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
不论如何,冲动并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他深谙这一点。所以,忍住。哪怕心里的怒火已经滔天,愤怒地嘶嚎着想要把世界撕裂。
别动,安静下来。他对自己说着,重复地说着。
“……如果你真的想救他的话。”
翌日清晨。晨光破晓。
迅速集合的调查兵团井然有序,整整齐齐列成队伍的士兵们站在熹微的晨光下,面容坚毅。
女人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打呵欠:“啊哟啊哟真是累死我了,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啊……困困困……”
埃尔文和三毛站在她旁边,利威尔却不知哪里去了。
虽然脸上的憔悴疲倦遮掩不住,韩吉的一双眼却是逼人的亮:“托自由之翼的福,昨晚我算是把那些资料给看完啦……有没有人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嘿嘿嘿……不告诉你们。”
士兵们:“……”
“开玩笑开玩笑的嘛……”韩吉摆摆手,“既然你们这么诚心诚意地想听,那我就说啦,哎我们可先说好,听完以后不许太激动啊,什么调转马头冲回希娜之壁砍了国王灭了贵族什么的统统不准干!”
她顿了顿,声音终于正经起来。
“我想问一句,还有没有人记得,830年那场流行病的大爆发?”
他们擅长用鲜血来装点他们的权冕,权杖和冕冠上鲜艳的色彩像是最令人陶醉的夕阳晚红,或者是鸽血红的最醇美的葡萄酒。
CHAPTER。36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83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流行病爆发。
很多人都被感染,然后彼此传染,一时之间玛利亚之壁人口骤减,几乎减少了三分之一。那是一场堪称灭顶的灾难,一时间人人自危,街道上人烟稀少门可罗雀。即使有人出门,也是披紧大衣裹好口鼻匆匆行走。
许多人再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是心有余悸,那场灾难给人的打击甚至不啻于巨人。
而在流行病疯行了两个月后,格里沙医生突然带着抗体出现了。
于是流行病疯狂传染的趋势被遏制了,格里沙医生的威望在玛利亚之壁也越来越高,甚至两座内壁也有所耳闻。
“这些就是官方的历史没错了。”韩吉点头道,“只是这里,”她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还有更多的内幕。”
所谓的传染病,其实不过是一个幌子。
一个能让研究人员们明目张胆地把血清在活生生的试验品身上实验、收集信息的幌子。
当时希娜之壁里的研究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阶段,需要大批量的实验来,而这在秩序俨然的希娜之壁里显然是没有条件进行的,能在希娜之壁里居住的要么财大气粗要么权势遮天,都不是善惹的茬。就算是国王也没兴趣把他们当做试验品。
露丝之壁居住的大都是些中产阶级,纳税的主要来源。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基层劳动力的玛利亚之壁。
传染病是有预谋的,只要将染体投入水源,只要有一个人患上这种病,超强的传染力就会把病种迅速传播。
巨人的血清就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总所周知,巨人拥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即能给细胞提供迅速再生和活化的能力,基于这一点,巨人修复破损躯体的速度几乎是快到肉眼可见。而事实上巨人所谓的自愈能力远不止这一点。
那些所谓的抗体,其实只是不完整的巨人的血清罢了。
血清和病原在人体里做着殊死的搏斗。
这些无一例外不是最好的实验体和信息来源,在人们对格里沙医生感恩戴德的同时,格里沙将这些实验体的反应悉数记录了下来,并反馈给了更高层的人。
这就好比蜘蛛织网,无知的猎物在蛛网中挣扎,而蜘蛛稳坐网心,不动如山。每一条蛛丝都是它们的眼或者手。
最终大多数人的体内血清占了上风。而那些没能抵御过病魔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那个萧瑟的秋天里。
最终还记得他们的,只有痛苦过一场的亲人们,和研究者们手里冰冷的笔尖。
那么,巨人的血清从何而来?
在这个高墙时代,贵族的势力虽然比不上中世纪时期接近于黑暗的统治效果,但仍然不可小觑。
说到底,基层的人民在这些天生血统高贵自视甚高的贵族们眼里,不过是蝼蚁罢了。
他们擅长用鲜血来装点他们的权冕,权杖和冕冠上鲜艳的色彩像是最令人陶醉的夕阳晚红,或者是鸽血红的最醇美的葡萄酒。
格里沙本来就是研究界的鬼才,当然,韩吉也是。只是韩吉天性诡异,更喜欢和新鲜的巨人近距离接触,比起被关在希娜之壁里没日没夜地做研究她更热衷于自己和巨人一起玩。所以自顾自地加入了调查兵团,根本没管王都发来的邀请。而格里沙不一样,他也曾经是个士兵。他甚至是和基斯同一时期的调查兵团的士兵。他对这些研究有发自本能的热情和发自本能的厌恶。他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巨人从何而来,靠什么生存,有什么样的生理条件,怎样才能用最少的消耗大量杀伤他们或者制造他们,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可又无比地厌恶自己的研究。
尤其是在830年的传染病事件后。他对自己的事业产生了怀疑。
一开始的怀疑只是种下了一颗微小的种子,可随着年代推移种子生根发芽,渐渐地让人无法再忽视。
在835年的时候,艾伦诞生了。
温和美好的生活给他一种安全的错觉,但能在壁外调查活下来的格里沙毕竟不是那些会被麻痹的没有警惕的人,他没有一天不记得那些流过的鲜血和弥漫过来的黑暗,仿佛会吞噬一切的黑洞,连狂风都带着令人战栗的血腥味。
格里沙开始采取措施。他悄悄地把资料转移到别的地方,或者记录下来后再销毁,当然销毁的都不是最新的资料,但是日月久远,他用这个方法让资料脱离了很多。
最终巨人的血清被完整地研究了出来,虽然能让人把血统转化成智能巨人有很大的风险,但总归是成功了。超大型巨人、铠之巨人、女型巨人,成功的智能巨人们让贵族们嗅到了权力的美好味道,他们因为绝对的力量而疯狂起来,猩红的瞳孔只看得到权冕的华贵,就如闻到了血腥味而兴奋起来的鬣狗。
格里沙在羊皮纸上写道:“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我就感受到了空气中暴怒的风,它们自极寒的北方而来,夹杂着令人晕眩和恐惧的血腥味,仿佛来自幽冥之国。”
他的笔迹流畅,却带着明显的晦涩沉重。
藤蔓缠绕着它们,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血红的花朵在藤蔓上盛放,仿佛是牢笼上鲜血装点的蔷薇。
山雨欲来风满楼。
850年国王命令让超大型巨人打破玛利亚之壁好腾出更多的试验品,其他人再想起来的时候,他们所掌握的水准一下子就倒退了近十年的水平。格里沙没让人发现,虽然他已经被怀疑了。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他逃跑了。
一个面对巨人也无畏生死的调查兵团士兵,最终沦落到要用这样难听的字眼来形容自己。
但是这确实是事实。他动用了他在王都所能动用的一切关系,带着当时的研究资料和最新的血清悄无声息地离开,一个人远涉到了露丝之壁。
格里沙用疲倦的笔调写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上层几乎是暴怒的状态,但格里沙在王都这么多年所处下的人脉也不是说着玩的,他硬生生将自己的踪迹隐藏了起来,带着那些珍贵的资料,躲了五年。
韩吉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手指拂过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的柔软边缘:“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在850年去王都进行会议,超大型巨人袭击城墙的事情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但他应该有猜想过。”
“这个计划被他们称作ω计划,又叫做神祗复苏。新约里神说,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伽,我是始,我是终。”她幽幽地说,“”
她说出了一个名词:“血色七月。”
“也许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个吧,确实,这是历史的污点,是被权势埋葬的鲜血与孤魂。”埃尔文说,他将血色七月解释了一遍。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但他们毕竟是历经生死的士兵,即使被气得面色发青,拳握的死紧,真的有种像韩吉说的调转马头冲回希娜之壁砍了国王灭了子爵的冲动,他们还是沉稳地站着,背脊宛如孤峭的刀锋。
格里沙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但他了解,因为他是ω计划的核心成员。
“这里出现了一个高频词,就是……‘故乡’。”
巨人并非天生的产物,这一点他们早就设想过。故乡,是指巨人的原产地,曾经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头巨人的地方。
灾难的源头,就如地狱的深处。
“简直就是奥加亚斯的牛圈啊,”韩吉叹了口气,“最肮脏的地方。”
“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会发生些什么,我们一无所知。”埃尔文淡淡地说,沉稳深邃的目光扫过整个调查兵团,“而我们现在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
“去找寻‘故乡’。”
冬日的日光穿透云层,在阴霾里穿梭,大地一片苍冷。
“艾伦。”
男孩侧过脸,瞳孔倒影出了来人。他微微挑眉,显得有些诧异的样子。
高挑的男孩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废墟在他身边蔓延,他的脸色并不能算很好,带点苍白,然而目光沉毅如刀剑。
“让?有什么事么?”
“格里沙医生的事……你知道吗?”让问得有些轻飘飘。
艾伦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收回目光望向天空,天空呈现澄明一片的晶莹剔透的蓝色,流云缓慢地漂浮。
他慢慢地回答。“我和爸爸的姓氏,是耶格尔。”
让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理解艾伦此时说这话的含义。
艾伦微微地笑了一下:“耶格尔在德语里的意思,是‘猎人’。”他望着天穹,目光悠远,“我们是猎人啊。”
他的声音轻得有些像是叹息。
让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犹豫地看着眼前站在阴影里的男孩,对方的背挺得笔直,像是孤峭的刀锋。艾伦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在训练兵团里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一种被岁月淬炼出来的威严和沉稳,有时这种气质会让他看上去有些沧桑。
可他明明那样年轻,眼角眉梢里岁月的痕迹还那么淡薄。
是时代吗?是时代吧。让有些恍惚地想。毕竟他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改变了很多很多,是马尔科离开之前的他所无法想象的。至少他很笃定那时候的他肯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加入调查兵团。
还会做出这么肮脏的事。
让的目光变得晦涩而低沉。
“韩吉分队长让我来问你,”他别过头去,声音冷淡,“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不舒服?”艾伦微微一愣。
“……大批量的药剂。”
艾伦明白了。
他想了想,回答:“我现在不能肯定。”
让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摇摆不定,最终他放弃了,冷嗤一声:“自己小心点。”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快要没有时间了。高挑的男孩紧紧地握着拳。想起了离开前希娜之壁传达过来的信笺。
艾伦站在原地注视他的背影,然后他轻轻皱起眉来。
挣扎着想要拔刀的男孩痉挛起来,最终他安静了,向他的同伴们投去最后的一眼,碧金色的目光在稀薄冷淡的日光下,一瞬生辉。
CHAPTER。37 遥远的故乡
远处破碎的城门矗立在泼天的日光下,拖着浓重的阴影,白骨森森。
“准备好了么?”埃尔文沉声问道。“开城门——”
门轰隆隆地打开了。阴影和光华跳跃着在厚重的城门缝隙里旋转,飘落下细小的尘埃。
锡甘希纳区并不只有一扇城门,因为正门口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