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乙目光暗沉,手中光影长刀愈发刺目,刀面上,有闪电般的光缠绕。她低喝一声,忽然跃向半空,众人只看到一道影唰地击向老人。
老人桀桀笑着:“以你今日修为,也妄图与我一战?哈哈——”
狂风肆虐,靠得太近的魏兵顿时人仰马翻,就连站得远些的容萧等人,也几乎要被风暴卷走。周围的魏兵将他们和罗仲尹护在中央,用众人之力抵御着巨大的冲力。
而空中的殷乙,仿佛断线的风筝一般,远远落了开去。
风骤停,周围林木消失大片,四下里一片狼藉。道袍老人负了手,一步步走过来,弯腰看着,笑眯眯地。容萧费力地直起上身,眼角瞥见有魏兵悄悄拿起武器,不由一惊,脱口而出:“谁也不许动手!”
道袍老人脸上笑意更甚,也不见他动作,那试图偷袭的魏兵仿佛被大力拉扯,猛然向半空飞去,砰地爆裂开,血肉如雨落下。
“不许动手——!”容萧再喊,声嘶力竭。
这一次,魏国将兵竟然听从了她的喊叫,谁也没有再动。
“嘻嘻,小姑娘,”道袍老人眯着双眼笑,“可是连我也不能动啊?”
“我知道你要什么,”容萧侧了侧头,眼神示意身旁一个魏兵将小穆康留在身边,“你要就拿去,这里的人都不会再反抗,你何必再费力气杀人?”
“哦?那她呢?”老人微抬了下巴。
容萧目光移动,看见殷乙正朝这边走来,身上有血,衣服几乎全部变成了布条碎块。
“重卫!”容萧冷硬了声音,“你现在不是他对手!你如果要救我,不如先让殷乙活下去!”
殷乙的步子再迈了两步,停住了。
老人再笑:“重卫,你如今这副模样,老夫也替你害羞啊。”
殷乙的身体动了动。
“重卫——”容萧又喊,话才刚出口,突然见殷乙身体往后射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老人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欲聋,树上枝叶纷纷落下:“妖刀重卫,不过尔尔”
林中环伺的怪物开始慢慢聚拢,腥恶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老人望望天:“时候不早了,莫要扯出麻烦事。小姑娘,只怪你命不好,投错了胎——”
他的话还未说完,骤然间,四周静寂如死地,就连风,也在瞬息之间消失无踪。一种浓重的、压迫得人心神慌乱的气息由远而近,渐渐鲜明。老人僵直了身体,脸色数变,看着不远处的怪物们彷徨四顾无头无脑的样子,眼睛眯起睁开再眯起再睁开,片刻之后,身形一动,看似就要跃起。这时,殷乙的身影忽然又自林中出现。
老人放松了一些,骂道:“重卫!你究竟弄甚玄虚!”
殷乙却不理他,自顾自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垂头喘息,半晌才抬头,嘴角嚼了一抹笑:“你自诩仙人,却来问我?”
老人一惊,狐疑看看四周,又看看似乎无聊抬手挠痒的殷乙,片刻之后,脸色剧变,身子弹起一把将容萧抓住就往外奔。
“我若是你,”殷乙凉凉道,“便早早投降。”
老人猛然停住,几乎同时,半空一声低啸传来,四周的怪物顿时乱作一团。老人全身一震,烫手一般将容萧甩开,微微躬了身体,不住环顾。
容萧跌在地上,却不觉得痛,也听不见周围的喊叫,耳边只回响着半空那一声低啸,一遍一遍,每一次,都好像在她心脏狠狠捶打了一下。她看着自己撑在地上的手,它们正抑制不住地颤抖,皮肤上一点血色也无。此刻她的脸,也定是这样惨白如纸。
殷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随着动作,又是几片碎衣落下,露出腿上白皙的皮肤。她低头看看,不耐烦地嘀咕:“麻烦。”随后又看向道袍老人,“老猴,你不是想要知晓为何我如今这般狼狈么?”
老人早已顾不上她语气里的嘲讽,双眼直直盯着半空某处。不远处,怪物们四散而逃,混乱间,相互撕扯踩踏,惨叫不断,令方才被它们逼得狼狈的魏兵们看得眼呆。
“罗将军,”容萧低了声音,看着不知何时苏醒却始终安静的罗仲尹,“若是有机会,叫你的士兵快逃罢。”
罗仲尹眯眼看她,神色复杂。
终于,众人都知道了道袍老人盯着看的究竟是什么。半空里,一个人静静悬浮,衣袍如夜,发似墨,看不见他的眼,却觉得自他身周,那样浓重压抑的气息一波一波铺降下来,落在肩头,压得人几乎无法站立。
☆、第五十九章 弃子 (3248字)
看着他,罗仲尹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光,视线紧紧锁住不再移动。
容萧不敢抬头,几分钟前对抗道袍老人的勇气,这时候一丝也寻不到,脑海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九殿下。”道袍老人突然匍匐在地,恭谨无比。
“哈哈——”殷乙狂笑,前仰后合。
“重卫。”半空中冷冷一句。
殷乙敛了笑,冷睨道袍老人一眼,转身,迈步时,手中长刀复现,纵身一跃,朝着那些本就惊惶逃散的怪物杀去。
“这便是你所说,与我谈判的资格?”半空中,又是一句,冷淡,鲜明的讽刺。
容萧猛吸一口气,咬牙,抬头看着狐狸缓缓落下,落在身前。他的眼,深邃无际,冷漠地看进她眼底。他手中握着长剑,剑尖下垂,凛冽的寒芒令人汗毛直立。她心里涌起无名的怒火,化作勇气,逼着自己,没有躲开他的逼视。
他突地挑唇一笑,迈步走开。
“殿下!”道袍老人匍匐在地向后退了几步。
狐狸站定,长剑微抬,在老人伏在地面的脑袋前晃来晃去:“那时我要杀你,七哥却给你吃果,你可记得?”
道袍老人抖得如同筛糠。
“唔,长进了。”他煞有其事地点头,“知我与往日不同,便连我的东西也拿,长进了。”
即使伏在地面,也能见老人脸上汗水如雨而下:“九殿下饶过老奴这次。”
“呲,”他笑,“若是七哥,恐怕便饶了你了。”说着,手中长剑慢慢移过去,“我如今的确很弱,你何妨与我斗上一斗,或者能打赢了我,既能得了宝贝,又能名震天下,岂不好?”剑尖落在老人脸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老人动也不敢动,只是急道:“老奴该死!只是老奴从不敢痴心妄想,实在是听闻九殿下回了圣地。都说是九殿下不要的东西,老奴才斗胆来试试,九殿下饶过老奴罢!”
“哦——?”狐狸拖长了声音,“那你说,我却要怎么饶过你?”
“老奴不敢。”
“呵呵。”狐狸淡淡笑,移开剑尖,随手将长剑抛在了老人面前,“要你一双眼一对耳,可过分?”
老人一抖,许久纹丝不动,终于慢慢抬起上身,伸手握住了剑柄:“殿下,去了一双眼一对耳,老奴便废了。”
“废了又如何?”
老人僵着身体,又是许久,终于叹口气,挥剑抹向自己面门。剑锋擦过双目,一道血剑迸射出。狐狸忽地拂袖,拨开了剑锋,老人吃惊抬头,还未受创的另一只眼望向他,尽是绝望。
狐狸鼻中冷哼:“滚开!”
老人一震,片刻回神,松了口气,软坐在地。
狐狸不再理会,侧过身,目光冷冷移向周围魏兵,然后停留在罗仲尹身上。他目光每一次挪移,对面的魏兵脸上就多一分恐惧,恐惧之上,更添了绝望。
“若要我饶你,”狐狸忽然开口,“将他们全都杀了。”
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惊。道袍老人抬起头来,眼中有了几分喜色:“老奴遵命。”说着起身,血肉模糊的眼看向身前罗仲尹和一众魏兵,嘿嘿两声笑,就要迈步过去。才走了两步,容萧从后头冲出来,挡在罗仲尹前面,不说话,脸上都是惧怕,却始终不退缩。道袍老人止住脚步,踌躇着,眼朝狐狸望去。
这时,殷乙满身又是灰尘又是血地,从林中出来,走到狐狸面前,屈膝跪下。狐狸侧头看道,半晌,道:“若你看不住她,留你何用?”
殷乙垂头。
“哼。”狐狸侧身,看向挡在魏兵前方的容萧。
殷乙悄悄抬头,斜睨着老人,轻笑:“老猴,你英俊得很哪。”
老人捂着受伤的眼,朝他低声“呸”了一口。
容萧站在那里不动,察觉狐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慢慢抬头迎了上去。狐狸这一次离开后回来,似乎有些不同了,更危险,更令人不敢违抗,就如同初遇时,那个无所不能的强大存在。
他的伤显然已经好了,因为刚才那种无人违逆的压迫力、因为不再化作狐形依靠她汲取力量,但他眼中的无情和冷漠,似乎又比以往,多了更复杂难懂的意味。
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审视,狐狸眯眼,危险的气息在身周泛起。容萧忙低头,不敢再看。狐狸冷哼一声,扬手抛个东西,打在容萧胸口,沿着衣襟落下。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间。那时在林中湖边,他曾硬塞进她嘴里,令她身上的伤痕愈合。
“赏你。”狐狸淡淡一句。
容萧低头看着掌中如龙眼一般的珠子,呆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走到罗仲尹面前,将它递过去:“罗将军,这是能治伤的,你服了,立刻能好。”
罗仲尹看着她:“你要甚么?”
容萧抬眼:“放了贺大人。”
罗仲尹看看不远处的狐狸。
“他赏我的,就是我的,”容萧再将手往前伸,“我怎么用,是我的事。”
罗仲尹将目光从无动于衷的狐狸身上挪回,片刻之后,点头:“好。”身旁亲卫接过容萧手中的内丹,送入罗仲尹口中。不一会儿,罗仲尹面上血色恢复,慢慢坐起身来。
“不过,”他看着容萧,“容公子,即便我放了贺大人,他也无处可去。”
容萧正要转身,听到这句,吃惊回头。
“若非秦人出卖,”罗仲尹一字一字慢慢说,“我又怎能在顺义城外截住他?秦国,早已将他弃了”
“秦国,早已将他弃了”
容萧站在原地,垂着头,久久不动,心里憋闷之极。小穆康跑过来,怯怯拽住她的手,呜咽着:“叔?”她抬眼,看看小穆康溢满泪水的大眼,看着他明明想哭,却使劲憋住了没有哭出来的模样,胸口一痛,竭力挤出个笑容:“康儿乖,去拿水给伯伯喝。”
小穆康看她一会儿,乖乖转身朝贺宣走过去。容萧目光随着他小小身影移动,最后落在贺宣身上,忍不住叹口气,收回了视线。
“容公子,”罗仲尹站起身来,胸口铠甲上,狰狞着一个大口,里衣染血,但皮肤上已无伤痕,“你救我弟兄,我多谢你。”说着,朝容萧抱拳一礼,“秦人将顺义拱手相让,是为借刀杀人,你若想救贺大人,便不可再使他归秦。东齐是我国盟友,南梁与秦为姻亲,天下之大,其实贺大人已无容身之处”
不远处,贺宣突然一声惨笑。容萧应声看过去,见他双目恢复清明,但面色凄凉,黯淡无光。
换做是她,一心为国为民,却为国之不容,也会觉得了无生趣了吧
“容公子,”罗仲尹召唤亲卫,送来一物。容萧认出竟是自己丢弃的背包,“罗某还有家事要料理,这便告辞了。军命在身,下次遇见,罗某仍是要擒你回京的。”
殷乙冷哼一声,缓步上前,手中长刀复现。众魏兵震惊之下,纷纷亮出武器,警戒在罗仲尹周围。僵持间,罗仲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