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强壮的刘惠,扫了一眼陈翰,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微微颤摇,“陈兄弟,因了何事动这么大的肝火?”
虽然当征讨大元帅也有日子了,刘惠的草莽之气还是不改。
“禀大元帅,楚王府所剩下的粮食,九成以上都被人投了毒,暂时不能动用。”
此言一出,所有首领的谈笑风生立即消逝无踪,脸色都凝重起来。
“投了毒?是什么毒?谁干的?查出来了吗?”
面目清秀的副元帅赵鐩,相当冷静。
陈翰说道:“军中几位识得用毒的兄弟,已经验过了,是一种奇特的慢性毒药,已经完全渗透到米谷的内里,无法用浸泡、浸洗等法去毒。这种毒,毒力虽不强,但是持久,保守估计毒力可以持续一年以上,才会慢慢减弱。其毒力令人呕吐腹泻,全身无力,一般药物无法治疗。无论人畜,若是误食此等粮食,人或马的战斗力在十好几天内,根本无法恢复。
还没有查出是谁干的!在我们大军入城之前,我们的斥候曾经想靠近楚王府,但是损失了二十九位兄弟,也没有成功。据斥候回报说,是两股神秘势力在争夺楚王府的控制权,两方面的实力都极其强大,组织高效精干,颇有军伍冷酷肃杀之风,出手绝不手软。应该是这两股神秘势力中的最终胜利者干的。
但是,除了这点,再无线索。
兄弟很怀疑其中一股就是湖广巡抚刘国能的手下,另外一股也不应是来自于湖广周边几大地方军政势力之外的势力。有军伍之风,必定是出身军队。
北边的横天军有可能,江南的顾剑辰有可能,还有西北的平虏军也有可能,除了这四家,中原的乔老爷子也有可能,不过乔老爷子可能最低,平虏军次之。倒是横天军的可能还大些,他们的人洗劫下毒之后可以沿汉水而走,但横天军与我们无冤无仇,派手下人暗中抢点东西有这可能,他们就是烧了粮食也可理解,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但下毒暗害还不致于。而且兄弟怀疑,横天军有可能豢养了那么多实力强横的神秘高手吗?
或许,最有可能的是江南的顾剑辰,他的水师实力很强,长江水寇中也有诸多身手不凡的高手,尤其顾家豢养、招募的奇才剑客,实力强横自不用说,也有理由下毒,有能力下毒。这是这些都是兄弟的猜测,作不得准。”
刘六微皱眉头,道:“那这批粮食岂不是无用?”
陈翰笑道:“这批有毒粮食只能等他的毒力慢慢消散,否则不要说人吃,当马料都不行。唯一的用处,就是运回中原,咱们找个机会诈败一次,让乔老爷子拣个‘便宜’,上个恶当,中咱们一个‘毒粮计’。我们若要储存这批粮食,怕是两年之后也只能当马料了。只是这运费消耗值不值得我们把这批毒粮运回中原?”
“乔老爷子”是白衣军中对宣武公乔行简的戏谑之称,乃是“断乔残雪老妖精,呼爷唤娘子孙稀”的意思,白衣军中颇有不少秀才、生员,并不都是草莽无识之辈,譬如副元帅赵鐩就是儒生。文人骂人,自然比较含蓄一点,阴毒一点。
刘惠大笑,“运,干嘛不运,两年之后拿来当马料也不错,马匹不用和人争口粮了,咱们不就有多余的粮食了?”
副元帅赵鐩道:“这批毒粮要单独列出测算,都是咱们现在用不上的粮食。”
齐彦名闷哼一声,道:“咱们拿下了武昌,却不明不白地替人背了一口大黑锅,还没得到什么好处,空欢喜了一场。”
刘六呵呵一笑,对齐彦名道:“还有武昌府所属各县可以逐一抄掠。如果实在没趣,咱们干脆找刘国能碰一碰,看看湖广巡抚的兵和楚王的兵有什么不同,不见得刘巡抚的兵,就会比乔老爷子的兵能打仗。搞不好,咱们一下就打进刘巡抚的荆州府城,也在他的巡抚衙门大堂上坐上一坐。”
陈翰呵呵轻笑,“刘首领可不能大意!咱们与乔老爷子交锋,多在中原,骑兵纵横,奔驰无碍。
湖广则不同,水网纵横,湖泊众多,稻田密布,雨水又多,咱们骑兵奔驰相当不便。如果尽遣步兵,咱们白衣军的步兵习惯于进攻,在湖广这种水网纵横之地,却不容易摆开大的进攻阵形。兄弟看湖广地形,大多数时候,咱们的步兵,也只能以小股鸳鸯阵或稍稍大一点的鸳鸯阵冲杀,想找一个大的战场都不太容易,也许三五万人就算是大战了。骑兵就更不容易了。
在这种地方,胜负不太取决于兵多兵少,而取决于是否兵精粮足。
咱们能在汉水以东纵横来去,是因为楚王平庸,咱们精锐。
这刘国能的军队,士气、训练如何,是否精锐善战,咱们还不太摸底,交交手自无不可,但是说要攻下荆州,未免还太早。”
虽然都是白衣军,首领们既是大同乡,又是多年的义气朋友,但毕竟一个是西路白衣军,一个是东路白衣军,陈翰说话也不甚顾忌客气。
刘六肚量也算不小,思忖片刻,淡淡说了一句,道:“说的在理。小心是应该的。”
白衣军这些首领,都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人,虽然被‘毒粮’这么一搅合,所有的喜悦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但仍然有条不紊的指挥白衣军,对整个武昌城进行了最后一次的彻底搜掠,粮食、布匹、药品,只要是用得上的都尽量带走。但是显然前面几批的神秘人虎口夺食,已经将武昌城搜掠得相当干净,白衣军的搜掠,收获并不算大,聊胜于无。
楚王府的毒粮,以及武昌府库剩余的一小部分官私粮食,被白衣军用了两三天时间抢运出城。白衣军人手比较充足,还需要这么多时间,是因为需要对那些毒粮作出清楚的标识,以免与无毒的粮食混在一起。
白衣军就象锋利的剃刀,继续在汉水以东城乡抄掠粮食,逃往水荡草洲藏身的人们只有继续忍耐。
荆州。
巡抚衙门。
刘国能正准备亲自上前方,检视各府各县城防情况和反击部署的情况。
他并不想与白衣军交锋对手,白衣军终究是流寇,总是要走的。但是时势不由人,他却不能不做万全的准备,准备与白衣军打一场硬战。
这时,行军司马匆匆走进大堂,在刘国能耳边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张大人,”刘国能吩咐行军司马道,“你先去通知卫队暂缓出发。”
这行军司马是跟随刘国能多年的一个张姓幕友,才能、品性刘国能都是信得过的,所以很多军机密要都悉以委之。
刘国能匆匆走到西花厅后面的一个小厅里,这里本不是会客之所,只是为着机密起见,才安排了在这里。
派遣到武昌虎口夺食的,是湖广巡抚衙门所统辖的中军“勇健营”军官勇士,他们在武昌得手之后,因为一半时候是逆水上行,湖广水军的船队到达荆州比预期的时间要晚一点,差一点错过了向刘国能禀报的时机。
刘国能听罢这些“勇健营”军官勇士在武昌活动的情形,沉吟片刻,问领队的军官:“你感觉那些如同妖魔一般的人,会是什么来头?”
“属下直觉那些人虽然实力强横,但隐隐之间令行禁止,举动如一,应该是属于军伍编制,他们身上还有那种百战余生的血腥杀气,不象是一般的黑道帮会或者什么秘密门户。”
那领队回答道。
“罢了,多做猜测,也是徒乱人意。既然他们行动神秘,也就不会露出多少可以追查的线索。
本官要到前面,巡视几日,你等且下去好生休息。过一阵,可能就要与白衣军碰上一碰,正是你等建功立业之时,好好干。”
刘国能笑了一笑,看着几个部下退了出去,心中感到一阵发紧发冷,暗忖:这是谁的手下,这么强横,连‘勇健营’的勇士都不是对手?看来,这些在暗中活动的人才,也不能忽视,得花点本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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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6。1发布
第五章 白衣软肋
三月十五日。
奔赴河陇各地‘巡视’的西北幕府文武官僚,在这一日陆续从外地返回平虏侯府。
每个返回平虏侯府的文官武将,都是一身的风尘仆仆,脸上则挂着若有所得的神色。
唯一让人担忧的便是,一些体质稍稍弱些或者年纪比较大的文官幕僚,不堪这趟紧凑行程的折腾,满面都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憔悴之色。
倒是武官军将们若无其事,他们整日价外练筋骨皮,内练精气神,骑射不辍,刀枪在手,这等紧凑行程,虽然也让他们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好似打了一场延续多日的恶战,但身体上倒是绝对顶得住。
这一次雷瑾亲自圈定的行程,紧凑非常,包括来回,文官和武官们赶路、吃饭带睡觉,都有安排,没有时间让他们好生在客栈或者什么宅院里安眠睡觉,因此都按人头,每两个人配一辆马车。
西北的文武官僚都会骑马,本来对侯爷吩咐人配给大量马车,开始还有点想不通,但是一看那紧凑无比的行程安排,夜晚都是在彻夜赶路,都不是笨蛋,立刻明白这马车对他们的重要性。无论文官武官,就是身子非常强健,可以硬熬两三夜不休息,难道还能熬上十夜八夜不休息不睡觉不成?
马车就是暂供他们在路上勉强睡个觉,打个盹的地方。护送他们的铁血营骑士可以轮流当值,他们这些官儿可没人轮换,只好硬撑,马车还能让他们在晚上喘上一口气,恢复一点体力。
这一次文武换位的巡视,可是让西北幕府这些文武官僚,结结实实的‘痛苦’了一回,记忆刻骨铭心,晚上睡在马车上赶路,白天骑着马四处奔波巡视,紧凑的行程每天都把他们的体力榨干,尤其相对体弱的一些文官幕僚,更是弄得筋疲力尽,开始的三五天还能骑马,后来只能马车侍侯着巡视了。
一位女官以清脆的声音,将各位文武官僚返回侯府安顿下榻的情况,向雷瑾一一禀报。
‘哦。看来真是辛苦坏了。’雷瑾听毕,吩咐道:“武官们各赏酒肉,吃了休息罢。明日议事,本侯今晚就不举行宴会了。
本侯手下的文官幕僚,说起来倒也有一多半,吃肉喝酒,骑马射箭不输给武官们的,也同赏酒肉好了。
还有,文官们毕竟不比武官身子结实,这番也着实辛苦。
吩咐厨下,文武幕僚,每人即日起,每日早晚加冰糖银耳燕窝羹一碗,至离开时为止。今晚,赏文官的酒肉,要做精致爽口一些。人参汤也准备熬一些,你去库房选些朝鲜的天参或地参叫厨下熬汤。你再去问问歧黄馆的医师,文官幕僚里面有没有虚不受补者,受不受得起这人参汤。只要不是虚不受补,今晚就每人送一碗参汤过去;如果虚不受补,那就没办法了,这得听医师的。那些憔悴疲惫的文官幕僚,只要医师不反对,就每日早晚都送一碗人参汤过去吧。
嗯,这事就不要说是本侯吩咐的,就说是你们内记室一起商量的好了。”
“是。”
这一日,西北、西南是如此平静,而由于谍报传递的滞后,这时湖广的战局变化还没有传到西北。
其实,早在三月十三,白衣军便相继派遣多支步兵向西越渡汉水,踏上了汉水以西的土地。
三月十四这一天,白衣军与湖广军交锋多次,小到三五十人的狠斗,大到数千人的对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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