿一下那个，在冰箱。”
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真琴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去客厅角落的冰箱拿东西。是味增酱，大概刚才拿出来的量还不够。
他很快就把罐装味增递给了遥，然后就静静地等在一旁看他做料理。
果然是味增吧。
果然遥都不需要说明，他自然知道。
看着看着，他又微微地笑了。不过，大概是刚才凉了的茶还在浸染他的味觉的缘故，他的笑有些苦涩。
遥仍旧在忙碌着，也没再和他说话。而他却觉得眼前这身影渐渐有些模糊，似乎与遥刚搬来那天的模样，一点点地重合起来……
遥在进入大学之后，非常地用功，也申请到了各种奖学金。他还利用课余时间找了些零散的工作，比如图书馆管理员就是其中之一。
橘真琴没有阻止。他知道，遥其实是个非常独立的人。尤其是，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以后……
遥不肯接受任何人的资助，包括已经工作了的橘真琴。当然了，他……也没理由做到那一步。
所以他能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
“遥，天天老师介绍的那个单位，房东给了很大的优惠哦。如果和我平分一下，这个租金也和学校的住宿费差不了多少。”他那时努力地鼓动着遥，“而且那里离遥打工的水族馆也近，遥还可以省下一大笔交通费……就当也为我省点钱嘛，遥？”
七濑遥动摇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他很坚决地要求住客厅，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张折叠床。真琴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也只好随他去。
不过遥刚搬来的第一天，就坚持要把闲置了很久的小厨房收拾起来。真琴当然帮忙一起打扫了卫生，也没问他为什么这样急急吼吼地做这些。
他并不需要问，只要一眼，只要看看那对如深海般蔚蓝闪烁的眸子，他就知道了一切。
遥肯定知道自己付了房租的大半部分，也知道没办法再拒绝这个竹马的好意。毕竟，遥也不想伤害关心自己的挚友的感情嘛。所以，遥是打算用拿手的料理来回报一部分。当然也不排除——遥自己也想经常吃到最爱的青花鱼。……
想到这里，橘真琴不由轻笑了一下。遥刚好把做好的料理装盘，于是端着食物向他转过身来，问了一句：“想起我做的什么糗事了吗？”
“……哈哈，遥哪里做过什么糗事。”
“不然你笑什么。”
“就一定是和遥有关的，我才能笑吗？”
听见这一句，七濑遥的眼睛睁大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而橘真琴在说完这一句的时候，也一下子愣住了。
“啊，我是说……我是说，其实也不是……”
“没关系。吃饭吧。”七濑遥却打断了真琴的话，自顾自端了盘子走出厨房。
看着那个比从前经常训练时要瘦削得多的青年背影，橘真琴不知怎的，总有种想要抱住人的冲动。
但他最后只是默默地拿了另一只盘子，装了食物端出来。
——有些事情，大概是他一辈子也做不到的吧。
他这样想着，人已经坐到了七濑遥的对面，并且把盘子端正放在了桌上。
“那……我开动了哦。”
“嗯。”
这顿饭，吃得静悄悄的。本来遥平时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而今天……似乎更不在状态。而橘真琴也难得地发觉，自己找不到话题。
他很少会在遥的面前不知所措。比如眼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才合适。
因为是他下午没控制住的多嘴，让遥陷入了这样的迷茫状态啊。
他回想起夕阳下的那段短暂对话，忽然恨不能没说过就好——最好是，当做中午的时候没看见过就好。
但是，没错，他看见了。
中午的时候因为外出办事，刚好经过学校附近，他本想去找遥一起吃饭。然而，却被他看见了那一幕。
他看见那个红发青年抱住了他的竹马，热烈地……
“拥吻”吗？是这个词吧。
松冈凛吻了七濑遥。而七濑遥并没有怎么拒绝和挣扎。
那么，作为当时在场的绝对的第三者，他，橘真琴，除了强作镇定地走开，还能做什么呢？
他也没再去找遥吃饭，而是直接出了校园。他甚至一整个中午都在外面瞎逛，却找不到可去的地方。他也终于忘记了，自己也没有用餐。
但他居然还是准点回到了公司上班，并且在下班后一如既往地准时到达学校外的那座桥前，等待七濑遥的到来。
——唉，要是当时管住自己的嘴巴就好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却稍微吓了一跳，因为对方也刚好在看他。
“诶？遥……有什么要说的吗？”
七濑遥的眸子闪闪烁烁，像是在思考要怎样开口才好。橘真琴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笑了笑：“如果还没有想好的话，不用这么急着做决定哦。”说着，他把自己碗里的鱼肉挑了点给遥，“我说过的吧，只要是遥最后做出的决定，不管是哪个，我都会支持的。不要太过考虑别人的看法，做你认为对的、值得的事情就好了。”
七濑遥默默地看着一筷子鱼肉被放在自己的碗里，想了一下，开口却是：“等一下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面包吧。”
“诶？”
“我忘记你最近有点上火。这个味增又味道太重了。抱歉。”
橘真琴有些发愣，最后还是轻笑了一下，说：“遥道什么歉呢，明明是我自己说的，味增青花鱼。”他笑着摇了摇头，终于放下了筷子，“也好。不过，还是寿司吧。街角的那家最近在做活动，晚间七点以后，一律半价哦。”
遥就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下去吃他最爱的青花鱼。
橘真琴却再也吃不下去了。
明明很饿的吧。但为什么呢，遥亲手做的料理，他吃过无数次也从不嫌腻的……
他还是知道为什么的。
遥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戳动着他的心啊。
只不过……
是谁，又是以怎样的方式，在一次又一次地戳动着遥的心呢？
过往的片段飞速闪过，遥每一次的失态、冲动、慌乱，甚至暴走……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正午阳光下操场外铁网旁的那个拥吻。
他兀自笑了。
——无论怎样想，那个能触发遥各种不寻常状态的人，都不是我啊。
***
七濑遥从打工的咖啡店回来的时候，果然给真琴带了清爽新鲜的海鲜寿司和水果沙拉。不过他说，后者是今日卖剩的最后一份，算是赠送品了，不要白不要。
橘真琴接过食物，笑着道了谢。他怎会不知道遥的做法。遥肯定是自己掏了腰包，却又不想真琴知道。
有时候，小遥真的是个笨蛋呢……
“快点吃吧。我先去泡澡了。”
“不要超过……”
“知道了。我带闹钟进去，十五分钟嘛。”
遥进了浴室，而真琴捧着手里的食物，还是觉得吃不下。
不过，肚子是真的很饿啊。
又为什么吃不下呢。
……
睡觉的时候，橘真琴习惯性地开着卧室门。没有别的原因，遥搬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反正遥也不反对。何况两个人睡相都很好，也不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之类。
不过今晚，橘真琴躺下后，却久久没能入睡。他瞪着天花板，默念着“一只羊，两只羊……十九只羊，二十只羊……”但越念越清醒啊。
真是糟糕。
他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床板嘎吱地响了一下。随后便听见从客厅方向传来的低低的声音。
“真琴，还没睡吗？”
“……啊，抱歉，遥。吵醒你了吗？”
那边却久久没有回话。真琴正自懊恼时，遥又开口了。
“没有。”七濑遥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也没睡着。”
“……哎呀，可是遥明天一早还有课吧？”
“你不也一早要上班。”
“哈哈，也是呢。”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真琴想了想，正要说“那早点睡吧”之类的话，却又听见遥的声音传了过来。
“真琴，我觉得，也许真的要去试一下。”这次的话声沉稳许多，响亮了些，也听得更清楚了，“比赛也好，去看看也好……可以的话，我甚至还想去那时比赛的地方游一次。”
“……应该可以通过凛，要到使用那个场馆的权利哦。”真琴说，“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可以请假陪你。”
“嗯……我会约在周末的，不会耽误工作。”
“是吗？那太好了，遥。”
“……嗯。”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但橘真琴知道，遥的心里，已经做出决定了。
只能……放手了吗。
其实，还是自己太过怯弱吧。有些话一直没能说出口，而当想要说的时候，却再也不能说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他早就察觉到遥的心意了，在遥自己都还没发觉的时候。
而他能得到遥对自己说的那句，“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就应该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吧。
挚友。
这就是他与他之间的唯一关系。也只能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一堵墙。
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