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黑暗中电光一闪,一道闪电划破沉沉的暗夜,密如牛毛的大雨之中,竟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皇甫云一看之下,张大了嘴,大喊一声:“二弟!”凌空一跃,从“黑虎五雄”头顶飞了过去,脚一着地便向雨幕中的少年直奔过去。
五个大汉听到皇甫云的呼声,都是一起转过头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电光中又映出了那张冷峻的面容。五个人脸“唰”地全白了,齐声颤道:“你……是人是鬼?……”
五个人的脸开始逐渐变形了,四肢开始剧烈地抖动,为了不让手中的兵刃脱手落地,他们使出了最大的力量紧紧攥住。
一个人低声道:“大哥,三弟……不是……不是抱着‘花影剑’……同归于尽了吗?……”另一个道:“我们怎么就那么蠢?”原先那个道:“怎么?”那人道:“刚才的‘花影剑’根本就是武功平平……”“那么……他……又是谁?”“他才是真正的‘花影剑’西门飞花!”
皇甫云几步窜到那少年面前,惊喜道:“二弟,原来你还活着,你果然不会有事。”
少年冷冷地道:“谁是你二弟?”
皇甫云道:“二弟,我是你义兄啊,难道你忘了?我们还结过义呢。”
那少年仰天哈哈大笑,突然顿住笑声,怒道:“少爷我独来独往,从没有和谁结过义。”他正眼也没瞧皇甫云一眼,缓缓地向前跨出两步,这两步迈得极是缓慢,然而极为稳重,让人感觉不是一个人在走路,而是一座山在移动。少年面对‘黑虎五雄’而立,一字一顿道:“你们就是‘黑虎八雄’?其余三头呢?”这句话内力充沛,听来令人为之一震。他不讲“三个”而讲“三头”,显是要激怒“黑虎五雄”。
黑暗中一个声音道:“三位兄弟已先我们而去,‘黑虎八雄’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这一个月来听说一个少年只身一人向武林挑战,要把武林中人都灭了!对面可是‘花影剑’西门飞花?”
少年道:“没错,就是本少爷!”
黑暗中站着的少年正是泰山脚下被十三妹救走的西门飞花,他的一身大红斗篷在暴雨的冲刷下犹向后笔直地射出,而不垂下来贴在身上,显见他内力之厚。
皇甫云却也已经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不是我二弟,你是我二弟扮作的那个人。‘黑虎八雄’错杀了我二弟。”
西门飞花怒道:“我本来就不是你二弟,少惹少爷着恼,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自离开泰岳客栈后又沿途向不少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挑战,屡战屡胜,不仅更加铸就了他的凌人傲气,让他越发不把一切放在眼里,而且他也渐渐学会了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皇甫云握剑在手,凛然道:“你滥杀无辜,是武林大敌,你以为我便怕你了吗?”
西门飞花仰天长笑,瓢泼大雨倾注而下,在他的脸上溅得四散飞射,笑声中但听他道:“武林?武林是什么东西?无辜?哈哈!杀人还问是有辜还是无辜?”突然目光中喷出火一样的怒光,面对黑暗中的“黑虎五雄”,缓缓道:“你们就是攻上摩天岭聚歼我爹的第一支吗?”
黑暗中有人道:“没错,要报仇就动手,少废话!”
西门飞花一阵大笑:“好!爽快!”语声未了,背负的长剑已经出鞘,皇甫云只见黑暗中一道耀眼无比的剑光快如闪电地掠过,随后就是五声齐刷刷的惨叫。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过后,西门飞花站在当地,有手斜握着的一柄六尺七寸的长剑,在黑暗中还闪烁着碧幽幽的寒光!剑尖上的血正一点点往下滴,而那‘黑虎八雄’已经倒在泥水地上!
皇甫云终于知道他刚才一直不肯拔剑的原因了,他一出剑,对手已经不能站着了。
血水,正在一圈圈扩散到皇甫云的脚下。黑暗中他虽然看不到,但他感觉得出,因为熏人的血腥已经在空中弥散开来了!他忍住喉中强烈要呕出的秽物,凌空一跃,手中的青钢剑,在半空中一划,攻势也是凌厉之极,如一道长虹般向西门飞花刺去!
但他几乎还未接近西门飞花,便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趴在泥水地上,他还握着那把剑,但此时,他的胸口已经被戳了个不小的窟窿。血,鲜红的血,已经开始汩汩流出。
大雨如注,像天空射下的一枝枝无情的羽箭,插进地里,溅起一片片的泥水、血水,打在皇甫云脸上,遮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红乎乎的一个身影在黑夜中迅速地消失,倏忽间便不见了,他向前努力伸出手要撑起来,却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了……
暗得如一块黑铁的天空中又是一道亮如匹连的白光划过,西门飞花一翻剑身,把他的六尺长剑插在了背后,展开身形向前窜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间,一件火红的斗篷在暴雨中依然翻飞。他每向前迈出一步,像是事先量好似的,不多不少刚好一尺半!迈步虽不大,却行走如飞,当真如鬼似魅。
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口气奔驰了三四里路,他仍然口不喘心不跳,直到踏上一片大草地,他才收住奔势,盘膝坐在草地上,把长剑往面前软泥上一插,双手握住剑柄,便即一动不动了,就如一尊雕刻的石像一般。
大雨倾盆而下,雨点刀剑一般射在他身上。暗夜、荒野、暴雨……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极苦之境,然而,西门飞花的脸上丝毫无一点痛苦之色,反倒有一种精神舒愉的快感!
常人以此恶境为苦,可是谁又知道,大地空旷、草泽清新、泥土芬芳,还有那凝天地之精华,润万物之滋长的雨水一遍遍地洗涤人的灵魂……诸此种种,于学武之人实在再无比此更好的练习内功之佳境了。
然而,此时沉沉的黑夜之中,却有一个少女张慌失措地从漫天雨幕中奔来,喘息甫定,便脱下湿得皱在一起的一身红外衣。她把外衣一端绕在西门飞花的头上打了个结,自己扯住衣服的另一端,把头往展开的衣服下面一缩,便算是个简陋的避雨的地方了。
她本就衣衫单薄,一脱下外面的衣服就冷得直打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冷雨泼来,更是禁不住地全身发颤。使她奇怪的是背后这棵“树桩”竟然似会散发热量一般,只觉得背越往“树桩”上靠去,越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后背绵绵传来,如此凄风冷雨的旷野之夜,她也不假思索,紧紧的贴“树桩”而靠,过不多时,居然沉沉睡去了。
黎明的时候,天边现出了曙色。大雨已住,草地上青草茵茵,野花点缀,更添景致。天空如洗,绵绵的白云在头顶轻轻地流着。微风轻拂,天地间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泥土气息。
少女此时已睁开了眼睛,她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一转,暗自感叹,昨晚上要无这块“树桩”帮她遮雨,如此暴雨荒野之夜,自己不被冻死,被雨点打也打死了,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被她靠了一夜的“树桩”,道:“多……”哪个“谢”字还未出口,整个人已跳了起来,向后连退几步,也不敢去解仍绑着的外衣,花容失色道:“你……你……是谁?”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树桩”竟是个人!
西门飞花伸伸懒腰从地上站起来,他坐着和站着腰杆都是标枪一般笔挺,抓下头上的红裙衫,揉成一团抛到少女脚边,淡淡道:“姑娘,还你衣服。”慢慢地转过脸来,两人都惊得呆了,原来昨晚挨在西门飞花背上靠了一夜的少女竟然便是十三妹。
十三妹羞得脸都红了,心口怦怦乱跳,也不知是惊是喜,背过身子赶紧穿上了衣服,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便抽噎起来。
原来西门飞花每晚都必须静坐练功,呼吸吐纳,风雨无阻。而练功时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不然会使真气倒流,筋脉受损,甚至还会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对十三妹的靠在自己背上避雨的举动无动于衷。
西门飞花走到十三妹的面前,道:“姑娘,你为什么哭?”
十三妹听他竟然关心自己,心下颇喜,却是装成哭得更响,娇小的后背抽动着,身手抹了抹眼泪。
西门飞花道:“姑娘曾经救过我,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清的,姑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尽管说,我决不想欠别人的情。”
十三妹听此一言,差点背过气去,本以为西门飞花关心她,没想到他是为了还清人情,“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咬着牙,泪眼茫茫地看着西门飞花,突然眼前一黑,脚下站立不稳,就此昏倒在地上。待得悠悠转转地醒来,西门飞花就坐在她身边。十三妹别过脸去:“你为什么要救醒我?”
西门飞花道:“姑娘曾经……”一句话还没说完,十三妹喉咙一甜,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西门飞花惊道:“姑娘吐血乃是急火攻心,我劝姑娘不可动怒,心平气和于姑娘最好,否则病由心生,我也无法为姑娘医治。”
十三妹本来一张粉红的俏脸这时候白得像纸,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毫无血色,吃力地道:“你……还是……让我死了……的好……”
西门飞花道:“不行,姑娘救了我一命,我说什么也要还你这份人情。只要姑娘要我做什么,我都……”
十三妹在糊涂酒家外的荒野中被“西门飞花”拒绝,万念俱灰,仿佛天地间的一切从此结束了,但她还存着最后一丝指望,以为只是“西门飞花”真的有很多事要做,这才不要她。几乎所有女孩子对自己的心上人不喜欢她都会开出千条百条理由,然而偏偏感情有时候又不需要理由。
十三妹睁开眼睛,冷冷道:“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还要睬我?”
西门飞花道:“我认得姑娘的,姑娘曾救过我的命,我永远都记得。我更加不会讨厌姑娘。”
十三妹道:“你不是有很多大事要做吗?你应付都应付不过来了,怎么还有空在这里陪我说话,我一个女人不是会让你碍手碍脚吗?”
十三妹说的都是当日“西门飞花”在荒野外对她说的话,西门飞花虽有些不明白,可也不愿多加思考,他的脑子从来就不用来思考与“练剑”和“报仇”无关的东西。当下淡淡道:“我确实有很多事要做,但我欠你的情我也一定要还。”
十三妹沉下脸道:“好!那么你现在就还给我。”
西门飞花道:“是,怎么还?”
十三妹想到当日一句话不小心掉入“西门飞花”的计中,道:“刚才你说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真的吗?”
西门飞花似乎被她怀疑的眼光激怒了:“难道姑娘还不相信我的话吗?”突然抽出背上的剑,“嗖!”地插进跟前的泥地上,道:“姑娘要我去杀什么人自管吩咐,我马上替姑娘去办!”
十三妹摇摇头,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你真的就只知道杀人杀人,别的什么都不懂。”
西门飞花愕然地看着她,十三妹道:“我不要你替我去杀什么人,我只要你让我陪伴在你身边,天涯海角,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西门飞花迟疑道:“这个,这又是为何”迷惑地看着十三妹,喃喃道:“我实在有些不明白。”
十三妹道:“你不是说不论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西门飞花咬一咬牙,再也不去想十三妹这样做的用意了,道: