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梳了妇人发髻,别的都没什么变化。
顾怜却很快打量了顾锦朝,她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身穿浅粉色宝相花纹长身褙子,水红色湘群,绾了堕马髻,戴了赤金宝结和嵌黄色碧玺石的雕花簪子。再看她手上牵的小女孩,一身白底樱花纹褙子,小脸粉雕玉琢,有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脖子上戴了个金项圈,上面嵌了颗几乎有龙眼大的珍珠
如此大的珍珠价值不菲,这小女孩应该就是陈三爷的嫡女陈曦了。
周氏先笑着走上前,锦朝给她行礼。陈曦小声地喊了伯祖母。
顾锦朝的目光落在顾怜身上。
顾怜嘴角这才扯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和她见礼:“二姐这里真气派,进垂花门也要用马车!”
顾锦朝知道顾怜就是这个性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让陈曦喊她‘小姨’。
顾怜柔声说:“这就是四小姐吧,长得真可爱!”说着要去牵陈曦的手。
陈曦刚才还和锦朝说得好好的,现在却有点怕生人,怯生生地躲在锦朝后面,手往后一缩,小声跟锦朝说:“母亲,外面风冷,曦姐儿想进去了。”
顾怜一愣,这小东西和顾锦朝这么亲密,怎么还会怕生呢。
顾锦朝就请她们先进屋歇息喝茶,休息一会儿再去拜见陈老夫人。
顾锦朝知道她们是想说服她救顾德元。不过二夫人也是精明的人,自然不会一来就提。而是先恭喜了顾锦朝有孕的事,说自己带了什么滋补的东西给她。
然后才提起顾二爷因为贪墨被抓的事。
“你二伯被关在大理寺里,没吃没喝的,人瘦得不成样子”说到伤心处,周氏从怀里掏出帕子擦眼泪,“你父亲为了救他,也是整日奔波,母亲愁得嘴边起燎泡了。怪我们这些妇孺无能啊”
顾怜也哭起来:“二姐,原先都是我不好。那时候我是不懂事啊,其实我可没有害你的意思往日的恩怨都算了,现在我父亲被拘禁,你可得帮帮忙啊。”
母女两一时哭得很伤心。
孙妈妈在外头听到,让丫头去小厨房把点心端过来。她亲自端了送上去,笑着说:“夫人早早就让人把点心备下了,您二位尝尝这些点心。”
顾锦朝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才说:“来,别哭了,尝尝这道蟹壳黄吧。”然后叹了口气,接着说,“二伯的事我也知道,不过既然事情都这样了,恐怕你们还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做。我听说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是二伯父的好友,又是二伯父的上司。二伯父有他帮助,应该不至于丢官吧?”
周氏一愣,顾锦朝怎么知道副都御使的事?
“就算能保下来,也只能当个六七品的小官了。你也知道你二伯那人,最是好面子了”周氏叹气,“恐怕是一辈子都升不上去了,咱们顾家以后就难了。”
顾锦朝心想要是你知道前世顾家几乎家破人亡,就知道能保个小官做是多幸运的事。
她觉得他们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了。顾德元贪墨在先,想完全保住官职,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你们难得来看我,说这些徒增伤心。先吃点心,一会儿我带你们去拜见太夫人。”顾锦朝笑笑说。说完叫了小丫头过来,安排两人住在西厢房。
原来的事都过去了,她又不是和二房有深仇大恨,早就不在意她们做过什么了。
顾锦朝携着两人去拜见了陈老夫人,回来之后她先歇息,顾怜和周氏被小丫头引着去西厢房休憩。
顾怜小声和周氏说话:“那陈老夫人怎么一点架子都没有,像个菩萨似的。这样怎么拿得住儿媳妇”不像她在姚家,姚夫人还要她每天去服侍早膳,除了身子弱的大儿媳,其他两个儿媳轮流来。
周氏说:“也不是每个家都要拿捏儿媳妇的,你就是看你祖母看多了。像陈家这样的大家族,都讲究以‘孝’治家。子女不重孝道就是大忌,也用不着拿捏了。”
顾怜想到顾锦朝那里随便用的茶杯都是德化白瓷,炕桌是整块的金丝楠木。伺候人的丫头训练有素,不相互说话,走路都没有半点声音。在陈老夫人那里吃饭,规矩就不用说了,甚至旁边还有专门挑鱼刺的丫头,饭后用专门的汤做漱口水这才是大家族该有的样子。
如果当初陈三爷提亲的就是她,而不是顾锦朝,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她的!
顾怜想着想着有点出神,当初她听到可能要嫁给陈三爷,还百般的不愿意
她正想着,却听到母亲叫住了领路的小丫头,递了银子给她,“这位小姑娘,我想问你几句话。”
小丫头拿了银子,笑眯眯地说:“您问就是。”
周氏就问:“不是说陈三爷有三个姨娘吗,我怎么没见着她们?”
小丫头回答道:“姨娘?姨娘们住在羡鱼阁,远得很,只有初一十五才过来给夫人请安。”
周氏又问:“既然是姨娘,总要伺候老爷的,住这么远方便伺候吗?”
小丫头笑嘻嘻地说:“用不着姨娘伺候,我们伺候夫人,夫人伺候三老爷,人已经够了。”说着已经到了西厢房,里面已经有两个丫头开门等着她们。
周氏很诧异:“姨娘们都不侍寝吗?”
小丫头摇摇头:“三老爷就住在木樨堂,哪里都不去,姨娘怎么侍寝?”
小丫头拿了银子走了,周氏还怔了很久。
顾怜也怔住了:“这这不就相当于没有姨娘了,我说顾锦朝怎么这么快怀孕了,难怪啊!”她心里感受十分怪异。不是说天下的男子都管不住自己么,怎么让顾锦朝捡到一个洁身自好的。
周氏却淡淡地说:“这才是好的,证明她的确能说动陈三爷要是母亲在就好了,偏偏是我们来,想压她又没有身份。”周氏打定主意,明天还得好好游说她,实在不行还要抬出冯氏来,顾锦朝毕竟是顾家的人,长辈的话总要听的。
顾锦朝睡了午觉起来,靠着大迎枕看书。
孙妈妈拿了一锭八分的银子过来,把周氏问小丫头的话转述给顾锦朝听。
顾锦朝听完后沉思片刻,吩咐孙妈妈:“赏那丫头一袋银裸子吧,这事就算了。”孙妈妈应是去了。
顾锦朝继续看书,她才不管两人打听什么,反正无论怎么说,她是咬死不会帮忙的。周氏又能拿她如何?
下午陈三爷从外院回来,看到她在看书。
“整日不是看书就是做绣工,你小心伤眼睛。”陈三爷把她的书取走,放到了多宝阁的高处,她伸手够不到的地方,“我陪你去走走,怀孕了可不能不走动。”
顾锦朝仰头看着他,“您陪妾身去哪里走动?正是秋风吹落叶的时候,又没什么好看的。”
陈三爷笑着摇头:“越来越懒了快起来,不然我抱你起来了。”他俯身下来,作势要抱她。
顾锦朝连忙坐起来,可怕了他抱她了。
顾锦朝和陈三爷去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孙妈妈已经在门口等她了。看到她就迎上来,“顾二夫人说要见您,在西厢房等着。”
顾锦朝便和陈三爷说:“不然您先回去,我去和二伯母说会儿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不容拒绝地说:“我跟你去。”
顾锦朝有点犹豫,她觉得这件事她处理就好,不需要陈三爷介入,他介入反而麻烦了。
陈三爷却率先往西厢房走去。顾锦朝只能跟在他身后,陈三爷伸手来牵她,顾锦朝便什么都没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却很安心。
第二百七十章 拒绝
丫头过来说陈三夫人很快就过来了,周氏又叮嘱了顾怜几句:“你尽量别开口,我来说就好”
顾怜不知道母亲是何用意,问她:“祖母不是说让我也帮忙劝吗?”
“你一说话就得罪人。”周氏看到顾怜的样子,就想起她和姚文秀的事,心里一阵烦闷。
她的贴身丫头很快走进来,语气有点紧张:“夫人,我看到一个男子陪着二小姐过来,长得很高大可能是陈三爷。”
按理说她是长辈,过来看顾锦朝陈三爷应该见一见。但这可是陈三爷,就算他从头到尾不理会她们,周氏也不敢有微词。听说前段时间陈三爷意外受伤,就一直在家中静养,应该是陪着顾锦朝过来的。
那她那些话当着陈三爷的面说出来不就更好了
顾怜却很高兴:“娘,既然陈三爷过来了,咱们直接求他不就好了,免得还要看顾锦朝的脸色。”
周氏说:“你懂什么!该哭的时候哭,别的就不要插嘴了。”
叮嘱了顾怜这句话,丫头已经打了帘子。
既然陈三爷过来了,肯定不能围着炕说话。周氏坐到了旁边一个小厅里,这个小厅摆了六把太师椅,正对槅扇的墙上挂了幅孔子像,供了一个鎏金的香炉。
顾锦朝先走进来,随后果然跟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顾怜这是三次看到陈三爷了,一次是陈三爷来顾家提亲,还有是他来府里接顾锦朝回去。但是两次都只是远远看着,从来没有近看。再一看她也不由愣住了,这人一眼看过去,倒不是就觉得英俊,而是看得越久,越觉得他实在好看。儒雅清俊,沉淀着一种智者的气质。这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
周氏忙拉着顾怜站起来,给陈三爷行礼。
陈三爷示意她们坐下:“伯母不用客气,只是锦朝如今怀有身孕还不到四个月。我放心不下她,才跟着过来的。大夫说她前几月没休息好,如今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倒是不假,顾锦朝这胎怀孕虽然不呕吐,却吃不下东西,折腾到十月份才稍见好转。
周氏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心想这人果然是精明,堵她的话都不动声色的。拉着锦朝坐下来说:“您放心,我就是想和朝姐儿聊些家常。她也几个月没回去了。”
陈三爷笑笑:“你们说便是,我等她。”拉了把太师椅坐下来,开始喝茶。
顾锦朝却发现顾怜无意识地手里绞着汗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主动问起家里的事:“漪姐儿的及笄礼办得好吗?可惜那时候我刚知道自己怀孕,不能去参加,礼还是让孙妈妈捎过去的。”
周氏说:“你母亲请了槐香胡同的曹夫人替她插笄,武清杜家派人送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办得挺好的。现在两家开始商量婚期了,等定下来再给你发请柬。”
顾锦朝又问顾锦荣:“他上次秋闱没考过,还写信和我说。现在读书认真吗?”
周氏笑笑:“放榜那天就收拾东西去国子监了,你母亲说他读得用功,夜里挑灯都看书。”
想到秋闱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顾锦贤没中先不说,倒是大家觉得十拿九稳的姚文秀秋闱落榜了顾锦荣落榜情有可原,毕竟他年纪小。但是姚文秀已经要十八岁了,而且是姚家嫡子,举人没考中,以后怎么去考进士?听说放榜那天,姚大人发了他好大的火,说他‘业精于勤荒于嬉’,就是自己懒散才考不中。
听到秋闱的事,顾怜忍不住想说什么:“荣哥儿考不过也正常,毕竟连文秀都没有考过呢!文秀说是今年的题太偏了,不好起股”
周氏听得额头青筋直跳,伸手把一盘桃酥退到顾怜面前:“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吃点心吧。”
顾怜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没说错啊,怎么就不让她说话了,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一边。
顾锦朝依旧微笑着,反正周氏说是聊家常,她就跟她聊啊。和顾锦朝绕了半天的话,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