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伯!”小狄青一手拽着弟弟,一手拿着一条脏兮兮的帕子递给狄忠。
狄忠见了两个小主人,一把抱了过来:“小姐啊,公子啊!叫我狄忠以后怎么过啊!”
狄忠已经年过六十,本来都已经是老态龙钟,加上狄家如此大的变故更是让他老态毕现。如今潘婆子突然去了,真的不知道让他如何继续以后的生活了,不说别的,就是给小姐、公子洗衣做饭都是问题。看着满头白发的狄忠抱着两个小人儿哭嚎,众人忆起狄仕文以往的恩惠都纷纷落泪。于是,有好心的人就这样劝狄忠:“老人家,现在哭也不是办法,赶紧去衙门吧。了了事,别让事主跑了,这还能赔几个钱,若不然以后你拿什么养你的两个小主人?”
狄忠这才作罢,将狄青带进屋内轻声地说:“小姐,你带着小公子,哪里也不要去,在家里等忠伯伯回来,知道吗?”
狄青点了点头:“我哪儿也不去。”
看着才五岁多的人儿狄忠再次老泪纵横,转头对邻居作揖:“张家大嫂,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我家小姐与公子。老汉狄忠叩谢了!”
张家大哥道:“老人家且去,你家小姐自有我家给照看。”
相处日子长了,狄忠也知道他们是厚道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对狄青好好叮嘱了一番,来来回回几次三番方才作罢,也许是对于这老老小小的可怜,也许是狄仕文以前留下的善名,反正那些差役一点儿也没有为难他,任由他哭够了才回衙门。
这事办得很是顺利,那个菊香娘本来就没有什么背景,只是在外地嫁了个二嫁,又为五六十岁的老头生了一个独苗苗儿子,那个老头本来也没有多大的家私,这次回来也就是请了两个打手绷个面子,想要将女儿讨要回去罢了。不想那些绷面子的打手却打出了人命,生怕夫家找自己说事挑自己的理,连忙便卖了自己所有首饰贿赂了官员方才以五十两的价钱将潘婆子的人命买下。
狄忠哪能让潘婆子就这样屈死,痛哭流涕地在堂上喊着:“大老爷,我家老爷虽已过逝,可也为乡里乡亲做过一些事的,难道真的是人走茶凉吗?”
这知县一听立马就来了气,这知县初来此地时曾闻狄家富有,就想恩威并用讹点孝敬,不想狄仕文以清流自居从不买自己的帐,只是食狄仕文恩命已盛,自己只得干瞪眼也拿狄仕文没有办法。现如今这狄仕文也死了,狄家的人自己也没有找过麻烦,这狄忠自己撞到枪口上,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怪他了。知县心头嘿嘿一笑,脸色一沉大喝一声:“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来啊!给我大刑伺候!”
当官的话音落下,两三个差役就来拖狄忠,有那么个不是东西的还趁机将狄忠怀里的银子摸走了。狄忠倍感委屈,想着自己老爷做过那许多的善事竟得不到好报,言语上不免不恭起来。
狄忠挣扎不已,两三个差役根本就将他摁不住,知县长臂一挥,又有几个差役涌了上来,不到一会儿功夫,狄忠就被他们五花大绑上上了刑具。
狄忠闭上了眼,他倒是不怕自己被上刑,只是瞥见躺在堂上的潘婆子,心里想着自己的那两个小主子——若是自己也去了他们怎么活!
“爹爹!”随着一声清脆嫩甜的声音响起,差役高举起的大棒定在了半空中。众人随音望去,一个四五岁的女童睁大着双眼盯着堂上。
来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狄青。她先是站在门外定定地瞅着知县,甜甜地笑着,转而又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奔过门槛翻身进屋,嘴里惨兮兮地叫着:“爹爹,爹爹!”一边喊,一边往那堂案上奔去。众人以为她将知县误当了狄仕文,却不想她在案前停了下来,双手虚抱,小脑袋轻轻前倾,好似依在人怀里一样。
“爹爹!”小人儿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瞧着上方,那莹热的液体牵着线地无声流淌,小嘴轻张委屈地哭诉:“娘不要青儿,爹爹也不要青儿么?爹爹!”
知县看着堂下的小人儿的模样吓得变了脸色来,感觉到后脊梁一阵阵地刮着冷风,那双腿双手也止不住地乱抖起来。额头的汗渍渐渐地汇成汗滴,终于在小人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喊“潘婆婆!”的时候奔流着跑过脸颊!
“哪,哪,哪里来的小丫头,乱,乱闯公,公堂……”知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恐惧,上下牙齿止不住地想要打架,使出了混身的力气方才将那一句话讲完。
堂下的小人儿完全无视他拍得朝天响的惊堂木,淡淡地抹了一把泪儿,转过身子,伸手好奇将什么牵了过来。仰起小脸,撅起小嘴,委委屈屈地叫着:“爹爹,唐伯伯要打老忠伯,你不要让他打好不好?”好似她的请求被驳回,小嘴一瘪竟大声地哭了起来:“爹爹也是坏人,不理你!”说着转身就往狄忠身边跑,跑过去一下子就扑在狄忠身上哇哇地大哭。这个时候大堂的上方响起一声“青儿!”,这声音的主人不是狄大善是谁!
那堂上堂下的众人吓得都不轻,只见那官儿已经仰在了椅子上抖索个不停,使足了劲方才破开了嗓子喊:“退……堂!放人!”
“咳!”堂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扑在狄忠身上的小人儿抬着头看着上方,瘪着嘴哭诉:“爹爹,他们打老忠伯了!”
“给,给,把这些都给他们!”那官儿连滚带爬地下了黑漆大椅,一边踉跄着往里跑,一边挥着手喊。
几个大胆些的衙役将狄忠放开,然后从案后掏出一个包裹扔了过来。小狄青咧咧嘴笑笑,捡起包裹塞进狄忠的怀里,两只小手悬空一搭,笑眯了眼甜甜地说:“爹爹,婆婆,回家!”
看着狄青悬空搭着的两只小手,众人都感觉心里毛毛的,脊背凉嗖嗖地,看着一老一小地走来不自觉地就闪出一条道来。
狄忠惶惶恐恐地随着小人儿回家,邻居将小狄戍送过来,看着愣神的狄忠笑着说:“老忠以后可不要这么鲁莽了,若不是柳大仙出的这个主意,你今天恐怕就回不来了。”
狄忠愣愣地问:“哪个柳大仙?”
张大抚了抚小狄青的头说:“你去衙门我们家那口子的弟弟就跟去了,在堂上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老人家,现如今狄大官人不在了,你且忍些气,若不然你的这两个小主子今后如何活命啊!我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受过狄大官人的恩泽,实则不忍你也招什么不测,就去求了街中算命的柳大仙。是他教贵府小姐去公堂的,若不然你恐怕就会像潘婆婆那样被抬着回来了。”
“原来小姐没有看到老爷!”狄忠看着门口放着潘婆子的尸体喃喃地说:“我还以为真的是老爷显灵了。”
张家大嫂摇摇头叹口气说:“嗨,神鬼之说又有谁真正见过?若不是那样,你又岂会回得回来。”
听着大人们的谈话,不远处的小人儿跑了过来,朝着门口大哭大喊起来:“爹爹,爹爹,你去哪儿!爹爹回来!”
“老爷!老爷啊!”听得小人儿的哭喊声,狄忠老泪纵横,朝着门口叩头跪拜起来。许是风吹动了门,伴着老小的哭声,那门开合两下,吱吱作响。
张家两口子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心惊,连连告辞。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小狄青方才收住哭声,抱住弟弟闷闷地坐在台阶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狄忠哭泣。
小狄青在公堂上闹的事情不一会儿就传了开来,众人都知道狄仕文爱女如命,只道是他舍不得女儿方才阴魂不散。日渐西沉,夜幕还未升起,街道巷边的各个岔口都燃起了一堆堆纸钱,人们口中念念着让狄大官人放心之类的话语。
老忠仆实心护主
潘婆子一死,小店也不能接着营业,办完潘婆子的丧事后索性将那店铺卖掉,城西富户陆家看他忠诚得很,央了狄仕文的故交好友左之常相劝,将狄忠请到府上做管家。狄忠舍不得小狄青,也不放心小狄青再三推辞,那陆府老爷感动之极,亲自登门相请。“老人家不必顾虑,贵府小姐与公子,可一同入府,老夫必定以礼相待。我家中有两子一女,请了两个教文的先生外还请了一个教武的师傅,贵公子与小姐到府上一切都随我儿我女,读书习武绝不耽误。”
狄忠将小狄青揽进怀里,抬头挺胸地回答:“多谢陆老爷相帮、抬举,只是我狄府的小姐和公子怎能做他家奴婢!我狄忠虽然老迈,就是替人代写书信也能养活两个小主人,就是自己再苦再难,也绝不会陷两个小主人为奴婢。”
听着狄忠的话陆老爷由衷地竖起大拇指,高声称赞:“好,好,好啊!不亏是狄大官人跟前的老人!我陆魁胜今天在此保证,贵府小姐到了我府仍是小姐,贵府公子到了我府依旧是公子,虽说不能保证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但也绝不会为奴为婢。”
左之常与狄仕文有言再先,说是让狄青为他家的儿媳妇,这狄青旺家之名早已远传,心道这陆家老爷要狄青入府,只不过是为了让狄青给他们家带来好运势。轻咳一声站了起来说道:“陆大官人,忠伯入府这倒未必不可,只是……”
陆魁胜眉头稍皱问:“只是什么?左兄但说无妨!”
左之常呵呵一笑:“呵呵,早在几年前,狄兄就与我言明,等青儿长大后入我家为媳,如果今日青儿去了你府,恐怕,有所不妥。”
“这我倒没有听说过!”陆魁胜稍稍一愣笑着回答。
左之常看了一眼狄忠,笑着问:“忠伯应该知道此事吧?当年贵府二夫人入府前是你陪着仕文兄到我府上来的,你可还记得?”
狄忠从袖子里抹出一枚金锁来,对陆魁胜说:“左老爷所言甚是,我家二公子出生时两家便互换信物订下了这门亲,这便是当时的信物。”
陆魁胜呵呵一笑说:“如此甚好啊!贵府小姐若是去了我家,主不主,仆不仆,确实是会招许多的闲话。去了左府便是左府上的少奶奶,老人家到了我府上也会安心一些。”
左之常万没有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打狄青的主意,面上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口头讪讪地说:“如此甚是。”
狄忠看了两眼二人,将两个小人儿揽进怀里,低声说:“两位老爷的好意老朽心领,老爷与左家的约定老朽定当遵从,只是小姐还年幼,进左府的事还是缓缓再说。虽说狄家现在遭了难,可我狄忠也不能让人说了我家小姐的不是来。”
左之常稍显尴尬,只是狄忠说得也在情理,于是点点头朝陆魁胜双手一摊,意思是你看咋办?陆魁胜笑笑说:“老人家说得在理,这样,我用我府旁边的一座小院换你这宅子,你平日城在府上做事,小姐与公子就留在家里,我寻个婆子过去照看,你若不放心随时可回去照看,我绝不阻拦!”
狄忠想了想站起身来朝陆魁胜躬身一礼说:“如果陆老爷不嫌我老头子麻烦,我就住在此处,白日里去府上当差,可好?”
“好!”陆魁胜大手一拍相当爽快地应下。
就这样狄忠去了陆府任管事,白日里在陆府工作,晚上就回到小院,偶尔也带着小狄青姐弟俩去陆府读书。两个小孩长得漂亮,小嘴儿又甜,加上大家都对狄仕文心怀敬意,所以众人都对两个小人儿很是喜爱。尤其是狄青,乖巧得很,活泼又不失一幅大家作派,常常让陆老夫人爱不失手,整日里都想拢进怀里亲亲。
菊香娘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